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聞昭起的很早,剛洗漱完,聞爹便過來,抓著她便說


    “問你個事兒。”


    見他一臉嚴肅,聞昭心裏一緊


    “什麽?”


    聞爹咳嗽兩聲


    “咳咳,就是,那什麽,昨天,岐王是不是告訴你婚期了。”


    這是一個肯定句,說明他已經知道了,過來問她,隻是確認一下。分析完,聞昭咬牙


    “祁姝這個大嘴巴!”


    聞爹一哽,白她一眼


    “還不都是你心大,這種事怎麽能不先告訴我!”


    “就算我不說,你也是會知道的吧。”


    聞昭小聲嘟囔,聞爹瞪她一眼準備叨叨她,管家匆匆跑來


    “老爺,老爺,您快來看呀!”


    聞爹困惑


    “看啥?”


    聞昭同樣好奇,平時可不見徐叔這樣,出什麽事兒了?


    徐叔抹抹臉


    “你快去,岐王府的人下聘禮來了!”


    聞爹一愣,片刻,反應過來,趕緊揮手


    “快,帶我過去。”


    前廳,站著兩個老婦,見聞爹過來,其一上前


    “侯爺,恭喜恭喜。老婦奉皇命前來送聘。”


    聞爹伸手相迎


    “嬤嬤快上座,喝杯茶解解乏。”


    兩嬤嬤擺手


    “侯爺,您糊塗了。我們是奉從‘六禮’之儀,擔媒人之責,初上門是不可飲茶的。您隻要收好聘禮,安心待小姐出嫁。”


    聞爹一拍腦門


    “是我糊塗了。”


    又吩咐管家收好東西,見狀,兩嬤嬤朝聞爹道


    “侯爺,如此我們的使命便也算達成了,就不多做打擾,告辭。”


    兩人福身,離開了。至二人走出定國候府,聞爹咳嗽一聲,


    “走了,出來吧。”


    祁姝被聞昭輕輕一推,踉蹌從隔門走出,兩人行至聞爹跟前,笑嘻嘻道


    “爹”


    “老爺”


    “哼,你們兩個啊,沒點姑娘家的樣子!”


    “爹啊,我們可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們是來找慢慢的。”


    聞昭說著,從身後拿出一隻烏龜遞至聞爹跟前,聞爹退開一步,皺眉


    “胡鬧!”


    斜睨聞昭一眼,一本正經


    “你也都聽到了吧,都快嫁作人婦了,還跟個小姑娘似的!”


    聞昭撇嘴,不樂意


    “嫁作人婦怎麽了?有誰規定嫁作人婦就不能保有少女心了?”


    “你呀你,耍嘴皮子倒是厲害,正經事一個不會。”


    聞爹搖頭歎息道,聞昭嘴撅得老高


    “既然這樣,你該去找個出口成章的做女兒。”


    說完聞昭做了個鬼臉,而後拉著祁姝帶上慢慢逃之夭夭。聞爹看著兩人飛奔的的身影,氣結,朝著兩人背影喊到


    “你個——”


    死丫頭!沒大沒小,這要是到了王府可怎麽辦喏!


    怎奈,他還沒說完人已走遠,聞爹歎息,唉,女大不中留……


    刑部府衙


    聞昭和祁姝依舊坐在昨日那個位置,依舊是昨日的情形,隻是裴至和張元兒這兩個當事人都不在,堂下卻站了四十來歲的男人。聞昭打量那人,其四十上下,身形瘦弱,弓腰駝背,尖嘴猴腮,一副小人模樣。聞昭在心裏評判他時,魏鏡一拍驚堂木,端肅的聲音響起


    “升堂!”


    “威~武~”


    “裴矢渝被殺案二次開審,堂下何人?所為何事?”


    那人環顧公堂審視片刻,失望收回目光後看向魏鏡,抬手


    “草民裴信,前來贖罪。”


    “贖罪?你有何罪要贖?”


    “這,王爺,在此之前,草民有一事想向您請教。”


    裴信說完朝簡笙和簡章所在方向看了一眼,見二人同樣也看向他,挑眉。魏鏡默視三人


    “何事?”


    “草民有一惑,按照規定,刑部審理重大案件,大理寺卿應與刑部尚書、侍郎會同禦史中丞會審,可今日為何獨獨不見裴尚書?草民以為,草民將要說的事與裴尚書關係重大,他必須在場才行。”


    裴信問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這個節骨點而上,按理說,裴至不應該缺席才對。眾人帶著疑惑,集體向魏鏡看去,卻見魏鏡看著裴信,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在思量著什麽,片刻,魏鏡恢複端肅神色,看向裴信,冷笑,


    “這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麽?還是說難道你今日至此,所贖之罪與此案無關?”


    裴信一滯,麵色微白,恍惚一陣才道


    “回王爺,若是如此,那草民隻能等到裴尚書到了才能說了。”


    魏鏡冷睨他,欲說什麽,這時,一個侍衛慌慌張張跑來,過禮後,掃了眼眾人,看向魏鏡,欲言又止,魏鏡回神,正色


    “何事如此慌張?”


