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寨寨西靠山處有一倉儲房,因靠山背陽,房內四季陰晦,又距主屋較遠,是以平日少有人來往。一到晚上,虎嘯狼嚎,倉儲房就更不敢有人靠近了。這兩日卻有些反常,每晚都有人守夜。


    在這鬼地方守夜可不是什麽好差事,丁五丁六兄弟倆迫於無奈,承了這差事。倆人抱著個酒壇子坐在距房兩丈來遠的石桌旁,發發牢騷,話話家常,盡可能不去留意從房中傳來的怪異聲響。


    月亮越升越高,一隻鴟鴞(chi xiao)越過山頭,停在倉儲房門外的大樹上,圓頭小腦袋上兩隻褐黃大眼在幽暗的夜色中發著黃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正沿房梁躥進屋的灰毛鼠們。一朵不知打哪來的黑雲飄過,把月兒給蒙住了,正合鼠意啊。過了一會兒,那群見不得光的家夥叼著從屋裏偷來的美味再次躥上房梁。鴟鴞瞅準了今晚的晚餐,一隻因身子肥碩而動作遲緩的大灰鼠!當老鼠們就要跳下房梁逃之夭夭時,鴟鴞展開它引以為傲的褐翅,倏的從枝頭衝出,眼見就要靠近目標,房內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嚇得那老鼠口中美味也不要了,哧溜一聲跑沒影兒,就此躲過一劫。那鴟鴞立在房梁上,懊惱長號一聲,拍拍翅膀飛走了。


    風吹散黑雲,月兒又出來了。聽得那聲驚叫,丁五丁六二人嚇了個魂飛魄散,直將酒壇子甩出去,啪的一聲,磕個稀碎,酒香四溢,混著月色飄蕩空中。倆人對視一眼,握緊腰間的刀把,丁五對丁六道


    “小六,你進去看看,哥在後邊護著你。”


    丁六想要拒絕,但在哥哥迫視下,隻好硬著頭皮上前。


    他是家裏的老幺,自幼膽兒小,父母亡故後便和哥哥丁五相依為命,三個月前丁五在城裏得罪貴人,官兵到處通緝他,走投無路二人才上山為寇。因是新來的,那些匪寇便將此處守夜的事派給他們,美名其曰練膽。


    丁六顫顫巍巍走在丁五前頭,手緊緊抓著刀柄,想起那些人講的鬼事,後背發涼,頭冒冷汗,臨到門口,止住腳步,回頭看看一丈遠的丁五,丁六和他商量


    “哥,要不,我們一起進去吧,我怕~。”


    最後一聲竟有些顫抖,丁五按住刀把,摸摸鼻子,瞧一眼天上的月兒,不看丁六,自顧道


    “今天可是七夕,牛郎織女相會,吉慶日子哪來什麽鬼怪,葛三他們盡胡說!”


    聞此,丁六心灰意冷,默默轉過身,哆哆嗦嗦按住門。


    要不是怕裏頭出事,上麵怪罪下來,他早就跑了!


    丁六硬著頭皮開鎖,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角落裏一個人背對他跪坐著,肩膀一聳一聳也不知在幹嘛,小六望著那人披散著的長發,心裏瘮得慌。


    他們晚上才過來,隻聽說這屋裏關了個罪人,卻不曉得是男是女,而今看來——


    小六一邊想著一邊走到女人身後,正要出聲詢問,女人卻先他一步轉過頭,咬著手,嘴角一點紅。也許房間太暗,也許是心理暗示,小六甚至連人的臉都沒看清,兩眼翻白暈了過去。魏書悅按著出血的手指,從地上站起,踢開腳邊的碎陶片,向門外走去,路過小六身旁,扮了個鬼臉,哼聲


    “活該!”


    她被關在這鬼地方兩天了,好不容易求來一餐飯,卻被那該死的老鼠給偷吃了,還害她打碎碗被割傷了手,真是流年不利啊。


    正要拉開門,忽聽外邊來回走動的腳步聲,一男人碎碎念


    “裏邊應該是人吧?應該沒什麽事吧?小六這麽大了,該讓他一個人練練膽了。”


    魏書悅撫著門,咬著手指,鎖眉


    她得把那人引開才能離開這兒啊~


    一股腥甜在口中蔓延,瞥一眼躺著的人,魏書悅靈機一動


    就這麽辦!


