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楚州在十幾年前,曾經上演過可歌可泣的一幕。


    宋高宗建炎三年,也就是公元1129年十月,金國統治者動了規模空前的冬季攻勢,兵分三路,準備一舉消滅南宋政權。


    楚州雖然不是緊鄰宋金交界,但金兵南下很快就將楚州圍困。當時的楚州守將趙立率城中軍民誓死保衛楚州城,苦苦堅守,直至戰死屍身也不曾倒下。


    站在楚州城門下,望著城牆上依稀還能看出來的當年傷痕,秦天德心情有些沉重。那一仗他從史書上看到過,縱然最後金人最終攻下楚州,卻也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城中的有些婦女甚至拽著金人一起沉於河中,更不要說城中的那些熱血男兒。


    可是如今十幾年過去了,秦天德從城門口進進出出的百姓身上,再找不到半點當年的勇猛與不屈。


    “二娃,去問問府衙在什麽地方,直接去府衙吧。”秦天德心情有些沉重,想到看守城門的那些兵士一個個無精打采的樣子,心中不禁感慨萬分,是誰將原本是虎狼一般的大宋軍民生生養成了一群任人宰割的綿羊!


    楚州城的繁華遠過淮陰,楚州府衙的規模與氣派也不是淮陰縣衙所能比擬的。


    在下人的引領下,秦天德來到了楚州知府陳文燭的書房。剛跨進房內,原本正坐在書案後麵的一個年近四十文士模樣的男人就起身迎了上來,一臉的笑容:“哎呀,秦賢弟終於到了。賢弟到任淮陰這麽長時間了,為兄一直公務繁忙無暇看望,還請賢弟多多包涵啊。”


    此人就是楚州知府陳文燭。


    “陳大人太客氣了,是下官的過錯。下官初來乍到,不懂得規矩,到任之後沒有專程來拜會大人,還請大人恕罪。”秦天德倒不認為陳文燭再說反話指責自己,畢竟自己秦檜侄兒這個身份擺在這兒呢,若是他上杆子去巴結陳文燭等一幹官員,不但會被人家恥笑,更是會弱了秦檜的名頭。


    要不然今日剛一見麵,身為知府的陳文燭也不會從書案後走到門邊來迎接他了。


    “你先下去,讓人將上等的碧螺春送來。”陳文燭打走引路的下人,又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看向秦天德,“賢弟,為兄這就要說你兩句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同樣是替相爺辦事的,何必一口一個‘大人’‘下官’什麽的,太見外了!”


    別管陳文燭是給自己麵子還是給秦檜麵子,至少人家知府都放下了身份,秦天德也就不好在說什麽了,當下一抱拳說道:“是小弟做的錯了,還請哥哥原諒。”


    “哈哈哈哈!”陳文燭放聲大笑,一把拉著秦天德的手臂,來到書案側麵的桌椅旁邊,二人分別坐下,“賢弟知縣淮陰,乃是淮陰百姓的福分,不知上任至今可曾遇到過什麽麻煩事麽?若是有什麽解決不了的,盡管道來,為兄一定幫你解決。”


    “多謝哥哥關懷,小弟暫時還沒有遇到什麽麻煩,若是他日碰上,一定登門求助。”秦天德吃不準陳文燭找自己來到底是有什麽事情,沒敢直接提修築河堤一事。


    不一會,兩杯冒著熱氣飄著香氣的茶水就被端了上來,陳文燭小酌一口,問道:“聽說賢弟剛到任就命人查抄了兩戶人家,可有此事?”


    這麽大的事情,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的確如此,難道哥哥是因為此事特意將小弟喚來?”


    “哪裏哪裏,”生怕秦天德誤會,陳文燭連忙擺手,“那前任縣令呂信本官早就有所懷疑,隻是一直沒有找到證據。哪想到賢弟到任之初就現了他的罪證,替我大宋鏟除了叛逆,當真是英雄不在年高啊!”


    “多謝哥哥抬愛,小弟真是感激不盡,不知哥哥此次喚小弟來此有何要事吩咐?”


    陳文燭雙眼一瞪,佯作不悅道:“賢弟這是說的什麽話!難道沒有事情,為兄就不能找賢弟閑談一番麽?”


    閑談?你騙鬼呢!


    秦天德心中有數,嘴上卻是連連道歉:“是小弟口誤,是小弟口誤,還請哥哥原諒則個。”


    陳文燭這才眉開眼笑,又小聲說道:“不過為兄此番的確是有事相告。”


    “小弟洗耳恭聽。”


    “賢弟雖然是英雄年少,但到底還是年輕,做事情留了些尾腳沒有處理幹淨。”


    秦天德眉毛一挑,心中快盤算起來,自己究竟有什麽事情惹出了簍子,陳文燭找自己來是他的意思呢還是秦檜的意思?