    “稟、稟王爺,卑職剛剛接到消息,張元氏,張元氏死了,屍體在裴尚書府被發現,張家人正大鬧裴府,拖著裴尚書討說法,不讓他過來!”


    魏鏡一怔,一掃堂下眾人,沉聲


    “來人!”


    “是!”


    “帶幾個人去一趟裴府,將他們都帶過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許動武,將屍首一起抬過來,順便去義莊叫一個仵作過來。”


    “是!”


    侍衛率著一眾人離開,魏鏡抿唇,看向堂下,隻見簡笙垂眸,神色淡然。簡章低著頭,蓬鬆淩亂的毛發擋住他大半個臉,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剛好可以看到他微微上揚的唇角。蘇故雙手交握於腹前,安靜不語,淺粉色披袍曵於地,唇色蒼白,聽到消息,手抖了一下。魏鏡默然,手指輕輕敲擊桌案。聞昭看著他無意識的動作,眼睛隨著那長指上下晃動,讚歎:好看的人連手指頭都比別人漂亮,再看看自,聞昭默淚,老天也太不公平了!給不了她花容月貌,好歹也讓她其他地方稍微有點看頭吧。聞昭一臉懊喪,魏鏡側眸,見狀不明所以。一刻鍾後,侍衛們回來了,身後跟著一群人,裴至走在最前邊,表情平靜,看見魏鏡,撩袍跪下


    “王爺!”


    好事者見狀,學著裴至齊齊跪下


    “王爺好!”


    未及魏鏡開口,其中一個婦人哭號


    “王爺啊!請為民婦做主哇!我的阿姊死得好慘啊!她怎麽就這麽苦命呢!女兒女兒沒了,現在連她自己也——”


    那婦人沒說完,便開始哽咽,旁邊幾個女人見狀,也跟著哭起來,學著那婦人,邊哭邊叫


    “嫂子啊,你好命苦啊!大哥去的早,你一人將阿良拉扯大!為謀生計送她去裴府!誰知那卻是一個虎狼窩喲!”


    “唉,我就說讓二姐不要去硬碰硬,現在好了,連自己的命都給搭進去了!這裴府,還有沒有王法了!”


    張元氏的三弟剛說完,那群人便開始嘰嘰喳喳討論起來。


    魏鏡冷眼看著,半晌,抿唇,舉起手中驚堂木,用力拍於桌案,冷聲


    “肅靜!”


    “威~武~”


    眾人一怔,紛紛垂頭,瑟瑟挨在一起,堂上瞬間鴉雀無聲,


    “堂下之人聽著,辦案有辦案的規矩!本王未問話之前,你們最好不要出聲,否則一律按擾亂公堂秩序作罰!”


    “是、是,王爺”


    帶頭哭號的那個婦人緊張應道


    “你是何人?”


    “回王爺,民婦張寶兒,是張元氏的胞妹。”


    “你有何冤要申?”


    “民婦阿姊張元兒慘死於裴府院中,民婦想為其討回公道!”


    “具體事由是什麽?”


    “事情是這樣的,前夜阿姊突然找我,說她的丈夫,也就是我死去多年的姐夫帶著阿良托夢斥責她,說她薄情,女兒枉死裴府,名聲被糟蹋,她不去為之平反,卻在那安心享樂!我阿姊被嚇醒了,連夜拿出當時阿良給她的信件,找到我們,讓我兒將信念給她聽,直到我兒讀完,她才知道是她誤會阿良了!她一直以為阿良是因為偷竊被發現了羞愧之下而自縊的。誰知,竟是被那畜牲給折磨致死”


    說到這兒,張寶兒又開始哽咽,旁邊一男子扶著她,看向魏鏡


    “王爺,吾妻今早聽到姐姐被害後,差點沒哭暈過去,她倆打小感情好,現在,竟發生如此悲劇。王爺,您可要為我們做主,還我姐姐還有外甥女兒一個公道哇!”


    魏鏡審視他們,聞此,未置一詞。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少頃轉頭看向秦牧


    “秦仵作?”


    “草民在”


    “可驗過屍?”


    “稟王爺,草民隻做簡單查驗,具體的還需運回義莊剖屍處理。”


    “那你便把驗出的講一講吧。”


    “是”


    秦牧拿出記錄簿念道


    “十月二十三日,辰時初刻,裴府,至歸院東牆,發現屍體。屍體麵朝上,平躺,為女屍,四十上下,屍首完整,屍身全體僵硬,初步判斷,死亡時間超過四個時辰,屍身全體隻有一處創口,在胸口處偏左,創口處有一木簪,木簪已取出,長約莫四寸,尖口,簪首為人形,簪身光潔。死因初斷為死者受木簪重創,木簪直入心口,失血過多而亡。”


    秦牧念完,眾人唏噓,紛紛看向裴至,裴至筆直地跪著,麵目沉靜,不發一言。簡笙垂眸,交握的手越收越緊


    “屍首是何人發現的?”


