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生曉夢迷蝴蝶。


    周邊店裏,那個銘牌是“禮物”的蝴蝶吊墜。


    夢該醒了,夏天。


    電話掛斷,隻剩下空洞的忙音,夏天緩緩放下聽筒,指尖還殘留著與現實世界聯係的餘溫。


    [原來如此!!!]


    [咱媽永遠在關鍵時候,提供最有用的信息!]


    [啥?詭異能偽裝成寵物,也能偽裝成人?]


    [可惡,我想到了那些把婦女兒童迷暈,又對周圍的路人自稱是親人伴侶的人販子了。]


    [生魂比殘念誘人多了,不過詭異應該是受限於規則,隻能引誘,不能強製留下,還好還好。]


    沉默,在四周蔓延。


    良久,夏天低聲道:“你們也是人吧?”


    看到身旁的動物眼中閃爍的光芒。


    她什麽都明白了。


    “我們都要離開這裏。”夏天握緊了拳頭,渙散的眸光變得堅定起來,“但還有一件事。”


    無需多言。


    身邊的“動物們”早已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夏天將鸚鵡捧起,輕輕地放在肩上。


    邁動腳步,走出電話亭。


    微風拂過她的臉龐,帶來幾分悶熱的氣息。


    她朝著彩色生活館走去。


    在這裏,還有很多迷失了方向的遊客。


    對時厘幾人來說,這個天殺的副本狠狠地擺了她們一道,她們當然也不能就這麽算了。


    拜托,來都來了欸。


    夜幕降臨,兩旁的路燈明滅不定,密集的雨點落下,地麵迅速從斑駁的點滴匯成細流。


    隔著雨幕遠眺,彩生館猶如一座孤島。


    柯基的眼睛在夜裏化作兩個黑漆漆的坑洞,被雨水侵蝕後流下褐紅的液體,如同血淚。


    她們冒雨回到彩色生活館。


    季禮迎麵走上前,臉色如春風般的笑容,仿佛能驅散一切陰霾,“夏天……”


    他的聲音輕柔而充滿關懷,目光落在鸚鵡的身上,驚喜道:“你真的把它追回來了。”


    夏天平靜地看著這張熟悉的麵龐。


    這七天的記憶裏,季禮對她無微不至。


    但,假的就是假的。


    她不是沒有察覺到不對勁,哪怕她身體的不適再嚴重,季禮也從未提出過提前結束旅程。


    她隻是不願意相信,季禮已經死了。


    還陷在七年前的噩夢裏,遲遲不肯醒來。


    蝴蝶穀,蝴蝶公墓……已經得到安息的魂靈,在現世裏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呢?


    是她。


    她用力握緊了手心的蝴蝶吊墜。


    昨日之日不可留,但……來日猶可為。


    彩生館依然是她們離開前的樣子,平靜而喧囂,時厘四下尋找,沒有找到那隻大屁股柯基。


    她轉過頭,正好看到飼養員們端著飯盆進入內場,盆子裏裝滿了剁得稀碎,紅紅黑黑的糊狀肉泥,隔著玻璃都仿佛能聞到腥臭味道。


    背包裏,少了某人之前精心烹飪的肉塊。


    季禮見對方低著頭不說話,上前一步,作勢要拉她的手,夏天卻猛地後退了一步。


    他的眼裏閃過幾分錯愕,尚未找回思緒。


    呼嘯的風聲猛然逼近,一白一灰的兩團物體如同閃電般從暗處衝出,直撲向他。


    他猝不及防,身體失去平衡,被撲倒在地。


    時厘打磨得鋒利無比的爪子,狠狠紮進男人的眼眶,春奈朝著季禮的脖頸狠狠咬下去。


    她倆專挑薄弱處下手。


    眼球如同飽滿多汁的葡萄炸開,看似正常的皮膚也一碰就破,露出底下鮮豔如血的衣物。


    “夏天……”


    季禮依然低聲呼喚著,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還在轉頭尋找夏天,卻已不見蹤影。


    盛著膿液的眼窩似熟透的口蘑,它低低的聲音如同鬼魅:“差一點,就差一點啊……”


    “動物,動物失控傷人了!”


