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秦天德所居住的裏仁坊最近的城門是錢塘門,剛剛從秦檜府邸出來不到一個時辰,秦天德已經坐上了牛二娃駕駛的馬車,從錢塘門離開了險些讓他葬身於此的臨安城。≥≧


    錢塘門外的官道並非通往淮陰,可是他實在是太想盡快離開臨安這個滿是危險的地方,因此選擇了最近的錢塘門。


    路過嶽飛埋骨所在的九曲叢祠時,他掀開了馬車側壁的幕簾,看著有些祠前孤零零的牌樓,回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個雨夜,自己還和嶽銀瓶在此祭拜嶽飛,想到如今自己要跟嶽銀瓶各據一方隔海相望,不禁有些思念。也不知道還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扳倒秦檜,替嶽飛等人翻案,將嶽銀瓶等人從海外接回來。


    其實嶽銀瓶不用離開宋境的,因為秦檜根本就沒有過多關注嶽家之人。


    昨晚他讓韓忠帶走了嶽銀瓶後,一個人回到了書房,獨自坐在黑暗中,靜下心來認真的思考著自己那所謂“腳踏兩條船”的策略是否可行。


    在見到韓忠之前,他一直認為此計必定能夠成功將秦檜蒙騙過去,可是聽到韓忠說,秦檜將派來監視自己的手下全部撤了回去後,他立刻現,事情或許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簡單。


    雖然他是一個來自於後世的穿越者,又是曆史專業的畢業生,對這段曆史了解甚詳,可他也不敢因此而小瞧秦檜這樣被“譽為”曆史十大奸相之一的家夥。


    隨著夜色漸漸變濃,秦天德越想越覺得此事太過於蹊蹺,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秦檜為什麽把派來監視自己的人全撤回去了。這跟自己即將作出的選擇之間是否有著什麽聯係?


    毫無睡意的秦天德仔細回想著曆史上有關秦檜的記載,希望從中能夠找出什麽線索,幫助自己做出一個抉擇來。大半個時辰後,他卻回憶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紹興十二年(1142年)三月,宋金《紹興和議》徹底完成所有手續,夏四月丁卯(1142年5月1日),高宗生母韋賢妃同徽宗棺槨歸宋,同年八月十餘輛牛車到達臨安。


    這是史料上記載的片語。秦天德對宋徽宗棺槨什麽的沒有半點興趣,他最在意的是不久前剛剛返回臨安的,那個原本的韋賢妃,如今的韋太後!


    古人孝順,尤其是帝王家,不管是真心也好,為了身後名也罷,大多帝王,哪怕是弑父篡位的帝王,對自己的母親都是非常孝敬的,趙構也不例外。


    趙構對韋太後的敬重,也致使秦檜想盡辦法討好韋太後,而韋太後剛從金國歸來時,曾經說過“大小眼將軍如今何在”這樣的話——嶽飛雙眼一大一小故有大小眼將軍的叫法——顯然是知道嶽飛等抗金將領是她能夠南歸的要功臣!


    難怪,難怪秦檜會讓自己做出如此選擇,丫根本就沒有對嶽家生出殺意,有韋太後的庇蔭丫根本沒辦法動嶽家,而且嶽家目前對他也構不成任何威脅!


    秦天德忽然明白過來,秦檜看似對自己和嶽家人都動了殺心,實際上隻是因為無法再對嶽家人下手,故而試探自己,其真正的殺意隻是針對自己!


    好陰險的家夥,居然繞了這麽大一個圈來試探我,難怪連監視我的人都撤回去了,隻要我稍微答錯,恐怕立刻喪命,哪裏還用人監視?


    想通了的秦天德隻覺得心頭一陣輕鬆,也覺得後心涼,不知不覺間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偶然間從韓忠口中得知秦檜撤去了派來監視自己的人手,如果不是自己感覺其中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如果不是自己正好想到了韋太後南歸以及其對嶽飛的態度,按照他原本的對策,恐怕進入相府後就再也出不來了!


    找來下人,讓其送來一套幹淨的衣裳,換好後,時間已經快到四更了。秦天德派人叫醒了牛二娃,讓其備車,主仆二人直奔位於望仙橋東的秦檜府邸。


    四更是指淩晨一點到三點,放到現在正是人們熟睡的時候,可在古代,人們的作息時間和現代人略有差別,基本上都是早睡早起。尤其是對於五更就要上朝的官員們來說,已經不算太早了。


    他這麽早就來到相府門口,最主要的是表現出一個態度,一個既尊重又心中有愧的態度,並沒有想過得到秦檜的召見。事實上秦檜還需要上朝,雖說趙構不一定會早朝,不過身為臣子,不論君王是否上朝,他們都需要進宮的。這樣一來,秦檜上朝時還能夠看到他的誠意。


    因此他隻是跟相府的門子打了個招呼,讓那個睡眼惺忪的門子知道自己四更時分就候在了相府門口,然後自己躲進了馬車中,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哪知道才約莫睡了一個時辰不到,相府的門子就來喊他,說是秦檜召他在飯堂相見。


    秦天德跟隨下人來到飯堂,隻見秦檜正慢條斯理的用著早飯。寬大的桌案上擺放著五六個碗碟,裏麵盛放著精致的飯菜,至於究竟是什麽菜秦天德沒時間細看,他隻是匆匆瞟了一眼,就又來了一招五體投地,趴在了地上。


    正在喝粥的秦檜見到秦天德進來後一聲不吭直接趴在了地上,不由得險些被嗆住。好容易順了一口氣,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這才有些疑惑的問道:“你這是做甚?為何趴在地上?”