    “王爺,是小人發現的。”


    一個瘦弱青年走了出來,看了眼跪在他前麵的裴至,哆嗦道


    “王爺,小人阿奇,是裴尚書的仆從。小人今早起來洗漱,準備去東牆井頭取水,一出來便見有人躺在東牆井側,走過去一看竟然是具死屍!欲叫府中人前來,誰知還未走出院子便見少爺從外邊回來,張家人正圍著他刁難他,張寶兒看到我,帶著張家人直接衝到屍體旁邊。之後,他們便在裴府大鬧,砸東西還打人!實在沒辦法,最後我隻好偷偷讓於管事向您求助,這才來了這兒。”


    聞此,魏鏡看向一直沉默的裴至,沉聲


    “裴至,你可有何要說的?”


    裴至抬眸,愣怔片刻,而後揚唇,笑了出來,眾人莫名,紛紛朝他看去裴至突然站起,抬手


    “恭喜王爺,卑職以為,此案今日便可了結。”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除魏鏡外都一臉震驚,心說:這裴尚書約莫是瘋了吧,都這樣了,他哪來的自信?真以為自己可以隻手遮天麽?魏鏡淡聲


    “如此,本王拭目以待”


    “請允許下官問堂。”


    “請便。”


    “謝王爺。”


    裴至轉身,麵向眾人,踱步至張寶兒麵前,冷聲


    “張寶氏,適才依你所言,是我殺害了張元兒?”


    張寶兒抬頭仰視裴至,眼中帶著恨意,咬牙


    “是又怎麽樣?事實都擺在麵前了,你還想抵賴不成?”


    裴至嗤笑,


    “抵賴?沒做過的事為何要抵賴?你說我殺了張元兒,證據呢?光憑一具莫名出現在我院中的屍體麽?說到這兒,我倒是好奇,如果是我殺了她,又怎麽會讓你們發現屍體呢?令人費解的是,張元兒已經找到控告裴矢渝的證據了,今日待審,她為何又要多此一舉來到裴府呢?”


    裴至幾連問,問得張寶兒目瞪口呆,惶惑地看向魏鏡,結結巴巴解釋


    “王爺,民婦冤枉啊,民婦所言句句屬實呐。昨夜姐姐住在民婦家裏,民婦見姐姐傷心,便安慰了幾句。誰知姐姐恨意滔天,嘴裏嚷嚷著要去裴府為阿良報仇。我還以為姐姐說著玩的,勸了幾句也沒往心裏去,沒成想她竟然真的——,”


    說著說著,張寶兒又自顧哭了起來,那淒淒慘慘的樣兒,叫人心生憐憫。聞昭皺眉,心道,這張家兩姐妹是水做的吧,隨時隨刻都能哭起來。魏鏡冷眼看著,等張寶氏哭了一會兒,繼續問


    “那你最後見她是何時?”


    聞言,張寶兒提袖揩淚的手一頓,眼珠滴溜一轉,略一思索道


    “回王爺,昨夜民婦鬧肚子,如廁時經過姐姐的屋子,聽見她咳嗽了幾聲,那個時候,正是子正。因為民婦清楚聽見更人敲更醒時的聲音。”


    “依你之言,張元氏子正之前還活著?換句話說,張元氏是死於子正之後?”


    張寶兒一怔,低頭,吞吐


    “這……,是吧。”


    “是、吧是什麽意思?”


    裴至看著她,皺眉,反問


    張寶兒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片刻,抬頭與裴至對視,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就是那個意思,怎麽,堂堂刑部尚書聽不懂人話!”


    魏鏡沉臉,一敲驚堂木,嗬斥


    “大膽張寶氏,豈敢如此輕慢!真相未白前,裴至仍是刑部尚書,他所問,便是我們所問,你隻如實回複是與否即可。若再含糊其詞,一律按擾亂公堂秩序作罰!”


    張寶兒麵色一白,心虛道


    “是!王爺、裴大人民婦知錯了。”


    “裴尚書你繼續吧。”


    裴至點頭,對著秦牧


    “秦仵作,你剛才說十月二十三日,辰時初刻,發現屍體,並且死亡時間超過四個時辰?”


    秦牧再次看了眼記錄簿,點點頭


    “大人好記憶,確實。”


    “辰時初刻發現屍體,死亡時間超過四個時辰,那也就是說,”


    裴至一頓,斜睨張寶兒一眼,突然蹲下,與她平視,一字一句道


    “張元兒最晚也是死於子初,而剛才你卻說她死於子正之後。難不成,和你對話的,是張元氏的鬼魂?還是說,其實”


    說到這兒,裴至忽而揚唇一笑,眾人看去,一時隻覺移不開眼,尋思這千年鐵麵真有一天開花了還真叫人吃不消啊。簡笙抿唇,她知道那笑意味著什麽,那是一種不屑,更是一種莫大的嘲諷,隻是他在嘲諷什麽呢?隻聽裴至冰冷的聲音傳來


    “根本就是你們在撒謊!事實是你們受人指使害死張元兒,聯合裴府內奸加害於我!我說的對麽?張、寶、兒。”


    裴至說完,眾人嘩然,議論紛起,張寶兒訝然看著裴至,身子向後一坐,麵如土色,倉惶地與丈夫對視一眼,顫抖地伸出手,指著裴至,大叫


    “你胡說!明明是你殺了我姐姐,怎麽反倒賴起我了!”