    丁五在樹下等了半刻鍾,卻仍未見小六出來,看著黑漆漆的屋子,這才開始擔憂起來,一咬牙,決定親自去看看,雖然他比弟弟丁六還要怕鬼怪……


    丁五推開虛掩的門,清晰的“吱呀”聲響起,月光照入,丁五看著門內自己孤單的影子,不由咽了咽口水,握緊刀一步步向房中逼近


    “小六?”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丁五環顧四周,到處漆黑一片,陰森可怖。這房子本來就是用來擱置雜物的,沒有窗戶,再加上靠山背光,整日裏陰氣沉沉的,晚上更甚,而這兒又是土匪窩,匪寇大都沒什麽人性,枉死在他們手下的人不知幾多,沒準這裏就有很多冤死鬼!


    丁五越想越怕,隻想快點找到弟弟出去


    “小六?你在哪?快給哥出來!”


    這房間你說它大吧多走幾十步也能摸著牆,你說它小吧,喊幾句還能有回聲!


    丁五聽著自己的回聲,竟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更加焦急的尋望,奈何一到晚上他的眼神就不怎麽好,目光轉轉悠悠停在了斜對門的角落,那裏好像放著個什麽東西。


    丁五按住心中的恐懼,快步走過去,一看,是一個人躺在地上,全身被一件衣服蓋住。


    丁五有些哭笑不得,心道:這小子至於麽,不就沒陪他進來嗎!


    想著不甚客氣地推了推躺在地上的人


    “行啦,讓你一個人進來是我不對,起來吧。”


    沒反應?


    丁五有些生氣,一邊拉開那衣服一邊道


    “你怎麽這麽小心眼,我都——”


    一張女人的臉!


    丁五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眼花,擦擦眼睛,再看,那女人突的睜開眼,眼角鼻孔嘴邊都是血跡,看著十分滲人,丁五驚呼一聲,跌坐在地,結結巴巴


    “你,你你你是誰?”


    那女人緩站起,看向丁五,眼神凶狠,淒厲呼號


    “畜生,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丁五手腳發軟,坐在地上直搖頭


    “不,不,不是我,”


    女人步步逼近,丁五嚇得連連後退,口中嚷嚷


    “姑娘饒命!冤有頭債有主,小人才上山不久,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害您的另有其人,您放過小人吧……”


    女人仿若未聞,依舊朝他走著,丁五不住後退,最後幹脆爬了起來,返身風一般跑出了門,邊跑邊道


    “姑娘饒命!饒過小人……”


    聲音漸遠,魏書悅心頭一鬆,抬袖擦了擦臉,穿上外衣,走了出去,看了一眼黑屋子,想起那人說的話,十分不屑:


    就這還想嚇唬她,逼她認錯?當初她和四哥夜遊冷宮的事可沒少幹,練出一身膽兒正愁沒地使兒呢!


    ……


    寨北主屋


    趙驥看著眼前鋪滿屋的箱子,隻覺氣血逆流,罪魁禍首慢悠悠地走進來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氣才將這些都搬到這密室的。”


    趙驥握緊拳頭,倏然反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咬牙


    “我不是說過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準動它麽!你好大的膽子!”


    按理說主子這麽生氣,屬下理應十分害怕才對,可那人臉上卻不見絲毫恐懼的痕跡,反而看著趙驥,笑的人畜無害


    “我這不也是為你好,何必如此生氣?”


    趙驥氣急反笑


    “為我好?從頭至尾你做的這些事有哪件是讓我稱心的!要不是看在劉愴的麵子上,我早就殺了你!”


    趙驥用力推開他


    “這些東西最好不會叫人發現,否則,”


    趙驥一頓,驟然抽劍,架在那人脖子上


    “我定然親手了結你,以絕後患!”


    劍都架脖子上了那人也不慌,悠然看著趙驥,仿佛生死與他無關。見他這樣,趙驥簡直怒火中燒,眼一紅,想要將剛才說的話付諸行動,但思及此後大計又生生忍住,深吸口氣,準備放手,那人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你還是這麽能忍啊,趙驥。”


    趙驥一滯,望向那人


    “你——”


    那人揮開他的劍


    “不但能忍,眼力也還是一樣的差。”


    說完,倏地抬手揭開半邊臉皮。看著那半張臉,趙驥手一抖,驚呼


    “劉兄!”


    ……


    “來,六弟,我們再來一壇,上酒!”


    “五哥,你醉了,我們回去吧。”


    “回什麽去!我還沒喝夠呢!今天好不容易來客人了,怎麽還不準我喝?”