    “侄兒愧對叔父大人托付,侄兒無能,侄兒有罪,侄兒隻有五體投地才能表達侄兒的悔意。”早已準備好的話語張口就來,不經意間秦天德將手縮進了衣袖之中。沒辦法,現在天氣寒冷,地上著實有些冰涼。


    “五體投地表達悔意?”秦檜臉上的肌肉跳動了幾下,“起來答話,有什麽事情道來,老夫一會還要上朝!”


    “侄兒不敢,侄兒有罪,那嶽銀瓶不肯嫁與侄兒,侄兒愧對叔父信任,求叔父繞過侄兒一命!”


    “你說什麽!”秦檜突然加大了嗓門,“來人,將這裏收拾一下!”


    聽到秦檜喊出“來人”的時候,秦天德的小心肝不由得撲通撲通的加快了跳動的度,可是聽到後麵那句話,心中大恨秦檜戲弄自己。


    很快就有下人將桌上的殘羹冷炙收拾了幹淨,等到又有下人奉上一杯熱茶,然後倒退著離開飯堂,並且將房門關閉後,秦檜這才說道:“你剛剛說什麽,老夫沒有聽清。”


    “侄兒,侄兒,侄兒說,那嶽銀瓶不肯嫁與侄兒,侄兒求叔父大量,放過侄兒,侄兒以後一定殫精竭慮報答叔父大恩!”


    “是她不肯嫁給你麽?”秦檜輕撚著胡須,淡淡的問道。


    秦天德不敢怠慢,快回答道:“是,是她不肯嫁給侄兒。”


    “真的如你所言麽?嗬嗬。”


    秦檜的兩聲陰笑落在秦天德耳中不異於閻王的催命符,他全身一個冷顫,連忙改口道:“不是,叔父恕罪,侄兒欺瞞叔父實在是迫不得已啊!”


    秦檜雖然看不清秦天德的臉色,不過卻能夠看清秦天德身上做出的反應。看到秦天德打了個冷顫,不由得無聲的笑了一下,晃了晃腦袋。


    和秦檜也算是打過一些交道,秦天德明白現在秦檜不說話是在給自己時間來解釋,如果解釋的不滿意,那麽等到秦檜開口,一切就都晚了。


    “叔父恕罪,其實侄兒和那嶽銀瓶已經對了眼了,她也願意嫁給侄兒,但是她要求侄兒給她一個承諾,讓侄兒替她父兄報仇。侄兒當然不肯,這婚事自然也泡湯了。叔父,侄兒句句屬實,求您原諒侄兒吧!”秦天德偷著看了眼秦檜,覺秦檜眯著眼睛平視前方,於是悄悄的將一隻手移到頭部附近,用力的砸了兩下地麵,冒充磕頭聲。


    秦檜對此視若罔聞,反倒是端起了茶杯,細細的品著茶水。過了半響,看到秦天德不再言語,隨意的問了一句:“真的?”


    “真的,叔父大人,侄兒剛才所說句句屬實!”


    “哼,既然句句屬實,你還有什麽可害怕的,答應她的要求就是。”秦檜慢慢站起身子,在身上輕掃了兩下,“今日早朝,老夫就像官家稟明,請求官家指婚,讓秦嶽兩家喜結秦晉之好!”


    秦天德頓時慌了,一咕嚕從地上跳了起來,攔住了秦檜的去路:“叔父留步!侄兒這回真的知錯了,侄兒不該欺瞞叔父,求叔父再給侄兒一個機會!”


    秦檜停住了腳步,麵無表情的掃了眼秦天德,轉身退回了座椅旁邊。撩起衣裳下擺,緩緩地坐下:“老夫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自己可要把握好啊!不要以為與本相沾親,就可以恣意妄為,再敢欺瞞老夫,讓你人頭落。。。你幹什麽?站著答話!”


    “是,叔父!”剛想再次趴在地上的秦天德直起了身子,低下頭,避開了秦檜銳利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那嶽銀瓶,侄兒的確喜歡得緊,可是與一個心儀的女子比較起來,侄兒更在乎功名利祿,更在乎自己的性命。


    想那嶽家,對叔父誤會已深,縱然侄兒從中百般調解也無濟於事,若是侄兒娶了那嶽銀瓶,豈不是使得她更容易接近叔父?萬一將來她做出什麽不利於叔父的舉動,豈不連累了侄兒?


    所以侄兒絕不會娶那嶽銀瓶,實在不行,侄兒願意替叔父將嶽家餘孽斬草除根,保證做的人不知鬼不覺!”


    聽完秦天德的回答,秦檜沒有作聲,隻是盯著秦天德,臉上陰晴不定,好半天才問出了一句讓秦天德匪夷所思的話來:“這番話,是何人,教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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