    裴至站起,搖頭


    “愚蠢呐愚蠢!”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折好的信紙,展開


    “這個,你可認得?”


    張寶兒抬頭看去,臉色一白,轉頭看向自己的丈夫,見他亦是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而後,伸手摸摸衣袖,片刻,苦著臉無聲搖頭。張寶兒回神轉頭,對裴至道


    “什什麽東西?我們粗鄙之人,哪裏識得這個!”


    “是麽?那許明遠你總該認識吧,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他的賭契。裏麵的內容,難道你們不好奇?”


    張寶兒看著裴至手中的信紙,恨然握拳,在眾人未反應過來之際,突然用力捶自己的胸口,哭嚎道


    “老天爺!你為何待我這般不公哦!最親的姐姐和侄女兒被害,卻無能為她們昭雪。唯一的兒子還不成器!嗜賭成性,敗光家財,現在還被人拿出來到處說事兒喲!我的命怎的這般苦!”


    張寶氏的丈夫見狀一邊扶著妻子,一邊跟著一起哭了起來,刹那間,整個公堂都充斥著他二人哭喊的聲音


    聞昭……論演技,她甘拜下風。裴至無語地看著兩人,捏捏眉心,他就不該跟他們廢話!


    “行了!裴尚書,你也別賣關子了,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是!”


    “把他們都帶上來吧!”


    “是!”


    裴至一聲令下,幾個侍衛離開,片刻押著兩人從大門進來


    “王爺,大人,人已帶到。”


    張寶氏夫婦及看著,驚呼出聲


    “明遠!”


    阿奇看見於成,同樣詫異


    “於管事?”


    裴至看了眼於成和許明遠,轉向魏鏡


    “王爺,這二人,便是破解此案的關鍵。”


    “此話何解?”


    “王爺,此案關鍵點有二,其一,張元兒死亡時間與張寶氏所言有出入;其二,張寶氏說是我殺害了張元兒,但其實,我一無作案動機,二無作案時間,根本不可能殺害張元兒。除此之外下官有不在場的證明。”


    裴至說完,對身旁的侍衛道


    “把典獄官和高護衛請來。”


    “是!”


    眾人不解,這裴至又要唱哪出?裴至卻不理會眾人異樣的眼光,徑直說


    “王爺,張元氏死於子正之前,可昨夜下官在子正之前根本未離開府衙。昨日案審之後,下官並未直接回去,而是”


    裴至說著看向簡笙,簡笙下意識抬眸,與他對視,心下一窒,隻聽他繼續


    “偽裝成囚犯直至寅正才回的府。”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一驚。聞昭看著堂上對視的兩人,突然感到欣慰,這麽說來,裴至就沒有殺人的嫌疑,這也證明了張寶兒他們在撒謊!裴至果然名不虛傳,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正想著,張寶兒突然大吼


    “不可能!你撒謊,昨日我們明明看~”


    話沒說完,她的丈夫就捂住她的嘴,剩下的話便隻化作幾聲嗚咽。真相不言而喻,裴至順口接道


    “昨日你們明明就看到我在宵禁前就回府了。”


    張寶兒抿唇,沉默


    “裴尚書昨夜在刑部所為何事?”


    魏鏡狀似不解,裴至垂眸看向手心,突然低歎一聲,無可奈何般看著簡笙,眼中閃過一抹悲慟,啟唇,聲音平緩低沉


    “以前,我始終想不明白,她為何要這般負我!如果不是聽她親口說出真相,大概我會遺恨終生。讓我難以釋懷的是,昨日,她突然又換了口供。我很好奇,她為何能這樣狠心!昨日案審後我並未直接回府,為找到真相,我將裴矢渝被殺案所有文案都重新審查了一遍,卻發現我漏掉一人,那人看似與此案無甚關聯,實則是整個案件始作俑者。那個人,想必你們不會陌生,”


    裴至一頓,向魏鏡和聞昭看去,一字一句


    “杜、寂、懷,如今名為簡韋叢,簡笙名義上的父親。”


    簡笙震驚地看向裴至,唇峰微微顫抖,半晌,她啞聲問道


    “你,你怎麽會知道?”


    裴至微微抿唇,看著她的眼


    “因為你的隱瞞,不得已,我用了非常手段。我讓典獄官找來囚服換上,偽裝成囚犯,關押在你們隔壁,”


    所以,昨晚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多害怕就此失去你。二審之後,若是你仍維持原判,那麽後麵我再怎麽努力,都無濟於事了。


    簡笙看著裴至瞳孔裏自己的倒影,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有千言萬語到嘴邊最後隻化作一聲清淺的哽咽,裴至看著,欲言又止,片刻,別過臉。典獄官和高護衛進來,看了眼擁擠的公堂,心道:今天可真熱鬧!走到裴至身後,抬手作揖


    “王爺,大人!”