    五勇說著舉了舉空酒壇


    “快,給哥倒酒去,哥哥今天要喝個痛快!”


    六勇看著跌跌撞撞走著的人有些頭疼,他這個五哥什麽都不愛,就喜歡酒和女人,偏偏新任大哥兩樣都禁,今天好不容易開戒,五哥怎肯就此罷休?


    正想時,前麵人一屁股坐在路旁樹下,蹬腳耍著酒瘋


    “酒!給我酒!”


    六勇歎息一聲,走過去準備扶他,對麵跑來一人


    “五哥、六哥,快,前邊出事了,快隨我去找大哥他們!”


    七勇在六勇跟前停下,氣喘籲籲道


    “出什麽事了?”


    六勇拉住他


    “六哥,有人聽到東門響起鳴鏑聲,三哥四哥去視察的路上發現幾個可疑的人,想抓他們問個清楚,卻被他們逃脫了。三哥疑那些人是細作,和四哥帶人去追了。他讓我來通報大哥,可我找不著他。”


    六勇稍加思索


    “這樣,我去找大哥,你去寨北將此事通報老大!”


    七勇點頭,看一眼五勇,猶豫


    “那五哥他——”


    “別管他了,走吧!”


    ……


    聞昭喬裝後跟著魏鏡朝寨北而去,一路守衛森嚴,好在魏鏡是以大勇身份進入,路上還算順利。倆人正想著如何打聽魏書悅的事,忽聽


    “哎呦,折騰死老子了,酒宴都撤了,現在又讓老子給擺上?”


    聞昭和魏鏡對視一眼,閃身躲在樹後


    “不是讓你擺上,是讓你重新做一份送進去。”


    “他可真是!正事沒幹多少,屁事倒挺多!”


    “你小點聲!這裏可都是他的人!”


    這話果然很管用,那人撇唇


    “嘁。”


    倆人沉默片刻,抱怨的人又問


    “你剛從那裏過來,可見著城中貴人了?”


    “哪能呢,我就在外候著,聽他報完菜名,就出來了。”


    “搞什麽,神神秘秘的,以前大哥可不這樣。”


    “可不是,不過話說回來,以前大哥都是親自下山和貴人相會,今天貴人卻自動上門來,他倒也是有些本事。”


    正說著,一人突然冒冒失失跑過來,遇見他們停住


    “老大在哪?”


    倆人看是七勇,趕緊回道


    “房裏呢,正和貴人談事。”


    “這樣,呀,我現在去會不會打擾他們?”


    七勇皺著眉自語道


    “呸,都什麽時候了!”


    那倆人一頭霧水


    “怎麽了,七哥?”


    “寨裏出事了,有細作混入,我正準備去稟報呢。”


    “呀,真的?那您趕緊去吧!”


    七勇點頭,正要抬腿,想到什麽頓住


    “對了,你們可有看到大哥?”


    倆人搖搖頭


    “酒宴撤了,大哥和二哥就走了,我們也不知他們上哪去了。”


    七勇歎息一聲


    “你們要是見著他們記得把這事告知。”


    七勇說完快步走遠了,那倆人滿麵愁容,相對無言,也散了。


    “現在怎麽辦?”


    魏鏡看著七勇離開的方向


    “追上去。”


    七勇沒走多遠,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不由停下,回頭,見是大勇,喜出望外,跑過去


    “大哥,你在這兒呀!”


    大勇點頭


    “嗯。”


    七勇趕緊將剛才說的事告訴他,語畢,扯著大勇的袖子


    “大哥,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做,要不要稟報老大?”


    大勇按住七勇的手,看了他身後一眼,沉聲


    “要,隻是——”


    這聲音——


    “你,”


    七勇還沒問出心中疑惑,頸後一痛,昏了過去。


    聞昭放下手,看著人倒下,驚覺


    “啊,忘了問他書悅的下落!”


    “書悅可能不在這裏,我們去會會那個老大。”


    他倒很好奇他們口中的城中貴人是何人。


    ……


    魏書悅從倉儲房出來,一路東行,還沒走多遠,便碰上因無酒喝而鬱悶的五勇。


    魏書悅想也沒想,轉頭就跑,五勇見狀,追了上去,抓住她,語氣輕佻


    “喲,小妞,不錯嘛,竟然被你逃出來了。”


    當初抓她來這裏的便是這人!


    魏書悅掙紮著,囔囔


    “你要幹什麽?放開我!”


