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加入這群權貴子弟有諸多門檻。


    非嫡不要,不夠有權有勢的不要,非皇室公侯後裔的也不要,審美不好、長得醜的也不要。


    這樣苛刻的要求,殺了一匹又一匹無數想擠進這圈子的人。這樣篩選下來,可以說能進這裏麵的便全剩下了大明王朝未來分封襲爵的貴族後裔們。


    可想而知,這群人的含金量及尊貴程度。


    但也有世家子弟對這群人表示反感,覺得他們都是些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


    任由他們不屑,但多的是有人擠破腦袋都想擠進去。


    更何況雖說科舉製逐步完善,世家林立,但這天下還是皇族公爵說了算的,世家的力量終究是抵抗不了在這片土地盤踞了千年的君權。


    此時,這群遊閑紈絝正占著筵席上最華貴的一桌,玩著從宮廷流傳出來的葉子戲,隻見個個都錦衣繡襖,戴寶冠,配金腰帶,身上無不是奢華稀有的寶石,他們單是坐在那,隻見華光浮動,那樣顯貴的氛圍叫她們都與他們這群人格格不入。


    據說,皇城腳下惹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惹這些祖宗們,他們的爹他們的爺爺隨便拿一個出來便能把他們嚇到昏厥過去。


    謝易溫她們望著這群人,抿了抿唇。


    她們是謝氏女,謝氏是簪纓世家,百年清流,自出生起她們的長輩便教育她們要與這群天潢貴胄少有來往。


    謝易墨的流光裙吸引了全場的視線後,以至於所有人都留意到了她們身後戴麵紗一身素衣的阮凝玉。


    “沒錯,那就是阮凝玉!”


    “她怎麽也來了?”


    “她還敢來十歲宴?謝家是怎麽想的。”


    “今天沈小侯爺也來了!就是那桌!”


    “這下有好戲可看了……”


    ……


    見阮凝玉很快引起了竊竊私語。


    謝易墨的婢女菱香回頭惡狠狠地剜了表姑娘一眼。


    “惹事精!就知道姑娘們帶你出來準沒好事!”


    誰知站在前頭的大表姐謝易溫道:“你在為你們家小姐出風頭些什麽?如今這場麵不是因為二妹非要穿了這麽招搖的裙子而導致的麽?都說了此番出行要低調,阮凝玉有錯,你家小姐未必無錯之有。”


    “大姐!”見謝易溫當著這麽多妹妹的麵數落自己,謝易墨一下臉色就變了。


    她怎麽能替一個外人說話?


    還讓她這個三房嫡女丟人!


    謝易溫目光冷淡地看來,“難道我說的不對麽?”


    謝易墨本想頂嘴,卻生生忍了下去。


    對方是家中嫡長女,她得尊長。


    謝易溫掃視了她們兩個人,依舊不留情:“我知道你平時愛爭強好勝,但這次還是要收斂了,要是因你而惹出了什麽是非,我也不知該如何同家中交代。”


    謝易墨摳著衣袖,福身,“是,大姐。”


    謝易溫這才不再說什麽。


    站在她們身後的阮凝玉望著這一幕,眸裏生出興味。


    謝易溫也不喜歡她,也覺得她招蜂引蝶頻繁惹禍,身為詩書門第的千金嫡女,她也沒正眼看過她。


    但不同的是,謝易溫這毒舌不會區別對待,她一視同仁,看誰不順眼就對誰刻薄。


    這一點,或許是她因為出身門第所帶的清高。


    見因為阮凝玉而被長姐責怪,謝易墨不由心生怨恨。


    她用不善的目光瞥了眼身後年級最小的表妹。


    見她隻是露出了對眼睛也依然在勾引男人,謝易墨便抓緊手帕。


    像她這樣的名門閨秀,卻看不起阮凝玉這種長相的狐媚子,明明可以用才學博得關注,卻非要以色侍人,奴顏婢色的,叫人不恥。


    想到她沒了處子身的事情很快就要人盡皆知了。


    謝易墨微微彎唇。


    這是阮凝玉的報應不是嗎?


    如果她像她一樣多讀書,錦心繡腸,何必有今日?


    她突然很好奇沈小侯爺知道了阮凝玉丟了處子,會是何心情?