    魏鏡點點頭,說道


    “你們應該知道為何來此吧,本王問什麽,你們如實作答即可。”


    “是!”


    “昨夜你們一直與裴尚書在一起?”


    典獄官站出來,答道


    “是,昨夜戌初裴尚書突然找到我,讓我給他找一件囚服,說是破案需要。因為之前裴尚書也有過一些奇怪的需求,所以屬下照做了,而後便把他關在簡氏兄妹隔壁。直至寅正,裴大人才出來。屬下擔心大人安危,便護送他回去,途中遇見負責巡夜的高護衛,我們一起將大人送至裴府門口。”


    魏鏡看了眼高詢,高詢站出,聲音低沉


    “王爺,年關將至,為裴大人安全著想,屬下便和典獄官一同護送大人回府。”


    “如此,”


    魏鏡沉吟一聲,而後看向張寶氏夫婦


    “張寶兒,你們可還有何話要說?”


    “這……,王爺,民婦冤枉啊!冤枉啊!”


    “哼,冤枉,汙蔑朝廷命官,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敢狡辯!來呀!”


    魏鏡一拍驚堂木,厲聲


    “是”


    “將他們二人拖下去大打二十板!”


    魏鏡扔下兩根紅頭簽,侍衛正準備抓住張寶兒和她的丈夫,誰知,張寶兒竟掙開侍衛,趴跪於地,哭號


    “王爺,冤枉啊!民婦一時糊塗,聽信奸人指使!您大人有大諒!饒了民婦這一回吧!”


    張寶兒說著伸手指向於成,哽咽


    “王爺,都是他!我姐姐就是被他殺死的!還有今天的事兒,也都是他一手策劃的!”


    聞言,眾人驚訝地看向於成,裴至麵無表情,冷聲


    “於管家,或者,於老爺,你不為自己辯解一下麽?”


    於成怒視裴至,不屑


    “雖說她該死,終究殺人償命,老夫認了。不過,你也別得意太久,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你欠我於家三條人命遲早要還!”


    魏鏡看向裴至,不解


    “裴大人,這是——”


    “王爺,張元兒被殺案都是於成一手策劃的,意在借此事扳倒我,報複我。”


    “報複你?”


    “是,王爺,你可還記得三年前,下官改革律法之事?”


    魏鏡略一思索,點頭


    “有印象。”


    “當時,因為程放案,下官將少年人犯罪刑罰減輕。程放在河邊遊玩時與於熙起衝突,失手將其推入河中致其淹死。由於程放之行屬於過失殺人,再加上當時他隻有十二歲,因而被處以三年半徒刑外加兩年軍役。於成,是於熙的祖父。於家當時不肯私了此案,定要程放償命。而當時,處理此案的正是下官。於家不滿此案結果,大鬧刑部府衙,於逵失手將一衙役打傷致殘,被處以三個月徒刑。河口縣令被刺,凶犯被緝拿回京後有人劫獄,將於逵誤殺。他的夫人接受不了亡夫亡子的事實,在家中自縊而亡。”


    裴至艱難說完,公堂陷入一片沉默,良久,於成哀怒的聲音傳來


    “都是因為你,害得我於家家破人亡!你當初為何要改革律法!我隻有這麽一個孫子!這麽一個兒子啊!”


    於成說完,老淚縱橫,如果可以,誰願意帶著仇恨過一輩子!


    裴至抿唇,突然道


    “你為了報複我,時刻注意裴家動靜,三年前,我父親被殺,裴管家和蘇故相繼離開,你借機進入裴府,憑借自身優勢成為裴府管事。而後步步為營,企圖尋找機會想要扳倒我,直到前幾日,簡笙向我說出實情,你都聽到了。三年來,你利用自己的身份,一直在監視我,終於,等到時機。憑借自己的勢力,你找到張元兒,讓她在裴矢渝被殺案重審之際揭發裴矢渝的罪狀,並承諾給她一筆銀子。誰知張元兒事後獅子大開口,向你索要一萬兩封口費。於家雖然曾經很富有,但自從於逵死後,你忙著複仇,花費不少,收入卻沒有,你根本拿不出那麽多錢,張元兒便威脅你,如若你不給那麽多錢,她便向我告發你,你殺機頓起。正巧,張寶兒因為許明遠嗜賭如命,欠下一千兩債,伸手向張元兒借錢,張元兒不允,你看在眼裏,知道張元兒暫時住在張寶兒家中,便暗中勾結張寶兒夫婦,你先給了他們五百兩,讓他們將張元兒迷暈,夜裏將她送至裴府,約定時事成後再另付五百兩。你借用自己的身份,將張元兒拖至我的院中,而後用你偷來的木簪,將她刺死。你不擔心會被我發現,因為早在我回來之前,你便在我房中燃上了迷香,除此之外,你還在我的茶壺裏加了迷藥,因為你知道我有睡前翻閱案典時飲茶的習慣。你以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卻未料到,昨夜,我並未如常回府。”


    聽完,於成驚訝地看向裴至


    “你,你怎麽——”


    不可能,饒是裴至再聰明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什麽都知道!甚至連作案的細節都——


    “我怎麽都知道?嗬,於成,你以為裴府的管事真的那麽容易就能當的上?如果不了解你,怎麽能這麽快就將你捉拿歸案?”


