聽完丁宴溪的悲慘經曆,喬隨當即捂著眼睛抹眼淚。


    絕望的時刻大部分的人都經曆過。


    可丁宴溪一家什麽都沒做,什麽錯都沒犯,就遭受這樣慘絕人寰的對待,徒留一腔憤懣和不甘,實則是少數。


    俗話說善惡到頭終有報。


    到底憑什麽,這個荒誕可笑的世道。


    丁宴溪沒想到喬隨如此感性,竟捶胸頓足,痛哭流涕地替他打抱不平。


    其實他當初想要的也不多,隻是覺得死後的丁家還得背黑鍋,還得臭名遠揚,還得遭受無辜謾罵才是最大的不公。


    丁家的祖先死後都不得安生。


    世間隻要有人還念著丁家人的好,丁宴溪便心滿意足。


    “行了行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擦擦你的眼淚,哭屁啊你。”懷馳靠在丁宴溪的肩膀上,隨口說道,“他的善報不就是我嘛,怎麽就沒善報啦?”


    喬隨翻了個白眼,“少往你臉上貼金。”


    懷馳麵色僵硬了一瞬,又很快回了個白眼。


    一旁的丁宴溪卻滿臉認真地同喬隨說道,“懷馳的確是我的善報,沒有他,我或許隻會是一個毫無理智和良知的厲鬼。”


    “行,你倆天仙配。”喬隨還是反駁了一句,“誰說的不輕彈,要我說男兒有淚盡情流。”


    兩人同丁宴溪聊到深夜。


    說是武林大會,眾人戲稱這是五年一度的尋仇大會。


    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傳奇人物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大部分江湖的小雜魚也會慕名而來,再加上受邀而來的各路門派。


    總的來說,在這江湖之中你得罪過的人,或者得罪過你的人,都有概率在這種場合露麵。


    畢竟武林大會不僅是為了比武,更多是為利益來往。每個人都為了想得到的東西,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懷馳和喬隨齊齊倒在桌上熟睡。


    丁宴溪將懷馳抱上床,又扯了一床被褥給喬隨打地鋪。


    任何細微的響聲都在黑夜裏放大。


    丁宴溪聽著屋頂上飛簷走壁的聲響,上方有什麽人被扼住了喉嚨,嗚咽一聲從窗邊跌落。


    他飄上屋頂給懷馳和喬隨放哨,遠處晃動的人影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丁宴溪手持木魚和犍稚,盤腿坐得端正,像先前那樣,在每一個寂靜的夜晚誠心誠意地念經禱告。


    希望死去的人們可以得以安息。


    雪已經停了,伴隨著寒風,有一身著道袍的男子從房梁上飛躍而過,路過此地停留片刻又倏然而去。


    天漸漸明亮。


    昨夜的各種痕跡皆被大雪抹去,隻留下純潔無瑕的雪白。


    丁宴溪飄回房間,裏頭的兩人還在熟睡著。


    忽而,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丁宴溪正準備過去看看,卻被不知何時從床榻上起身的懷馳抓緊了手腕。


    懷馳踹醒地上呼呼大睡的喬隨,沒有搭理門口劇烈的拍門聲。


    “誰啊?”


    喬隨迷迷瞪瞪地起身去拔門栓。


    懷馳翻出窗戶,扒著牆壁,透過一道縫隙觀察房中情況。


    “喬隨,那臭小子人呢!”


    喬隨看到來人打了個哈欠,伸手指了指房內,誰知迎來老頭一棍子,他一個激靈困意全無。


    “卓老頭!你打我做什麽?你徒弟不就在……誒人呢?”


    喬隨一臉迷茫地回頭,隻看見空空如也的屋子。


    人呢?


    跑了!


    “懷馳,我們為什麽要跑啊?”


    此時的懷馳已施展輕功,飛簷走壁來到一處假山。


    懷馳鑽進假山的狹小洞口,邊走邊說道:“喬隨聊一宿都不肯走,就等著賣我呢。要是我前師父把我抓回去了,你可就見不到我啦。”


    丁宴溪有種事事都蒙在鼓裏的感覺,他明明什麽都聽懷馳說過,卻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懷馳真正的想法總是事後再告訴他,每一次都是這樣。


    要去哪裏不說,要做什麽不說。


    時候到了自然會知道。


    這種自然而然丁宴溪已承受太多,這個地方很不安全,昨晚也不知悄無聲息間死了多少人,懷馳要做的事情危不危險他總得知道。


    為什麽要隱瞞?