    男人都在意女子的貞節,沈景鈺定是會對她興味索然,厭煩透頂吧。


    謝易墨很是期待。


    謝家女郎內裏的爭吵,絲毫沒有減少旁人對謝家表姑娘的關注。


    雖然她遮了麵容,也依舊難掩她身上與生俱來的氣質,她在身份高貴的謝家女之中,甚至要更為的顯眼。


    甚至於因為她戴了麵紗,眉眼如山黛,那迷蒙的秋眸又純又媚,仿佛無論睇向誰,都像是含了霧般的在勾人。


    應邀來國公府的不少年輕公子看著阮凝玉都一時看恍了眼。


    本來這個月在京中聽到那些傳聞,先是私奔,後是在謝府受家法遭禁足,對於這種不自愛不潔身自好的姑娘,他們應該是心底鄙夷的。


    來之前他們也是這麽想的。


    誰曾想,這位戴白色麵紗,著珍珠白雲錦裙隻是歲月靜好地站在那,想到她私奔被抓的過往,在他們眼裏忽然就變成了對這位寄人籬下的表姑娘的憐憫……


    阮凝玉察覺到幾個公子不同尋常的目光,暗自蹙眉。


    又來了。


    她命犯桃花,前世在謝家府裏的嫡子庶子喜歡她,嫁給慕容深當上皇後以後,竟然也有大臣喜歡她,為了她站營,為她俯首稱臣,心甘情願地當她手裏的那把好刀。


    可是這種遭遇多了以後,阮凝玉便感覺到了困擾。


    而現在,是厭煩。


    或許容貌絕色之女子,男人見到她的第一眼心裏都會心生好感。


    阮凝玉回想了一下。


    前世……唯有一個人,從來不會因為她小有姿色而動容,他眼裏隻有溫良恭儉讓,隻有滿腹的經綸教義,他讀四書五經,學聖經賢傳,在謝府時所有人都覺得他心慈,可他卻唯獨不會對她假以辭色。


    那個人,便是謝玄機。


    故此,阮凝玉恨他,也欣賞他。


    至少他讀聖賢書,真的承繼了儒家的清心寡欲修心養性。


    她可以勾引到任何人,卻唯獨勾引不了他。


    甚而至於覺得勾引他,是對他的一種褻瀆……


    而人群的喧囂很快吸引到了那所有人都敬畏不敢招惹的一桌。


    一個紅色織錦緞暗袍的少年本來在打牌,聽見動靜回頭。


    這一看,不得了!


    “這不是嫂子嗎?”


    這桌上的人全都身體一僵。


    他們都錦衣玉帶的,但此時少見的麵色有些不自然。


    然而而這紅衣少年繼續激動地嚷嚷:“你們怎麽都不說話?嫂子在那呢!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嫂子給接過來!小心鈺哥揍你們!”


    他又回頭,“鈺哥,你的小心肝來了!”


    他本來眼睛亮晶晶的,誰知旁邊的人狠狠地給了他一記爆栗子。


    “少說幾句話吧你!”


    大家都是跟著沈景鈺混的,誰不認識他被阮凝玉甩了還另尋枝頭的事?


    為此,沈景鈺跟齊王殿下關係就此斷交。


    而姚明川這個不諳世事的傻白甜還敢在沈景鈺麵前提及阮凝玉,不要命了麽?!


    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姚明川疼得齜牙咧嘴,有病吧!打他做什麽?!


    他剛想還給那個人一拳,誰知剛抬起頭,便驚覺桌上氣氛的不對勁,古怪又冰冷。


    尤其是沈景鈺的眼神……


    叫人都不敢細看。


    姚明川覺得不對,咽了咽口水,屁股慢慢坐了回去。


    伴隨著嘲諷聲,聽到沈小侯爺的名字,阮凝玉眸光微動,也不禁朝那一群紈袴膏粱看過去。


    很快,她便一眼見到了人群裏最驚豔肆意的沈景鈺。


    小侯爺坐在他們之中,著一身寶藍色緙絲錦袍,長腿吊兒郎當地橫在楠木長桌上,明明他的身影被他前麵的人擋了大半,但阮凝玉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比起其他人需要用華麗衣物來烘托自己,但沈景鈺卻不需要,他身上有著天潢貴胄與生俱來的尊貴,日月光輝仿佛獨獨匯聚於他一身。


    此時他手裏正懶洋洋地拿著張萬貫花色紙牌,眉眼滿是恣肆的漫不經心。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沈景鈺也看了過來。


    兩人對視上了。


    沈景鈺眉飛入鬢,那深邃星辰般的漆眸注視了一眼戴著麵紗的她。


    在阮凝玉還沒有將他今日的麵容看仔細時,沈小侯爺便淡淡地收回了眼神,他回頭繼續跟其他人玩葉子戲,笑時張揚恣肆,唇紅齒白,在他懶懶勾唇時,又打出了一張牌。


    而她,於他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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