    於成一怔,嘴唇翁動幾下才道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為何——”


    裴至垂眸,看著地麵出神,片刻抬眸,看向於成


    “程放一案職責所在,我不認為對你們有何虧欠。我也向來不是心軟之人,隻是,父親死後,我突然能明白你的感受了,終究,是我太過自大了,沒能及時阻止你,對不住了。”


    裴至說完,抬手對著於成作揖,態度恭謙誠懇。於成一怔,片刻怒道


    “誰要你可憐!就算做鬼,我們也不會放過你!”


    裴至不語,轉身,對魏鏡道


    “王爺,我要說的就這些了。”


    魏鏡點頭,對於成等人道


    “於成,裴尚書說的是否屬實?”


    於成剛從憤怒中恢複過來,好一會兒才點頭


    “是,王爺。他說的,都是真的。張元兒確實為我所害。”


    “如此,張元兒被害案便算了結了。”


    魏鏡說完,朝刑部侍郎郭培示意,郭培立即提筆寫好認罪書,遞與陪審傳閱,得到魏鏡許可後,侍從拿著印泥毛筆和認罪書放在於成麵前,於成隻看了眼,便利索提筆畫押。張寶氏夫婦呆望著,小心翼翼地看向魏鏡,不敢出聲。魏鏡手指輕敲桌麵,待於成認罪書傳上來後,對張寶氏夫婦道


    “張元兒之死,與你們也脫不了幹係,若論罪你們應屬從犯。你們肯認罪,本王便從輕發落。如若不然,罪責從重”


    張寶氏夫婦一聽,立即磕頭求饒


    “王爺,民婦知錯!民婦認罪!”


    “王爺,草民知錯!草民認罪!”


    待二人簽字畫押後,魏鏡一敲驚堂木


    “來人!”


    “是!”


    “將他們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是!”


    “你們呢?”


    “王爺饒命啊,我們都是被他們騙來的!”


    “如此,今次本王便不予追究,若敢再犯,決不輕饒!退下吧。”


    “是!”


    張氏親戚齊齊行禮,而後離開。他們走後,公堂瞬間冷清不少。魏鏡這才看向一直被冷落的裴信,冷然道


    “裴信,你不是說有事要當麵與裴至講麽?現在可以講了吧?”


    裴信抬手


    “是”


    看著裴至,對他說


    “少爺,老爺在世時曾囑咐我將此交於你。由於當時事發突然,我無暇顧及,今日便當眾人麵,給你了。”


    裴信說完,從袖中抽出一個信函,輕輕地放在裴至手中。裴至呆愣片刻,接過,看向裴信,不解


    “裴管家,這是——”


    裴信低歎口氣,沉默片刻才道


    “少爺,有些事,都是報應啊。老爺變成今天這樣,也是有他的苦衷。他大概知道早有一天會東窗事發,便提前寫好遺書,想著,若真發生了什麽,便將此留給你。這也是他能為你做的最後的事。”


    裴至摩挲著信紙,手微微顫抖,看著潔白的紙麵眼眶有些濕潤,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一開口,聲音喑啞


    “我想知道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裴信一滯,看著某一虛空處愣怔良久,最終無奈歎息


    “十四歲那年,老家發饑荒,我一路乞討來到都府。嘴饞,偷吃別人的東西,差點被打死,老爺路過,救了我並收留我。”


    說到這兒,裴信似乎想到當時兩人相識的場景,滿是皺紋的臉上突然裂開一道笑痕,而後繼續道


    “老爺少年時便心誌高遠,那時他常在我耳邊說的便是一定要做全天下最厲害的判官,為民除害,掃盡一切作奸犯科之事。老爺很晚才遇見你的母親,你母親出身不好,老爺卻很喜歡她,費了很大周折,才將她娶回家。成婚時,老爺已是將近而立,而那女人才剛滿十四。婚後兩人甜蜜了一段時間,後來她懷了你,當時老爺剛剛升為刑部侍郎,由於前刑部尚書遭人暗殺,皇上器重老爺,便讓他兼任刑部尚書一職,待新任選官出來,再歸還職務。那段時間,是老爺最忙的時候,那女人年紀小,脾氣大,懷孕後更甚,又不理解老爺的作為,整天嚷嚷著要老爺陪著她,不得已,老爺便向皇上請求,允許他帶發妻當值,皇上憐他,便答應了。於是老爺便每天帶著她去刑部,起初老爺到哪,她都跟著,寸步不離,漸漸地她逐漸跟人熟了,便不再貼身跟著老爺了。老爺當時忙於公務,沒太在意。刑部府衙,都是男兒辦公之地,她一介婦人去了隻會分散男人們的注意力,即使那時她懷了身孕!”


