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韓頭,你可知你將我以此種方式請來,早已落入了他人眼中,你壞了我的大事!”


    秦天德這番話可謂半真半假。要說壞事倒是有的,至少這會讓秦檜起了疑心,他折騰了這麽久,辛辛苦苦弄到如今的局麵容易麽?


    眼看通過今日朝會之舉使他有了將來讓秦檜信任的理由,可是韓世忠突然插這麽一杠子,必定又會增添一些變數。


    不過這個倒真的沒有太大的影響,畢竟秦檜從來沒有完全信任過他,自從他調回臨安,升任起居郎後,秦檜更是對他起了殺心。


    正如趙茜和趙眘曾經說過的那樣,秦檜絕對不會放過他,秦檜在死前,必定會想辦法將他除掉,為秦熺的將來掃清一切障礙。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自己對於秦檜還有些價值的時候,先下手為強,搶先一步,引秦檜入局實現自己的計劃。


    之所以他現在當著韓世忠的麵說的那麽嚴重,是因為他害怕,他真的害怕韓世忠會一時控製不住,殺了自己,這不是沒有可能的。


    有多少關於殺人的典故,開頭都是這樣的情景。先是一杯絕交酒,然後開始回憶過往,再然後提到如今,指出對方當死之道,接下來就是人頭落地的一刻。


    反正韓世忠如今已過了耳順之年,按照曆史記載身體也是每況愈下,雖然他看不出來韓世忠的身體有什麽不好,但不是沒有可能,韓世忠用自身的性命換了他的腦袋,到時候就算真有陰曹地府,在九泉之下自己將實情告訴韓世忠,也無濟於事了。


    所以他必須先震住韓世忠,至少讓韓世忠肯聽完他的話,而且還不能派人在嶽銀瓶麵前搬弄是非。如今他的布局已經到了收官階段,每行一步必須謹慎小心,極耗精力,他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應付其他事情。


    “嗬嗬,錢塘小兒你的口氣倒是不小。”韓世忠掃了眼秦天德,說道,“你倒是說說看,老夫壞了你什麽大事,是不是你與老賊勾結之事?”


    “老韓頭,你把我弄來,想必是因為聽到今日早朝時,萬俟卨對秦檜通敵叛國的參劾,而我卻在關鍵時刻參劾了萬俟卨,是麽?”


    “砰”的一一聲,韓世忠拍案而起,震得坐上菜湯四溢,盤碟也出嗡嗡之聲:“錢塘小兒,你還有臉提及!虧老夫之前對你那般信任,想不到曾經依附於老賊的萬俟元忠卻會以通敵賣國之罪參劾老賊,反倒是你,卻幫老賊脫身,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秦天德苦笑了一下,衝著韓世忠作了一揖:“韓元帥,我一向敬佩你和嶽元帥這樣忠君愛國之士,尤其是你當年在對金戰爭中的種種貢獻,特別是在金山一戰和黃天蕩一戰,更是滅了金人威風,長了我大宋雄風。。。”


    “你少來這套!”韓世忠把手一擺,“今日縱然你說破天來,若是不能給老夫一個滿意的交代,你也休想走出這裏半步。


    秦檜雖賊,但已老矣,縱然有心,他也沒有多少時日再禍害我大宋江山。但你不同,若是你不能讓老夫滿意,老夫拚這殘軀不要,也要為大宋的將來誅殺了你這為禍更甚老賊的賊子!”


    聽到韓世忠把話挑明,秦天德反倒放下心來。他拉過了一把椅子,坐在八仙桌邊,又撿了雙筷子,挑了一道美味大吃了幾口。


    戎馬倥傯一生的韓世忠哪會被秦天德這種雕蟲小技所惑,也不開口,隻是坐了下來,一杯一杯的喝止酒水。


    “就是穿腸毒藥,韓元帥還是少喝一點的好。”吃了幾口菜的秦天德突然說道。


    韓世忠不理不睬的再度飲了一杯酒水,說道:“將死之軀,還有何可眷戀?倒是秦大人,年紀輕輕,反倒要陪老夫共赴黃泉。”


    墊了肚子的秦天德放下手中的筷子,抬頭看向韓世忠:“我可不希望你死。如今具備將帥之才,又具備能夠統攬全局,率兵與金人一戰收複故土的人,除了你也就是劉琦劉信書,吳璘吳唐卿等寥寥幾人,你若死了,豈不是讓金人竊笑?”


    “你說什麽?”韓世忠身形猛地一顫,端著酒壺的手停在了半空,任由酒水沒過了酒盅,溢到了桌上。


    “我說,自從你我第一次相見後,到現在這幾年中,你懷疑過我多少次,怎麽就不能信任我一回呢?”