    這種蒙在鼓裏的感覺很糟糕。


    “懷馳,既然你什麽都安排好了,什麽事情都有計劃。”丁宴溪攥緊他的手腕,笑容中帶著說不出的苦澀,“那你,能不能都告訴我。”


    懷馳停下腳步,沉默了很久才開口,“丁宴溪,我計劃了也沒有用,有些事情本來就會隨時發生。”


    “那你的想法呢?你怎麽想的?你為什麽總是要和我賣關子?”丁宴溪不自覺地皺緊眉頭。


    懷馳低聲反駁道:“我這人其實並不喜歡賣關子,我隻是想要自私一點,不想讓你討厭我。”


    聞言丁宴溪一把將懷馳扯進懷裏,將人堵在石壁和胸膛之間,眼眸緊盯著懷馳的臉,笑問:“懷馳,我為什麽要討厭你?”


    懷馳坦然地對上丁宴溪直勾勾的視線,感覺到他確實在生氣後,於是便主動吻了過去。


    一吻過後,懷馳輕聲哄道:“你別生氣。”


    丁宴溪抿了抿唇瓣,否認道:“我沒生氣,你先把話說清楚。我為什麽要討厭你?”


    懷馳握緊丁宴溪的手,深吸一口氣苦笑道:“阿彥,你覺得害死你全家的是什麽?是那本武林秘籍?是各路武林門派的針對?是官員的栽贓?還是朝廷的威壓?又或者是再次殺死你全家清白的——那些一個接一個黑帽子。”


    丁宴溪滿臉茫然無措,他分不清,分不清是誰,沒有一個是能逃脫幹係的,這是世間無解的難題。


    “如果全都是,那我也有份。”懷馳深刻明白這一點,世間不會有黑白分明的分界線,大多數人都是模糊黑白界限的那一抹灰。


    但那些都可以憑自個的意願來選擇。


    可偏偏這件事,做之前不知道對錯,事後也無法悔改。


    丁宴溪安撫地揉著他僵硬的肩膀,“懷馳,你別多想,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懷馳咬咬牙,把埋藏心底壓抑已久的事情,一字一句地告訴丁宴溪。


    “怎麽會沒有關係,那本武林秘籍是我賣給你爹的,一切的導火索就是我。”


    “我幼時逃難的時候身上隻有這本書,吃飽了沒下頓的,也隻好拿這個東西賣錢。在遇到師父之前我大字不識一個,我不知那是什麽。我隻知道人人都搶的東西,那肯定是好東西。”


    “我幫你調查真相,幫你把追殺你親人的刺客和扣帽子的官兵殺光,查了那麽多事情,可遲遲查不到那本武林秘籍的來曆。平白無故出現在你家,這怎麽可能查不到來路。”


    懷馳將腦袋死死埋進丁宴溪的胸口,繼續故作鎮定地說道:“我一直不敢確認這件事。唯一確認的方式就是牛賴皮。”


    “我和賴皮的父親輩就是同鄉,兩家走得近。我爹是金盆洗手後的武林大盜,後來仇家來尋,他托人把我送走,把那本武林秘籍塞給我帶走。隻有賴皮哥記得那本武林秘籍叫什麽名字。”


    “那天破廟偶遇,我問過了牛賴皮。確定那本江湖流傳、人人搶奪的武林秘籍就是當初我賣給你爹的那一本。那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說。”


    懷馳攥緊丁宴溪的衣角,指甲狠狠扣進手心,他還是沒忍住嗚咽了一聲,低聲吼道:“我想不明白,根本想不明白!”


    懷馳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丁宴溪聽得瞠目結舌。


    “懷…懷馳。”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在那些人眼裏人命都是不值錢的,可你從不那樣想。”


    丁宴溪抱緊懷馳顫抖的軀體,此時的心境竟比他想象中的要平和淡然,他溫和地告訴懷馳,“時也,命也,運也,非吾之所能也。”


    “懷馳,我如今怪不得你什麽。我根本做不到怪罪你。”


    世間萬物本來就是不可測的,誰也不知老天爺會開什麽樣的玩笑。


    誰都無可奈何,隻能無可奈何。


    丁宴溪無可奈何地摟緊懷馳,聽見這人短促地笑了一聲,緊接著淚如雨下。


    “懷…懷馳,別哭。”


    “……你煩,就哭就哭,嗚嗚哭死老子算了…”


    既然那些事情無法更改、無法挽回,那便按照父親的遺願,留下來好好活下去吧。


    丁宴溪抱緊哭得稀裏嘩啦的懷馳。


    久久地,深深地,無可奈何。


    此時此刻。


    丁宴溪心中的愛,要比恨多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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