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接連下了半月,陰沉的烏雲鋪滿了京都穹頂,官渠裏的積水一茬蓋過一茬的洶湧,噪雜聲成了雨夜刀光劍影最好的遮掩,雨水衝刷著青綠石板上的血跡,順著肮髒的汙泥一起灌進了溝渠裏。


    “關門!拖進去!”


    森森然般冰冷徹骨的聲音,連著奔跑中鐵甲的猛烈撞擊,隨著雨滴發出鬼魅般的聲響,黑沉的麵甲遮了雨夜劊子手的臉,周圍數十條街被重兵嚴防死守,宵禁之後再無一人出入。


    “還有活口嗎?”佩冷刀的人站在血流成河的院裏毫無感情的問了句,肩甲在水影的折射下閃著鋒利的光刃。


    “大將軍,無一活口。”


    麵甲下漆黑的雙眸更深了些,傳出的嗓音更沉,“再搜一遍,都仔細些,一柱香後撤。”


    “是!”


    哀嚎聲來的快去的也快,因為劊子手的刀更快。


    喬冉就在這個地獄般的情景下醒了過來,身上被什麽重物壓著,眼前糊了血,冰冷的雨水濕透了身子,她方迷瞪的睜開眼,不僅頭痛欲裂,渾身更是玩命的疼。


    對於危險本能的敏銳,待聽清噪雜的腳步聲後,喬冉忍著沒敢動,約莫幾秒後意識漸漸回籠,她這才知道壓著自己的是屍體,順著額頭流進眼裏的,不知道是她倆誰的血,眼前銀白的光影一閃,一柄長刀順滑的插進了背上之人的身體裏。


    刀尖捅穿了那屍體,尖鋒不知道險之又險的擦著喬冉哪塊骨頭縫過了,她閉著眼睛咬緊牙關,滿嘴的國粹愣是吞了進去。


    屍體都捅,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仔細檢查!”


    人太多了,喬冉看見了他們穿著黑甲,連麵容都遮的幹淨,渾身上下沒一處皮膚露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要撤了。


    喬冉還是不敢動,趁著這漫長又驚悚的時間,她認真的回想了一下,這次栽了應該不是被對家陷害,這場景也太恐怖了,啥對家搞這麽大場子來搞她,更何況看情形這也不是為了專門搞她。


    眼前約莫兩米處淒慘的爬著一個婦人,渾身的金玉綢子,哪怕漆黑,喬冉還是看清楚了,都是真的!


    靠!


    真金白銀!


    她堂堂神之鬼手,也有看見真寶貝不敢摸的一天,真晦氣。


    這應該不是假的,喬冉雖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可她真切的明白,最後一次任務中大廈爆炸,她沒有幸免於難,不知怎麽回事到了眼前這地方,關鍵是這破地事情還不小。


    殺人都光明正大的捅,她攤上事了。


    黑甲兵進退有素,一晃眼的功夫毀屍滅跡撤了個幹幹淨淨,留下屍痕遍野的慘烈大院,被驟疾的夜雨一衝,血腥味當即散了不少。


    大門被重重關上,除了猛烈的雨聲,剩下的隻有死寂,發生了這麽大的滅門慘案,闊然的大門外卻沒有任何人被驚動,喬冉忍著渾身的冰冷與麻木,滿心駭然。


    確認一時半會不會有什麽危險了,喬冉這才費勁的掀開身上的屍體,剛要使勁往起來爬,痛感就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嘶……”擦了把臉上的雨水,喬冉捂著腰腹的傷口,茫然的打量了一圈眼前的場景,是個鍾鳴鼎食的富貴之家,即使眼前漆黑爍爍,可前院的紅木抱柱還是以欲頂蒼穹的氣勢屹立在側。


    喬冉熟讀曆史典籍,對上下五千年的中華寶物了然於心,她天生一雙辨物真假的慧眼,撲掉睫毛上的雨水,她踉蹌著往倒地的婦人身邊走了走,緩緩蹲下去查看,華釵散落在地,紅生色的花羅領汙了鮮血,更襯的婦人麵色慘白,能看出她平日裏生活極好,哪怕上了年紀,容顏也並未被歲月殘食,婦人到死都沒有閉上雙眼,死死盯著一個方向。


    驚恐是喬冉在暴虐的夜裏從她眼神中讀出的最後信息。


    她看的是自己的方向,喬冉後知後覺,當即低頭看了下自己的穿著,芙蓉長裙同樣富貴,細皮嫩肉的手腕,讓她大概猜到了現在的自己和婦人的關係。


    深吸一口氣,喬冉合上婦人的雙眼,呼吸沉沉的低說:“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死者為大,你們身上的東西我都不拿,初來乍到,不知眼前之事究竟無妄還是有因,我能力薄弱不分東西,此地又不宜久留,隻能暫且明哲保身,別怪我。”


