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風蕭瑟,葉零落。


    淮南東路轄下,楚州府境內,北上通往淮陰縣的官道上,一支過百人的華麗隊伍正緩緩前行。


    頭前十餘騎探路,後麵大部隊中,三十多騎兵大頭,居中是兩輛馬車,一輛奢侈寬大,而另一輛則顯得較為普通。


    兩輛馬車周圍是數十位攜帶兵刃但衣著不同的護衛,將兩輛馬車保護的嚴嚴實實,隻是兩輛馬車周圍的護衛明顯有所區別。


    奢侈寬大的那輛馬車周圍的護衛一身粗布麻衣,隨意的分散在馬車周圍,走起路來鬆鬆垮垮,攜帶的兵刃也是五花八門,刀、劍、短斧、雙鉤等樣樣俱全,隻是人數比較多,大約有五十人左右。


    較為普通的那輛馬車周圍的護衛則全部身穿宋朝侍衛鎧甲,人數約莫有二十多人,統一配備跨刀,昂挺胸,步伐一致,顯示出了良好的訓練效果。


    車隊後方是十餘輛大車,每輛大車上麵都堆放著深色大木箱子,四五個普通軍士打扮的兵士一起推著,車輪過處,留下了深深地兩道車轍印跡。


    “回稟大人,前方就要進入淮陰地界了。”先頭探路的騎兵分出一人,直奔奢侈寬大的馬車,來到馬車邊,一抱拳說道。


    “行了,你們將本國師護送到這裏就可以了,帶上你的人返回京城吧。”馬車內傳出來了秦天德聲音。


    他的話音剛落,另一輛馬車內就傳出了一個年輕的聲音:“秦大人,如此恐怕不妥吧。方統領乃是奉官家之命,護送大人與下官前往宋金邊境,出使金國,大人怎可讓他們提前離去?”


    “方統領,聽本國師之命,帶你的人折回去吧,淮陰乃是本國師的地盤,治安想來良好,定不會有盜匪出沒。”秦天德根本不理會另一輛馬車內的聲音,“崔蒙,去取兩百兩銀票算是本國師對方統領一路護送的感謝。


    方統領,你現在調頭,加快度,還能趕在楚州城門關閉之前進入,這二百兩算本國師款謝你們的。”


    “秦大人,方統領拿的是朝廷俸祿,你怎可私下授予錢財,若是傳揚開去,有那有心人散播秦大人收買軍心,恐怕對秦大人不利吧!”年輕的聲音繼續道。


    方統領左右看了看兩邊的馬車,最終從崔蒙手中接過二百兩的銀票,告了聲“謝大人賞”,就命人將先前探路的二十餘騎叫回,然後帶著所有的騎兵與車隊背道而馳,趕往楚州了。


    “打探禁軍統領,居然敢不聽皇命,等本官返回臨安後,一定重重參他一本!”


    在年輕聲音的抱怨中,馬車繼續緩緩前行,隻是秦天德所乘坐的馬車周圍那些懶散護衛,立刻分出二十人,走到了前麵。


    “少爺,那家夥到底是誰,怎麽敢這麽跟您說話,要不要小的去教訓他一頓?”駕車的秦三故意大聲問道。


    “安心駕你的車吧,要是把少爺我摔了,看少爺不讓人揍死你。”秦天德笑罵了一句,然後靠在了車廂內壁上,眯起了眼睛。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成為出使金國的正使。


    同文館打壓了高麗扶桑以及南海諸國使節後,秦天德又逼著他們承擔泉州海軍與建康海軍的一應花銷,包括以前組建兩支海軍購買戰船的開銷,也全都由這些國家賠付。


    為了避免那可怕的金汁烈焰彈的威脅,這些異國使節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為的隻是保命,以及秦天德作出的加大兩國之間的貿易量以及隻對海盜使用金汁烈焰彈的承諾。


    沒有了金人撐腰,麵對有過斬殺使節前科的秦天德,高麗使節隻能沉默,而其餘各國使節本就是被高麗攛掇著聚到了一起,隨後就變成了一盤散沙。


    秦天德終於弄清楚了南海諸國與高麗扶桑等過是怎麽攪和到一塊的了,原來是高麗商人從宋朝商人口中打探出來,並且利用宋人好心,在海上假裝遇難,以此安插奸細隨船同行,打探出了高麗——泉州——南海諸國這條航線,甚至波斯大食都有個別高麗商人前往。


    無恥啊!