    驚呼聲激起了其他遊客的恐慌和尖叫。


    四條腿,未係繩的三角臉,身上雨水和泥點混雜,半張臉都是血跡,看起來危險又邪異。


    觀賞區內也上演著一場毛骨悚然的劇變。


    那些平日裏醜萌溫順的動物們,低頭咀嚼食物的動作忽然停滯,噴出一陣陣燥熱腥臭的鼻息,眼神中的膽怯頃刻間被癲狂所取代。


    沒有任何預兆,它們猛地轉頭,露出了尖銳的獠牙和利爪,直撲向近在咫尺的飼養員。


    飼養員的慘叫被殘忍的撕咬聲迅速淹沒。


    它們邊啃食邊衝撞,每一次踩踏都伴隨著骨骼碎裂聲,直至踐踏成一片血肉模糊的泥濘。


    其他還未進食的動物,也仿佛被這股瘋狂感染,躁動不安,瞳孔逐漸被猩紅的血色覆蓋。


    觀賞玻璃成了發泄的唯一出口。


    它們發了瘋似地撞擊這道看不見的屏障。


    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響,仿佛下一刻就會爆裂開來,在空曠的園區內回蕩。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恐懼與不安。


    剩下的遊客都不敢辦理入住,前台員工努力安撫,在顫動不止的玻璃麵前也顯得蒼白無力。


    “大家快離開這裏!”


    在這片混亂和喧囂之中,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人群瞬間嘩然,不顧一切衝進了雨裏。


    工作人員上前阻攔遊客,時厘和春奈靈活地躍動,撞倒了一排廣告立牌,擾亂視線。


    夏天逆著人潮,在彩色生活館裏穿梭。


    鸚鵡穩穩地站在她肩上,觀察周圍的動靜。


    “左邊!”


    “右邊!”


    她們腳步不停,避開路上的紅衣員工。


    鸚鵡的聽力頻率範圍遠超人類,能夠捕捉到許多常人難以察覺的細微聲響。


    她現在就是夏天的眼睛和耳朵。


    時厘和春奈帶著染紅了半身毛發的血,追趕著倉皇逃離的遊客,宛如一場失控的牧羊遊戲。


    夜幕低垂,雨幕如織。


    雨勢愈發猛烈,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麵,濺起層層水花,空曠的園區,蟬鳴聲更加刺耳。


    灰蒙蒙的背景裏,突然從各個方向裏湧出了無數白色、黃色、黑色的身影在雨夜中狂奔。


    都是白天躲藏起來的動物們。


    穿著粉色雨衣的工作人員,正用網兜捕住一隻橘貓,準備轉身離開之際,被一隻手臂攔下。


    “你放開它,它不是流浪貓。”


    小雅的衣服被雨水打濕,貼在身上,她的視線在橘貓身上來回搜尋,尋找著某種標記。


    “寶石,是你嗎?”


    “客人,我想您可能認錯了。”


    工作人員從網兜裏抓出那隻橘貓。


    脖子上沒有戴任何頸圈,異常細瘦。


    腦袋也比尋常的貓咪更加癟陷,眼神空洞無神,就像是提著一張失去了生命力的貓皮。


    工作人員笑著說道:“您看,它對您的呼喚也沒有任何反應,這不是您的寵物。”


    “它就是我的,我能認不出來嗎?”雨水沿著臉頰滑落,小雅僵持著不肯離開。


    “寶石,寶石?”


    一聲聲顫抖的呼喚,橘貓空洞的眼中竟然漸漸泛起了一絲微光,幹癟的身軀下傳出了一聲弱弱的,幾乎被雨聲遮蓋的回應。


    小雅從工作人員手裏奪過貓,抱在懷裏。


    好瘦啊,肯定吃了很多苦吧。


    對不起啊……她來晚了。


    這時,園區廣播裏傳出了沙沙的聲音,在雨夜裏也格外清晰,而後響起了一道女聲。


    “晚上好,現在是晚上時間七點整。


    如果你聽到這則廣播,代表你已經死了。


    你們可能不相信,但請記住我接下來的話……”


    那道聲音從一開始的緊張,越來越順暢。


    “如果你們路過電話亭,聽到電話鈴響,請不要再逃避,這是你們最後和家人道別的機會。


    看看出現的你們身邊的動物吧,你們難道不覺得熟悉嗎?你們還記得它們的名字嗎?


    你們現在可以前往寵物周邊店,找到屬於自己的寵物銘牌,讓它們帶你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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