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眘這次展現出來的手段,看似輕描淡寫,實際上對於秦天德來說也隻能用輕描淡寫來形容,並不能從根本上對秦天德起到任何作用。≧ 以秦天德的惡霸習性,大不了坦然承認便是,最多本就不是太好的名聲再損失一些,有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這樣的手段,能夠在被秦天德長期架空之際,麵對今日朝中一片混亂之時,趙眘信手拈來,責難秦天德,也的確展現出了帝王的成熟。


    麵對趙眘第一次以較為成熟的方式出招,秦天德自然不會像個無賴般坦然承認:“回稟官家,臣並非如官家所想那般,因為顧大人言語頂撞,便想將其置於死地。”


    從秦天德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改變的趙眘心中大喜,就像是一個孩子做了一件讓大人誇獎的事情般,興奮難耐。


    他壓製住心中的激動,淡然問道:“那是為何?國師大人想來秉公辦事,從未因一己之私陷害同僚,今日為何會有此舉?”


    擠兌,你小子繼續擠兌,這就對路了!


    “臣隻不過是想讓諸位同僚明白一件事,以德服人沒錯,以德平天下也沒錯,但這有一個前提,隻需要建立在擁有絕對強大的武力之下。


    沒有強大武力的保證,所謂以德服人隻不過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空話,沒有半點作用。否則就是自掘墳墓!


    諸位大人不要不服,之前金人意欲南侵,不少同僚心中惶惶,為何那時沒有人提出以德平息金人的南侵之行?反而是如今,宋金和平,卻有那空談之輩口出妄言,想要什麽以德服人。今後若是再有官員敢在本國師麵前說什麽以德服人又或者禮儀之邦的廢話,先去用‘德’服了淮河北岸的金人,讓其將侵占我大宋的領土歸還,然後再跟本國師談什麽狗屁的‘德’,否則就別怪本國師不客氣了!”


    “國師,照你所說,立國之本在於力量了?”趙眘眼中閃爍著光芒,饒有興致的問道。


    他如今正當年少,思想還沒有定型,較為容易接受新事物,顯然是被秦天德的話觸動了。


    “並非如此。官家可以想想太祖皇帝,若是手中沒有軍權,沒有絕對強大的力量,如何能夠登基稱帝?但是太祖皇帝立國之後並沒有完全依靠武力,而是將所有有利於國家的東西糅合在一起,這才有了我大宋兩百年來的基業。


    說的粗俗一些,馬上打天下,馬下治天下,馬上馬下共守天下!”


    最後的話說的極為直白,若非是擔心引起士大夫們的反彈,秦天德幾乎都要換成“靠武將打天下,靠文官治天下,靠武將文官合力共守天下”了。


    大宋的軍隊戰力想來薄弱,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太過排斥武將,這是不爭的事實。


    朝中百官,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至於每個人想些什麽,自己的這番話是否會觸動對方,秦天德根本就不考慮,因為他的目的達到了,趙眘明顯動心了。隻要能夠引得趙眘深思就足夠了。


    這樣引起趙眘的思考,遠勝於他苦口婆心的去勸諫趙眘。


    顧正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退回隊列中了,秦天德再度走向了還躺在地上的王君曉:“王大人,還沒有想明白麽?”


    王君曉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衝著秦天德深作一揖,然後走到大殿中央,跪在了趙眘麵前:“官家,微臣有愧,枉活了幾十年,微臣請辭,願歸故裏照顧娘親,彌補這幾十年的不孝之舉,請官家恩準。”


    又一個被秦天德說的要辭官的翰林學士院官員!


    趙眘打心眼裏不希望王君曉辭官,總不能得罪秦天德官員不是被殺就是主動辭官吧?這太助長秦天德氣焰了!


    可是看到王君曉絕決的神情,趙眘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挽留,將目光投向了下方的史浩,而這時秦天德快步走了過來,一口否決了王君曉的辭官之請:“本國師不許!”


    秦天德的舉動,尤其是這一句話,再度將趙眘氣得半死。


    “王大人你糊塗!如今你能迷途知返,知道孝奉令堂,本國師甚慰。然而王大人你又犯了迷糊,你可知令堂含辛茹苦節衣縮食供你讀書為的是什麽?


    你終於不負令堂期望,金榜題名,太上皇當年欽點探花,能夠為大宋效力,令堂足以欣慰。而如今又能夠明曉令堂苦心,甘心侍奉彌補過錯,這更會讓令堂喜上加喜,怎能輕易辭官!”