    看到秦天德一副苦思的模樣,陳文燭沒有打擾,慢條斯理的品著香茗。他這也算是給秦天德上了一課,要賣給秦天德一個人情。


    等到茶水喝了一半,他才繼續說道:“賢弟可曾派人查抄了呂信等人的家產?”


    “沒錯,是有這事。”


    “那為兄問你,呂信等人的家人,你如何處置了?”


    “小弟命人將他們趕出淮陰了啊。”


    “唉,賢弟啊,為兄知道你宅心仁厚,但你初涉官場卻不知道人心險惡!”陳文燭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出於好心放了那些人,可是那些人卻不感激,又湊了些錢銀四處告狀,這不傳到本官這裏了?”


    “什麽!”秦天德裝出一副緊張的模樣,驟然起身緊盯著陳文燭,“他們告到哥哥這裏了?此事還有什麽人知道?”


    陳文燭對秦天德反應很滿意,秦天德越是緊張,他賣給秦天德的人情也就越大:“賢弟莫要慌張,既然哥哥知道了這件事情,自然會替賢弟將此事料理妥當,賢弟大可不必擔心。隻是賢弟千萬記得,以後若是再有類似事情,一定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我哪下得了那種狠心?秦天德的思維畢竟跟古人不同,殺個貪官惡霸他還能接受,可要讓他株連滿門,他實在是難以做到。


    不過聽陳文燭的口氣,顯然那些人不是被殺就是都被打成官奴賣到了別的地方。


    “多謝哥哥好意,小弟謹記在心,絕不敢忘。他日哥哥若是有事相托,小弟一定誓死做到。”


    “哈哈哈,賢弟太客套了,為兄豈是那種人?”陳文燭終於等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一句話。


    他在楚州任知府已經兩年了,按照大宋官製,再有一年就該調任。他這幾年來前前後後的給秦檜送去了不少銀兩,最近又在吏部使了不少銀錢疏通,就是希望期滿之後能夠升遷,再不濟也能換到後方當知府,楚州距離宋金交界還是太近了。


    可是每年到了換任的時候,各地官員哪個不是挖空心思各找門路,很少有人敢保證自己就能換個好地方。


    如今秦檜侄兒秦天德在他手下當知縣,他豈會放過如此好的良機?隻要與秦天德交好,將來自己錢銀打點到位,再有秦天德在秦檜耳邊吹吹風,十有**他就能升遷!


    他的這點心思秦天德雖然不能全部猜中,但猜中個大概還是沒有問題的,當即從衣袖中掏出五千兩銀票遞了過去:“哥哥如此照顧小弟,小弟也不能沒有表示,這裏是五千兩銀票,還請哥哥笑納。”


    “這怎麽行?”陳文燭連忙推辭,“你我兄弟貴在交心,豈是這些銀兩能夠衡量的?賢弟若是這樣,為兄可真要生氣了。”


    這五千兩秦天德是打定主意要送出去的,要不然怎能換回更多的銀子來修築河堤?


    “哥哥一定要收下,小弟還有一事相求。小弟知縣淮陰,覺淮河堤岸年久失修,唯恐今夏會生水患。前些日子曾派人將修堤撥銀的公文送來府衙,一直不見回音,還請哥哥能夠體諒小弟,上書工部,讓他們盡快將銀兩撥下。”


    “此事你大可讓相爺知會工部一聲即可,何必要讓為兄替你催促?”


    秦天德將銀票放在陳文燭麵前,尷尬的笑了笑:“哥哥有所不知,我這個知縣就是叔父大人幫忙得來的,這才上任不久就接二連三的麻煩叔父,實在是怕叔父閑小弟沒有本事。”


    我呸,誰不知道你省試時的考卷上就寫了一列“當朝秦相爺是我叔父”的字樣,隻不過少有人敢大肆宣揚罷了。


    不過秦天德的這種想法陳文燭倒也能理解,遂不在推脫收下了秦天德送來的五千兩銀票:“賢弟放心,我明日就將你的公文派人送至工部,同時哥哥也寫一封公文,替你討要修堤的銀兩。


    對了,府庫還有兩萬兩去年工部撥下的銀子,既然賢弟這麽著急,明日哥哥就派人送到縣衙,也好解賢弟燃眉之急。”


    秦天德想不到還有意外的收獲,心中大喜,連忙起身道謝。


    陳文燭才不相信秦天德是真心想要修築河堤,在他看來無外乎是巧立名目從朝廷弄些錢銀填入自家的荷包,最多拿出極少的一部分做做樣子罷了,這在官場也是很常見的。


    所以他不怕收下秦天德的五千兩銀票,因為他給秦天德的更多!隻不過兩者之間還是有一定區別的,他那兩萬兩目前還屬於國有財產,需要倒一遍手才能變為私有,而秦天德的五千兩實打實的是私有財產。


    二人稱兄道弟聊得正歡,一個衙役忽然跑到書房門口:“大人,您快去看看吧,那人又在鬧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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