    裴信一頓,突然啐了後唾沫,冷聲


    “呸!女人都是賤蹄子!沒一個好貨!”


    聞昭皺眉,黑臉,她大概知道故事的結局,但就算那樣,也不能以偏概全吧?


    “後來,那女人肚子漸漸大了,行動不便,便留在家中待產。那時剛立國,老爺有很多事要辦,就在這當口,幽州出事兒了,幽州城一個月內連著失蹤了十三個孩童,當地官員無法破案,皇上便派老爺前去。一去便是半個多月,因為幽州城還有很多積案,老爺便也一並處理了。那女人卻耐不住寂寞了,老爺一走,便和刑部郎中傅衝之有染,那傅衝之年近四十,相貌平平,那女人就是個蕩婦!二人背著老爺行苟且之事,直到老爺回來也不停歇。當時其實老爺有所懷疑,那女人一通大鬧給蒙混過去。後來少爺你出生了,老爺很是高興,對那女人愈發之好。可惜,那女人的心早已飛到傅衝之身上了。直到你周歲時,老爺才發現二人奸情,那二人連夜私奔,什麽也沒給你們留下!從此老爺便痛恨女人,大概是太痛苦了吧,不知何時,他便染上奸養幼女的癖好。真是作孽啊,作孽!都是那女人毀了他啊!”


    聞昭冷笑:出了事,過錯都是女人的。男人就真的沒有一點責任麽?


    裴至聽完,靜靜地站著,神思恍然,過了一會兒才道


    “裴管家,無論如何,這都不應是他殺人、殘害無辜的理由。”


    雖然他能夠理解父親的心情。裴信一怔,不意他會這麽說,嘴唇蠕動幾下,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一時間,公堂上寂靜無聲,好一會兒,魏鏡才道


    “裴信,你不是說有罪要贖麽?”


    “是,王爺,接下來草民要說的事便與此案有關。”


    “說吧。”


    “草民跟隨老爺將近三十年,老爺為人,草民最清楚不過了。除卻那癖好,老爺嚴於律己,事事上心,忠於職守。不過,也因為那癖好,他葬送了自己。那女人離開後老爺一心沉於朝事,不近女色。直到十年前,那天少爺十歲生辰,又逢省試中舉。老爺一高興,喝多了。當時有個婢女叫浣兒,隻有十三歲,發育得很好,長得秀氣,人也機靈。見老爺醉倒,便主動服侍,我當時也沒在意。誰知第二天,她便哭哭啼啼地欲尋死路,被我給救下了,我問她發生了什麽,她卻告訴我,昨夜失身於老爺,可是她早有婚約,如此便見不得人了。我很詫異,老爺一直守身如玉,如何會碰她!後來,我一尋思,以為是老爺想通了,便安撫浣兒,我說老爺向來是個負責的人,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說,老爺會給她一個名分的。我讓她先伺候老爺幾天,看老爺態度,浣兒答應了。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麽著了,誰知,三天後,浣兒死在了老爺房中。那夜,我還是第一次見老爺那麽慌張,他說,和浣兒在一起時他就會想到那個女人,情不自禁地就失手把她給掐死了,但他竟然從中得到一些樂趣。那是老爺第一次求我,讓我幫他把浣兒的屍體處理掉,對外隻說她身患惡疾,不適於府。我將她的屍首送至義莊處理,花了點錢,在死屍記錄上做了點手腳。至於浣兒父母,我們同樣花錢收買。自浣兒以後,老爺便對十二至十五歲的少女身體格外迷戀,但隻要被他看中的,都活不過三個月。我便成了處理屍體的幫手。雖說心有不忍,但比起老爺對我的恩德,區區幾個賤人便不值數了。女人嘛,男人的玩物爾爾。這其中大部分都是自願的,她們死後,我們也賠償很大一筆錢財。”


    裴信還沒說完,一隻烏龜迎麵飛來,龜身直接堵住他的嘴,眾人驚魂未定,裴信憤怒扯下那龜,咆哮


    “何人如此張狂!”


    “不好意思,你講的實在太精彩了,慢爺忍不住,一時激動,對您‘以身相許’讓您受驚了”


    聞昭站起行至裴信跟前,伸手


    “給我吧,我回去定當幫您好好教訓教訓它!”


    說完,在裴信未反應過來之際從他手中救出奮力掙紮的慢慢,而後一手抓住它的尾巴,一手捏住鼻子,眉頭微蹙,滿臉嫌棄,口中咕噥


    “咦,怎麽才一會兒就這麽臭了!嘖嘖,回去給你好好洗洗。”


    眾人……


    裴信目瞪口呆,語無倫次


    “你你你,哪裏來的潑婦!”


    聞昭剛坐下正用手帕擦拭慢慢,聞言,瞪了眼裴信,欲反擊,見狀,魏鏡趕緊出聲


    “咳咳,聞昭,休得無禮!”