    王君曉呆呆的看著秦天德,始終沒有弄明白秦天德的真正用意。他得罪秦天德在先,以秦天德的性格,掌握了他的把柄,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可就在剛才,他羞憤當胸,想要自戕,卻被秦天德所阻;緊接著秦天德確實想要殺他一般,抓著他的頭,將他的頭狠狠的撞向石柱;但偏偏在他的頭部撞向石柱的刹那,他感覺得到秦天德的右手擋在了他的頭和石柱之間,從而救了他一命。


    那聲悶響,那聲帶著拐彎的慘叫,足以證明秦天德的右手產生的巨大疼痛,可秦天德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家夥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王君曉不是傻子,秦天德對他的良苦用心隨著那聲帶著拐彎的慘叫,隨著秦天德隨後的大罵,他已經全部感受到了,可是秦天德為什麽要幫自己?


    他可以肯定,秦天德用右手擋在他的頭部與石柱之間的那一幕沒有人看見,一是因為當時的情形被秦天德身形阻擋,二是因為其他官員在那一刻紛紛側目,不敢觀看,以至於現在看向他的眼神還帶有濃濃的不解。


    秦天德難道總喜歡用這種手段來幫助別人麽?


    “國師大人,‘喜上加喜’不是那樣用的。”


    王君曉的回答讓秦天德錯愕了片刻,但趙鼎範同這種究竟官場沉浮的老家夥立刻聽明白了其中的含義,王君曉居然向秦天德服軟了!


    很快秦天德也明白過來,臉上露出喜色,伸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王君曉:“王大人,眼下各地災情嚴重,朝廷正是用人之時,本國師決定推行以工代賑之策,需要你帶領翰林學士院與戶部同策同力,至於令堂,我會派人接至臨安,你不用操心。”


    以工代賑!


    這秦天德難道是又打算跟趙鼎開掐了麽?


    難道他打算借著災情,在朝堂中展開一番清洗?


    難道說他跟王君曉鬧得這一出是演戲麽?


    為什麽秦天德居然會放過王君曉,而且還放權給翰林學士院?


    王君曉難道從此要成為翰林學士院的魁?要不然為何秦天德會說讓他帶領這樣的話來?


    一時間朝中百官思緒萬千,想法不一,但目光卻是齊齊的轉向了左側位的左相趙鼎。


    趙鼎當年被秦檜和秦天德共同參劾,迫使趙構將其罷官配淮陰編管,可以說以工代賑就是引子!


    沒人不知道當時是秦天德提出以工代賑之策後,遭到趙鼎大力反對,並且以此上奏,參劾秦天德,結果引來了秦家叔侄的反撲,以至於落得罷官編管的下場。


    如今秦檜已死,秦天德權勢更盛當年的秦檜,再度提出此策,是想報複趙鼎麽?


    趙鼎也感覺到了同僚們的火辣目光,他輕咳一聲,站了出來:“官家,老臣附議國師提出的以工代賑之策!”


    此話一出,朝中頓時一片嘩然,看向趙鼎的目光中立刻參雜了許多異樣的東西,其中比較直接的是鄙視和冷笑。


    李光皺了皺眉頭,沒想到趙鼎居然會晚節不保,向秦天德低頭,然而讓他將眉頭皺的更緊的是,參政知事張浚同樣站了出來:“老臣亦讚同此策。”


    這一下李光懵了。他不想趙鼎張浚,這二人在淮陰待了好久,親身經曆了淮陰的那種以工代賑。


    由於淮陰治理有方,其安定繁榮遠周邊各縣,因此一直都有大量的流民遷徙。這些流民,大多都是身無長物衣食無著落的貧苦百姓,他們遷入淮陰後,並沒有給淮陰帶去任何的麻煩,靠的就是淮陰推行的以工代賑。


    流民新至,需要食物糊口,需要房屋遮風擋雨,而淮陰縣衙提供米糧,組織流民修改房舍,鋪築道路,開墾荒地,所付出的就是每日的三餐以及極少量的工錢。


    而百姓有了盼頭,有了生活來源,分外珍惜這難得的機會,根本沒有什麽人會偷雞摸狗,異常的老實安分,因此淮陰從不足千戶的中下縣一舉變成了三千戶以上的緊縣,而且還是異常的繁榮安定。


    勞力中除了流民,還有囚犯,那些罪行不重的犯人以工代罪,不用監工用皮鞭抽打,各個異常的賣力,誰也不敢偷奸耍滑。


    這一幕震撼了趙鼎,也讓趙鼎真正體會到了以工代賑的好處。此刻災情嚴重,災民無數,若是朝廷隻靠撥款賑賑濟,代價太大,遠不如以工代賑。


    所以趙鼎第一時間出言讚成。


    張浚話音落下,樞密使胡銓、工部尚書陳規等從淮陰返京的官員紛紛出言附議,他們都是親身體會過以工代賑好處的。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一時間朝中“附議”之聲一片,秦天德聽著這片附議聲,嘴角向上翹起了彎。


    看來當年在淮陰種下的種子終於開花了,以工代賑在無任何阻擋。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極不和諧的刺耳之聲響起:“官家,老臣有異議!”


    說話的是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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