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冉腿還沒邁開,腳踝便被一隻冰涼的手環住,一股涼意倒襲,她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忍住尖叫出聲的衝動低頭看去,那人沒死。


    一張清秀的麵容映入眼簾,掉下來時稍有擦傷,因此臉上有不少血痕,可仍能窺出他的底子白白淨淨的,一雙眼裏滿滿的求生意誌,握住喬冉腳踝的手越來越緊,捏的喬冉骨頭生疼。


    那人見喬冉遲遲不動,意識回籠後沙啞的開口,“姑娘,別走……”


    喬冉凝視著他,身上穿的是好料子,腰間係著祥雲錦帶,繡工精致,不向出自普通人之手,她緩緩蹲下揪走少年腰間的暖玉,上好的羊脂玉,純透無暇,甚至沒有一點雜質。


    她拿出去能賣個好價錢,喬冉想也不想就裝自己兜裏了。


    那少年眼底的慌張更甚,抓的喬冉腳踝都要斷了。


    她無奈歎了口氣,“我又不是撿破爛的,公子身份非凡,我若伸手救你,日後倒黴的還是我,你鬆開。”


    那少年艱難的搖頭,眼裏快有淚光,“姑娘……”


    喬冉橫眉豎眼,“你鬆開!再不鬆開我砍斷你的手!”


    “別……”少年真嚇的落了淚,也不知道是方才害他的人更可怕,還是現在的她更可怕。


    但他還是慢慢鬆開了手,喬冉冷哼一聲,留了句“告辭”便無情的大踏步走掉,少年望著那抹身影,眼裏的光黯淡下去,他就知道,這世間滿是不公,他的命,一直就是苦的。


    今日死在這,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少年沁著滿目飽受屈辱的熱淚,劃過清瘦的臉頰,雖有不甘,卻隻能兀自咬唇將這一切都吞下,手腳失了力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喬冉原本不打算伸以援手,捏著羊脂玉雕刻的玉佩走著走著,良心有點過意不去,又忍不住走了回來,就看到少年慘兮兮的往前爬了爬,可還是體力不支癱在原地。


    此處界臨雪山,到了深夜必然冰寒刺骨,他受了傷留在這,不是凍死就是被野狼叼走,確實有點可憐。


    喬冉踟躕半刻,又悻悻的走了回去,“喂,勞駕再醒醒。”


    這一刻,頭頂的嗓音如仙樂灌耳,直擊一顆瀕死的心靈,少年緩緩抬起頭,隻看到喬冉雙腮似雪,落下來的零星青絲烏黑明亮,一如她此刻含笑的眼睛,光彩照人。


    少年眼中很快又被滾燙淹沒。


    喬冉嘴角的笑漸漸凝住,她就沒見過動不動就哭的男人,蹲下快速的檢查過他的傷勢,將人翻了個麵,少年被碰到傷處,悶哼了好幾聲,眼裏的金豆子卻硬是沒掉下來。


    “腿斷了,”喬冉看了他一眼說:“我先找東西給你固定住,保住你的命再說,剛才那玉,就當作診費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任由喬冉擺弄。


    喬冉將少年的褲腿卷上去,眼裏的神色頓時微驚,那本就偏白幾分的肌膚上,滿是密密麻麻的傷痕,竟無一處好的,有些是燙傷,有些是刀傷,雖然多,卻都不深,不至於致命,最多疼幾日折磨折磨他罷了。


    喬冉蹙著眉頭問他:“你平時很討人厭嗎?”


    被這麽欺負,一定沒人喜歡。


    少年忍著喬冉接骨的痛哼了半天,才氣弱的答她,“嚇著姑娘了。”


    “嗬。”


    喬冉輕笑一聲,沒當回事,她檢查了另一條腿,沒傷到骨頭,就是被石頭劃破了,流了很多血,她從包袱裏翻出剩下的紗裙給他包紮好。


    自己浪費了大半個時辰在這救人,側耳傾聽,周圍傳來鳥兒的清鳴,微風拂過林間的春聲,卻唯獨沒有尋人的腳步聲。


    她仔細端詳著少年的模樣,“你都掉下來這半天了,也沒人來尋麽?遇著仇家了?”


    少年還是動不了,平躺在地上呆呆的看著喬冉,“不是仇家,尋我的人最早也明日了。”


    “你這麽容易叫人忘記?你知不知道等到明日,他們來尋的就不是人,而是你的屍體了?”喬冉實話實說,“或許都不是個全屍,就撿你幾根骨頭回去。”


    少年被她嚇的不輕,本就不好的臉色又白了一個度,看著柔弱可欺。


    喬冉不是沒見過病弱之人,陳疚就是一個,可陳疚身上她看不到人之將死的膽怯和懦弱,他身處危難也是兩目深靜,但眼前這少年……


    相差甚遠。


    她一對比才知道,陳疚的韌性,世間少有。


    既然一時半會不會有人來尋,喬冉也就放心多了,她將少年攙扶起來,才發現他輕的很,寬大的錦袍下,是一副幹癟癟的身體,將少年撈進洞穴裏,喬冉給他輸入一點內力,少年的臉色才漸漸紅潤起來,起碼看著不會下一刻就斷氣。


    別以為喬冉真是好心,而是她覺得這少年指不定是她光明正大踏入晉楚的機會,現在她若是見死不救的離開,首先這一圈的境地邊防她就很難過去,萬一被邊防軍發現,很容易落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謝謝姑娘救命之恩。”少年怯怯的說了句。


    喬冉給月狐喂了點吃的,把劍拆下來放到一邊,扭頭問他:“你先別急著瞎謝,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你告訴我你的身份,我好斟酌到底該不該救你?”


    少年安靜了一會,喬冉聽到他說:“我叫百裏右,是……是平景人。”


    喬冉兀地看向他,“這裏是平景?這不是晉楚嗎?”


    少年解釋,“這裏是晉楚,但我是質子,所以才……”


    喬冉等了會,他結結巴巴說不完整,可她卻心下一喜,自己果真還是有點運氣在的,救了個大有用處的。


    “所以說,你是平景皇子,被送到晉楚做質子,也算是個堂堂世子殿下,竟敢有人這麽對你,”喬冉說:“看來你這質子在晉楚過的是真不好啊。”


    百裏右偏過頭,他本就過的不好,身為平景的十三皇子,乃父皇最不寵幸的嬪妾所生,所以當晉楚以開通貿易之路相商時,父皇便毫不猶豫的把彼時還未及冠的自己送到晉楚為質。


    晉楚皇宮猶如地獄,他在裏麵連個奴才都不如,終於等到弱冠,不該再留在宮中,晉楚皇便在皇城鄴都給了自己一處看似輝煌,實則破爛不堪的宅子居住。


    他本以為可以逃離皇宮,逃離那幾個惡魔,卻沒想到他們如此清閑,日日出宮尋自己開心,他從平景帶來的仆從,被他們一個個折磨致死,如今留在身邊的,竟就剩下兩人,一老一小更加護不住自己。


    “這幾日聖上特準許皇子們出宮春獵,他們故意將地方選在這邊陲小城,我本不願意來的。”


    喬冉喂飽了月狐,順著它的毛玩,聽罷道:“你有選擇不來的餘地嗎?人家想欺負你,所以故意選這麽個地,把你弄死了都沒人知道,你不來他們玩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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