    而後對裴信道


    “準王妃初來此,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聞昭頭也不抬,自顧安撫受驚的慢慢,冷哼: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裴信握拳,咽下胸中那口氣,狀似大度道


    “無妨無妨。”


    他現在戴罪之身,岐王待他已算客氣了。


    魏鏡還想說什麽,卻聽聞昭幽幽道


    “王爺,妾身有一事不明。”


    魏鏡看向她,挑眉


    “何事?”


    “裴信口口聲聲說他有罪要贖,可是剛剛聽完他的話,我倒覺得他不是來贖罪的,而是來向女人們討債的。不過,妾身還是發現,他自述中提到的幫裴矢渝處理屍體,這算不算幫凶?如此惡人惡行,便被他一兩句‘男人的玩物’給輕描淡寫糊弄過去。妾身可要替那些慘死的少女們感到不公!還望王爺一定秉公處理,不要因為自己是男人而動惻隱之心。”


    聞昭一本正經說完,在場之人無不欽佩她的勇氣。魏鏡抿唇,黑臉,就知道她不會說什麽好話。蘇故和簡笙看著聞昭,眼中滿是讚許。裴至雖然不太讚同裴信的話,但聞昭的做法,他實在不敢苟同。還是溫柔一點的好,想著裴至略帶同情的看了眼魏鏡,魏鏡……


    “咳咳,昭兒放心,本王向來公正。”


    “裴信,你可還有其他話要說?”


    裴信一頓,朝簡笙那邊看了眼,欲言又止。裴至捕捉到他的眼神,快速插話


    “王爺,關於簡笙殺害裴矢渝一事,當時在場的除了我們之外,裴管家恐怕是最了解事情真相的了。”


    簡笙詫異抬眸,看著裴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裴信愣怔片刻,終是歎口氣,沉吟一聲,抬手


    “王爺,確如少爺所說。簡笙實則亦是受害者。聖治十七年三月初三那天,少爺從並州趕回來為她慶生,卻接到皇上差點遇刺的消息,少爺和老爺都去宮裏了,後來老爺先回來了,不知為何喝了很多酒,一個人在端置閣呆了很久。那天老爺不讓我跟著,他說他一定要得到她,也就是簡笙。後來少爺回來急著要找簡笙,我怕他發現老爺的事,便跟了過去,一進門,便見老爺躺在地上,身上還流著血,可是人已經沒氣兒了。”


    說完,裴信抬袖,似在抹淚。裴至負手立於堂中,沉默片刻,看向簡笙,輕聲


    “你還要堅持麽,簡笙。”


    簡笙垂眸,似在思量什麽,就在裴至以為她要堅持到底時,簡笙看著魏鏡,啟唇


    “王爺,罪女有話要說。”


    “請講。”


    “罪女雖未讀過多少書,但最基本的道義還是懂的。就像剛剛那位老伯所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裴矢渝確是死於罪女手下。昨日撒謊蒙蔽了大人,罪女願承擔所有後果。罪女知道也深信王爺、大人定能秉公執法,不辜負皇上、百姓期望。


    比起自己的生死,簡笙最不願看到的是裴至因為自己放棄信仰,她不能開這個先河。裴至自簡笙開口,目光便未離開過。他有多久沒有這樣仔仔細細看過他的女孩,認認真真聽她講話?有那麽一瞬,裴至以為自己不認識她了,可確實又是她。過去的三年裏,每個日日夜夜,他把她藏在心底的最深處,隻有在夢裏他才敢光明正大地看她,一遍遍將她五官描刻,深入骨髓。他的女孩,長大了。


    “那麽,真相到底如何呢?”


    “王爺是指?”


    “你殺死裴矢渝的細節。”


    簡笙一頓,腦海中斷斷續續閃過那人死時的畫麵,掙紮中的少女,驚怒中,從床被下摸出木簪,而後……簡笙閉眼,輕輕睜開,再看向魏鏡時,神色平靜,目光坦然,細膩的聲音響起


    “那天簡章來找我,說如果我願意,便帶我南下離開京都。我猶豫著,舍不得走,但實在無法抵禦裴矢渝的侵擾,最終,我還是決定先離開阿至一段時間,便答應簡章,讓他三月初三亥時來接我,我想見阿至最後一麵。三月初三那天發生一些事,我正在換衣物時裴矢渝突然闖入,想要侵犯我,他將我按倒,掙紮著,我摸出阿至贈的木簪,將他刺死,簡章進來替我頂了罪。終是心難安,這本是我應承擔的,卻因一時懦弱,耽誤兄長前程,罪女該死。”


    魏鏡點頭,對裴至道


    “裴尚書,此案到此便算了了,本王也可向父皇交差了,剩下的就靠你了。”


    裴至低頭,抬手作揖


    “是!下官定不負皇上、王爺期許。”


    魏鏡一拍驚堂木


    “結案,退堂!”


    “威~武~”


    收拾好東西,魏鏡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手摸烏龜,看著裴至和簡笙發呆的某人,低咳一聲


    “昭兒,走吧。”


    祁姝捅了捅仍在神遊的聞昭,


    “小姐,王爺喚你呢!”


    “哦哦,來了。”


    聞昭回神,見魏鏡已經行至門口,趕緊起身,大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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