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吃飯的時候從衣袖中伸出手,慕柳才發現她小拇指上包裹著那小小傷口的紗布上的有紅色的血跡,池秋影看了看說還好多裹了幾層,要不然血跡蹭到了床上多麻煩。吃完飯過後慕柳要幫她重新包紮,包紮的時候特意仔細看了又看,確定隻是一點小傷,又忍不住皺皺眉。


    池秋影今晚沒有用湯藥泡腳,她今天一直咳嗽一直咳嗽,慕柳是不同意讓她洗澡的。她就說反正泡腳出了汗她是一定要洗澡再睡覺的,不讓洗也可以,反正不洗她就不睡覺,什麽時候同意讓她洗澡了,她就什麽時候再睡覺。這話說得任性又充滿孩子氣,但卻很有用,慕柳和楚雲善兩人都沒辦法。


    順了她的意池秋影就開心了,她坐在床上抱著慕柳的手臂蹭了又蹭,蹭了又蹭。蹭得慕柳的心軟乎乎的,又覺得心疼,問她要不要先睡一會兒,晚一些時間該喝藥的時候自己再叫她。


    池秋影說要睡,說完就抬臉看慕柳,沒再開口,但眼神中的意思很明顯,慕柳忍不住笑,然後溫柔地親吻她的額頭,輕撫她微微發燙的臉頰陪著她躺下。睡著之前池秋影心想,生活確實是需要儀式感的,比如睡前一定要得到姐姐的親親。她的心中半羞半喜,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睡著倒是睡著了,隻是睡得並不好,從睡著那一刻她就開始做夢,被慕柳叫醒喝藥的時候她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實存在的還是自己虛幻的想象,她沉默著,喝完藥後又上床躺著。


    慕柳以為她是太困了,親了親她的臉又關了燈躺在旁邊哄她睡覺,池秋影伸手在被窩中摸到慕柳的一隻手,雙手輕輕抓著慕柳的手指,這才安心地睡去。


    慕柳輕輕地把被她妹妹抓著手往自己這邊稍微移動了一點點,讓手肘的重心放在邊上盡量不壓著她妹妹,手掌和她妹妹的雙手一起置於她妹妹的腹部,感受著呼吸頻率帶來的腹部的起伏。慕柳的大拇指輕輕彎曲,又舒展開,小心地在她妹妹毛茸茸的睡衣上滑動了一下,覺得她妹妹連呼吸都是如此可愛。


    沒過多久,慕柳也漸漸睡著了。


    夜色深沉,四下悄然無聲。


    池秋影的夢境卻嘈雜得很。


    “滾開!小乞丐!”


    池秋影聽到有小孩子哭的聲音,然後她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耳邊鬧哄哄的,她有些茫然。


    這是哪裏?


    她是誰?


    又有人推了推她。


    “小乞丐!滾到那邊去!別擋在這裏!”


    “滾開小乞丐!不要碰著我家孩子!”


    “喂!小乞丐……”


    “小乞丐!小乞丐!爹不疼!娘不愛!沒人要的小乞丐!”


    “她沒人要!好可憐啊哈哈哈……”


    “肯定是她不聽話才會被扔了……”


    “她肯定不乖!不乖的孩子沒人要!”


    “走走走……離小乞丐遠一點……”


    ……


    ……


    身邊嘈雜的聲音一直在變,池秋影茫然地看著自己小小的一雙手。


    好吵……


    這是……在說她嗎?


    她沒人要嗎?


    池秋影抬眼看向周圍,隻覺得人多,特別吵,但她看不清這些人是什麽樣子,看不清楚她就不看了,又低頭看自己的手。


    恍恍惚惚又好像有人在拉著她。


    “小影妹妹,我走不動了……”


    這又是誰?


    “小影妹妹,你要自己去找你姐姐了……”


    哦,她是在找姐姐。


    “小影妹妹,對不起……”


    “小影妹妹,我要死了……”


    誰要死了?


    池秋影發現自己正靜靜看著眼前的人。


    這是誰?


    死了嗎?


    “小影妹妹……”


    是……白落哥哥嗎?


    白落哥哥……


    “你姐姐是要跟著好人家去過好日子,你不為她高興還鬧?你要是再鬧我就把她……”


    不……不是白落哥哥……


    身旁是一個看起來儒雅隨和的中年男子。


    隻見他笑容親善,說出口的話卻是讓人不寒而栗。


    “聽話……不然我整死你姐姐……”


    好像有一輛車在池秋影眼前離開。


    車子消失了,儒雅隨和的中年男子蹲在池秋影麵前,笑意不減隻是搖了搖頭,說道:“哎呀……這小性格真讓人喜歡……長得這麽好……可惜怎麽是個小姑娘呢……可惜啊真可惜啊……”


    池秋影想起來了,這是姐姐離開孤兒院那一天。


    這個人是,暖陽孤兒院院長!


    她的姐姐呢……


    池秋影狠狠推開他就往前跑,下一秒就被人抓著衣服提了起來,池秋影死死抓住提著她的那隻手。


    放開她!


    她要去找姐姐!


    她看到自己被中年男子提著走進了一場大火中,那男子好像沒有知覺一樣,臉上還掛著笑,身上全是火焰,火焰已經燒得他沒了形態,但他還是在笑,手上還提著小小的池秋影。


    好燙!


    好大的火!


    池秋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突然跑出來的,她拚了命的跑。


    突然有人絆倒了她。


    又有人在她耳邊吵吵鬧鬧。


    “沒人要的孩子……”


    “看啊那個小孩子是沒人要的……”


    ……


    不……


    不……


    她有人要!


    她有姐姐……


    姐姐……


    又有人喊她。


    “小影妹妹,我好冷,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小影妹妹……”


    “對不起,小影妹妹,我不能陪你了……”


    “你跟你姐姐一樣……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我能賣你姐姐一次,就能賣她第二次,你最好聽話……”


    “老實待著……”


    不要……


    池秋影一個人陷在雪地中動彈不得。


    又一個人在不知名的地方狂奔。


    耳邊一直有聲音在吵。


    這是哪裏?


    她不知道。


    她要做什麽?


    她也不知道。


    她隻知道這些聲音不帶絲毫善意,她不該在這裏停下,她不屬於這裏。


    恍然間好像緊緊抓住了誰的手。


    又猛地鬆開。


    池秋影的大腦一片混亂。


    她明明……明明就找到姐姐了……


    姐姐不要她了嗎?


    因為她不乖嗎?


    姐姐……


    不可能……


    這些人都在胡說……


    她看到姐姐了,向著姐姐跑去卻怎麽也追不上姐姐,再跑就被什麽東西絆倒了,她爬不起來。


    她看到自己在雪地中靜靜躺著,突然又往下掉,掉進一場漫天大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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