    得知此事的秦天德當場向樞密院以及兵部下令,要求泉州海軍封鎖泉州西南航線,但凡現高麗商人,當場誅殺。


    麵對高麗使節的抗議,秦天德根本不予理會,二十跟完顏宏達密談了起來。


    高麗人的死活,金人根本不在意,完顏亮最在意的隻有那惡心可怕的金汁烈焰彈,隻要秦天德能夠將此物的製作方式告知,並且保證宋軍中,除了水軍一律不得配置此物就行。


    秦天德好容易才從陳規處問出了此物的詳細製作方式,隨後就宴請完顏宏達,將此物的製作方法詳詳細細的告之,算是讓完顏宏達完成了任務。


    可是完顏宏達返回金國複命就一去不返,而一個月後,金人又派人使宋傳話,說是完顏亮壽誕將至,要求宋人派遣秦天德為使節,出使金國,為完顏亮祝壽。


    以往金國皇帝過壽,宋朝都會派使節攜帶大量賀禮前往,可此番金人指名道姓讓秦天德親自前往,這其中透露著嚴重的蹊蹺。


    秦天德想不明白完顏亮為何要見自己,而且派的還不是完顏宏達,這其中到底有著怎樣的意味?


    趙昚同樣很是奇怪。


    秦天德再戰同文館當日,雖說是秦天德替他解了圍,可他卻知道了一件嚴重的事情——兩隻海軍,近四萬人的兵力,這麽長時間來,一應的開銷都是秦天德一人承擔的!


    話句話說,四萬多人的海軍,等若是秦天德的私軍!


    建康海軍還好說,畢竟那裏有韓世忠看著,可泉州海軍就不好說了。不要說秦天德的舅兄齊正方在泉州官高勢大,組建泉州海軍的班底,還是秦天德在淮陰做縣令時收服的水匪!


    不論秦天德標榜的有多麽忠心,一個臣子,手中完全掌控著四萬多兵力,這就是皇帝所不能容許的!


    因此趙昚在派遣秦天德為使節出使金國的同時,還指定了副使人選,並且規定了秦天德北上路線,從淮陰出境。這看似是他對秦天德的照顧,讓秦天德能夠順路經訪淮陰,可實際上卻是為了防止秦天德前往建康,因為建康有一隻建康海軍!


    一聽到趙昚的這道旨意,秦天德就明白趙昚在顧忌什麽了,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來,隻不過他想順道看望韓世忠的想法徹底破滅了。


    提起這個副使,秦天德就覺得有趣,他的這個副手,居然是他曾經找尋過的南宋中興四大詩人之一的範成大。


    他不知道範成大的祖籍何處,因此一直找不到此人,可卻不知何時此人被鄉間官吏舉薦,蒙史浩欣賞,最終推薦到了趙昚的麵前。


    範成大第一次出現在秦天德的視線中,是朝廷委派賑災欽差的時候。6遊、範成大、尤袤三人成為了今年密訪受災各地的欽差。


    當他們回朝複命後,範成大與尤袤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朝中監察禦史,留在了臨安。


    在臨安期間,秦天德曾經有心與範成大相識,可年輕氣盛的範成大對待他的態度,比當年6遊對待他的態度還要惡劣,簡直就將他當做了秦檜一般的奸臣。


    範成大曾派人傳話,說是他秦天德的言行,有利於百姓,值得稱讚,但目無君主,把持朝權架空皇帝,十足就是一個想要謀朝篡位的逆賊,從某種角度來說,比之當年的秦檜還要可惡。


    因為這個成見,身負趙昚重任的他,一路上對秦天德沒有半點好臉色,而且嚴格按照趙昚所指定的路線前行,絕對不容許秦天德擅自改變行程。


    若是換成以前,秦天德說不得就用什麽法子去改變範成大對自己的印象、或者想辦法收為己用,不過如今他見識過了太多的曆史名人,而且有了趙鼎、何鑄、胡銓這三個朝中地位僅次於他的忠良幹臣相助,他不需要在花費太多時間去玩“養成遊戲”了。


    何況6遊也外放了,朱熹、楊萬裏最遲一年,他也會將二人外放為官,這些年輕俊傑的成長,知縣一方,必定會在當地帶動一批年輕的讀書人,三年後,整個局麵或許就會大為改觀了。


    實際上他是在用自己的觀念,對這幾個將來注定會大放異彩成為朝中肱骨之臣的年輕人進行潛移默化,來改變當代讀書人的某些觀念桎梏,說白了就是一場改革,潤物細無聲的改革。


    淮陰縣丞十裏外的十裏亭,稀稀拉拉的幾十個人在縣丞楊萬裏的帶領下,在此恭候秦天德。這幾十人中,以衣著普通的百姓居多,占了七成左右;衙役約占兩成,剩下不到一成的才是淮陰縣內的鄉紳地主什麽的。


    掀起車簾秦天德隱約看到了稀冷的場麵,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當年他初任淮陰時,同樣是在這裏,來恭候的人比此次多了不知多少,而且是以鄉紳地主為主,爭相給他送禮,場麵是何等的熱鬧。


    可如今他身為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大權,居然就這麽幾個人?


    “哼,還自稱治理淮陰有方!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此間的父老鄉親對秦大人真是感恩戴德啊!”旁邊的馬車內,傳來了範成大的譏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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