    五勇鉗住她的手將她往懷裏摁


    “你來的可真是時候,哥哥正愁沒人伺候呢。”


    上頭隻交待不傷她性命,可沒說不能做別的,這細皮嫩肉的,放著多可惜……


    五勇說著開始拉扯魏書悅的衣服。


    魏書悅驚懼交加,無措呼喊


    “救命啊!有沒有人!救救我!”


    三哥你們怎麽還不來!蕭衡——


    五勇舔舔黃牙,無情地笑著


    “叫什麽,這裏可都是我的人。不過,想讓更多人過來,你就叫吧,我可不介意和兄弟們一起!”


    說完,蠻橫扯下她的外衣,扔在地上,俯身邊吻她邊伸手探向她的衣內。魏書悅側頭躲避他的親吻,絕望哀求


    “求你放過我!求你!隻要你放了我,我什麽都答應你!”


    五勇不為所動,用力推倒她,解她中衣的帶子,含糊不清道


    “爺隻好這個!”


    另一邊


    蕭衡和譚齊抓了個神經兮兮小嘍囉正拷問,忽聽一聲尖叫,不由停下,欲聽個仔細,聲音卻突然弱下去。


    蕭衡肯定道


    “是書悅!”


    譚齊看一眼那抱著頭,神神叨叨的小嘍囉,蹲下想好好和他聊聊,還沒開口,蕭衡衝過來,一把抓起小嘍囉,凶神惡煞


    “說,書悅在哪裏?”


    小嘍囉被迫看向他,眼中滿是驚恐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此人正是被魏書悅嚇到從倉儲房跑出來的丁五。


    蕭衡咬牙


    還跟他裝傻!


    瞥一眼身旁,抽出一侍衛的劍,指著丁五


    “那姑娘在哪,再裝傻,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丁五看著那劍仞,終於有一絲清醒,指指西邊


    “在在倉儲房。”


    蕭衡放下劍,看著譚齊


    “還等什麽!”


    說著就要走,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有人道


    “就是他們!”


    “敢冒充我二哥,把他們給我拿下!”


    那群人舉刀殺過來,譚齊上去迎戰,蕭衡對他道


    “他們就交給你了,我去救書悅!”


    說完瘋了一般向西跑去。


    魏書悅攥著最後一件衣服,看著五勇,怒目圓睜


    “我跟你拚了!”


    說著張開血盆大口對著五勇的脖子就是一口,幾乎用盡全力。五勇慘叫一聲,一掌打在魏書悅胸口,將她震開,按住被咬的地方,那裏正留著血。


    魏書悅匍匐在地,一時爬不起來。


    五勇怒不可遏,走到她跟前,暴力地拉起她


    “臭婊子!活膩了!老子現在就弄死你!”


    說完邊扯她的褻衣邊拉自己褲帶,魏書悅痛苦地呻吟,不住流淚,就在她以為此生無望時,一人淩空竄出,一腳踢在五勇腦門上。


    五勇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便被一股大力拉開。


    蕭衡看著魏書悅,懊悔惱恨,迅速脫下自己的外衫裹住她,顫聲


    “我來了,書悅,別怕。”


    魏書悅看著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蕭衡抱著她自責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和你吵架,我真不是個東西!”


    蕭衡說著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魏書悅埋頭在他懷裏,將所有的委屈和恐懼都宣泄在淚水中。


    五勇從地上爬起,看著蕭衡,怒道


    “你是什麽東西!敢壞老子好事!”


    聽見這個聲音,魏書悅渾身顫抖,緊緊攥著蕭衡的衣襟。蕭衡鼻子一酸,安撫地拍拍她,輕聲


    “書悅,別怕,我在這。”


    見二人不理他,五勇抓狂,揮拳衝向二人


    “臭小子,敢壞爺好事,看爺爺不打你個滿地找牙!”


    “書悅乖,等我一下。”


    蕭衡放開魏書悅,提劍站起來,看向五勇,目染殺意


    “是麽,話可別說太滿,今天就當我替天行道了,受死吧!”


    蕭衡抬步跑起,迎上五勇的攻擊,長劍一出,一招致命。


    五勇瞪大眼看著插入胸口的利劍,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死在了這個黃毛小子手裏!


    蕭衡擋在魏書悅麵前,利落拔劍,轉身,不看倒下的人一眼,回到魏書悅身邊,抱起她,柔聲


    “書悅,我們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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