    “別打岔!”韓世忠隨手將手中的酒壺丟到了桌上,目光炯炯的盯住了秦天德,“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對於秦天德所說的什麽“與金人一戰,收複故土”之類的話,他可以不在乎,因為他很清楚,秦天德極擅謊言,但對秦天德提及的劉琦、吳璘等人,他卻不能放在心上。


    劉琦字信叔,甘肅靜寧人。最早做隴右都護時,與西夏人作戰,屢戰屢勝,以至於西夏人曾用劉琦之名來恫嚇哭鬧的孩童。


    紹興十年,劉琦出任東京副留守,率兵三萬,在順昌與陳規共同對抗金兀術的十萬金兵,最終保的順昌不失不說,更是大敗金人的鐵浮屠和拐子馬隊,也是金兀術的鐵浮屠、拐子馬戰術次失敗的記載。


    而吳璘字唐卿,同樣是位智勇雙全的猛將,與其兄,南宋名將吳玠共同保衛秦攏,屏障巴蜀,使得金人難進寸步。隻可惜吳玠中年早逝,使得大宋白白少了一員猛將。但他們兄弟所率領的吳家軍,卻成為川陝地區、乃至大西北邊防要塞抗禦金兵入侵的重要支柱。


    更難得的是,在宋金處於和平期間,麵對秦檜對禦前諸軍戰鬥力的大肆破壞,吳璘卻是為數不多堅持治軍經武,常備不懈的將領,也是的曆史上被稱為吳家軍的這支軍隊,成為了眼下大宋境內唯一一隻最具戰鬥力的軍隊。


    韓世忠的詫異,是秦天德這樣年紀輕輕,又是初涉官場,主要隻是在淮陰和臨安城中任職的人,如何對這些事情知道的這麽清楚?


    “韓元誰想要我再說什麽?”


    “別廢話,你如何得知劉信書和吳唐卿的,是不是老賊和你又在密謀對付他二人?”


    秦天德搖了搖頭,笑道:“元帥想的太多了。劉大人遭秦檜迫害,接連被貶,如今根本沒有半點實權,如何還能夠威脅到秦檜的地位?至於吳大人,他身在巴蜀,與京城相隔千裏之遙,秦檜又怎會動他?”


    “那你到底想說什麽!”


    秦天德思忖了片刻,抬頭說道:“韓元帥,再相信我一次,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明白了。我的小命你要想得到,就像今日這般,容易得很,為什麽你不能再給我一段時間?今年年底之前,所有的事情就可以見分曉了,何必急於一時?”


    “你。。。”韓世忠愣愣的看著秦天德,腦中各種思緒不停的盤旋著,好半天後才說道,“那你告訴老夫,萬俟卨說說的老賊通敵叛國之書信,可有否?”


    秦天德同樣是思考了許久,目光不停的閃爍,到最後一咬牙,點了點頭,說道:“有。”


    韓世忠眼前一亮,“你可是想萬俟卨所說的那樣,手中握有這些書信?”


    “有。”秦天德沉聲的回答道。


    “那你為何今日早朝不拿出來,反而要將萬俟卨送入大牢!”韓世忠終於說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


    秦天德就知道韓世忠的心結在此。今日萬俟卨在早朝上最後的瘋狂舉動,讓所有人都相信他所言非虛,而秦天德手中的確握有這樣的書信,隻是沒有拿出而已。因此包括趙構在內,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秦天德就是秦檜的棋子,目的是要肅清那些別有心思的黨羽。


    看著韓世忠有些激動的樣子,秦天德苦笑了一下,說道:“因為官家懼怕金人,而那些書信根本不可能將秦檜置於死地。”


    若是秦檜不死,將來必定會有翻身之日,到時候重掌朝權。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不過他相信韓世忠一定能夠聽得出來。


    有過了許久,韓世忠笑了,看著一頭霧水的秦天德,笑得格外開心。


    “錢塘小兒,是否對老夫的開心極為詫異?”


    秦天德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韓世忠。


    “老夫就知道你此舉必定是另有打算,若不是這麽嚇你一嚇,如何能夠從你口中得知實情?”韓世忠不停的捋著頜下的長髯,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這麽說你從來沒有想過殺我?”秦天德睜大了眼睛,“老韓頭,你詐我!”


    “哈哈哈哈!”韓世忠開心的站起身來,“錢塘小兒,若是殺人當真事件這麽容易的事情,我大宋官場豈不是屍橫遍野了?不過你還是沒有說出你到底有何計劃。無妨,老夫也不逼你,靜觀你的好戲便是。”


    隨後,作為報複,秦天德撇開膀子大吃了一頓,酒足飯飽之後,在韓忠的帶領下從後門離去暫且不提,先說韓忠。


    送走了秦天德,韓忠返回府中,本想詢問韓世忠,究竟跟秦天德都談了什麽,為何二人的神情跟之前都大不一樣。


    可是剛進入房間,就聞見大股的酒味彌漫在空氣中,之間地上盡是酒漬碎瓦,而韓世忠手中正舉著一壇珍藏多年的好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義父!那酒您一直都舍不得喝,怎得今日砸了?”


    “無妨,老夫自今日起戒酒。”韓世忠毫不在意的擺手說道,“走,忠兒,陪為父前往後院,過兩招,為父的身手可不能荒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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