    最後看了一眼,喬冉轉身走過院子,她粗略的將這座大宅的布局記了一下,飛快的在能力範圍內搜尋了一個時辰,漸漸有些體力不支,書信什麽的介紹她都沒找到,書房被搜刮的亂七八糟,書案上伏著一具屍體,是個朝廷命官,穿著常服手中還捏著蘸墨的筆,一刀致命。


    那群穿黑甲的簡直是殘暴至極。


    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天亮了,外麵隱約有了動靜,喬冉不敢久待,找到這家小姐的閨房,簡單的包紮傷口換了身不起眼的衣裳,臨走之前瞥了眼鏡子裏的相貌。


    “嘖嘖”,喬冉感歎,“紅顏禍水。”


    揣了點碎銀,從小姐閨房裏撿了個輕巧的包袱,喬冉連夜從府邸旮旯的小門溜了。


    天大地大,保命為大,喬冉並非不想知道真相,可這一切從她醒來到至今,不過短短一個時辰,發生的太快了,她來不及細細斟酌。


    這可是滅門,是個人都得趕緊跑吧,不然一大早再來一波人,她這個幸存者指不定換幾種死法呢。


    喬冉前腳剛走,後腳就另有一隊身穿黑甲的人破開了大門,驚聲瞬間震徹天際,不消片刻,滿大街隨處可見的兵。


    “封鎖城門!”策馬而過的黑甲喊道:“搜城!”


    方一破曉,城中就已經人心惶惶,喬冉躲在城東荒廢的城隍廟,用隨手順來的藥膏抹了傷口,膽顫心驚的對付了一個時辰。


    街上議論紛紛,喬冉擠在裏麵倒也不算顯眼,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順了七八個沉甸甸的荷包,當代“鬼手”的稱號可不是白來的,她自詡重生後,在眼前這科技為零的時代,沒有她拿不到的東西。


    “哎呦喂,喪盡天良啊!”


    “堂堂知院,一夜之間被滅門,怪不得金吾衛大動幹戈,聽說陛下悲慟,怒火攻心直接病倒了。”


    “……”


    唏噓聲不絕於耳。


    “哎,大哥。”喬冉走過去搭話,抱著包袱擋住半邊臉,“你剛才說知院家被滅門是怎麽回事?”


    “樞密院的喬知院,就安定街的喬府,昨夜慘遭屠殺,無一活口。”


    喬冉壓下心驚,“為什麽?”


    大哥搖頭,“這誰知道,喬府可是百年世家,”說到這大哥特意壓低嗓門,“不僅家大業大,喬知院更是深得陛下信任,一品大員呢,這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些江湖草莽,受了這災,連個血脈都沒留下。”


    馬蹄聲疾,喬冉下意識的縮了縮脖頸,餘光瞥見身穿黑甲的兵策馬而過,氣勢逼人,同昨夜的劊子手如出一轍,一瞬間脊背就濕透了。


    “是金吾衛,在搜城捉拿凶犯呢。”旁邊大哥說話也帶了顫音。


    喬冉暗罵賊喊捉賊,金吾衛是天子親衛,正兒八經的皇城軍,這個時候搜城到底搜的是誰?按照流程早上清點屍體,該發現少了一個她吧。


    一想到這,喬冉更慌了。


    喬府是金吾衛所屠,那也就是陛下授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可就是家國辛秘了,喬府到底能犯下什麽滔天大罪,要以這般的結局收場,喬冉縮在人群裏,得盡快想辦法出城。


    一技傍身,喬冉還真不怕出不去,先回了一趟城隍廟,她把從小姐閨房順來的包袱落那了,在草垛子裏找到包袱,喬冉將順手牽羊的荷包一起裝進去,這才看到包袱裏有個匣子。


    “什麽東西?”打開一看,是一副軍事地形圖,將大梁的軍事要隘標注的可謂一清二楚,喬冉微一皺眉,猶豫片刻將“寶貝”裝回去,外麵又起了蒙蒙雨勢。


    喬冉剛要走,外麵重重的摩擦聲,金吾衛竟然搜過來了,她借著靈敏的身手躲在了神像後,這破地一眼望去也沒其他傍身的地了。


    隻能祈禱金吾衛搜的匆忙。


    腳步聲起,刀劍撞著腰甲,喬冉屏息凝神,想著要是被發現了該如何活命。


    ……突圍的可能性為零。


    “大將軍一夜未歇,我們也不敢偷懶,就是把整個京都掘地三尺,也得找到人。”


    “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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