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歡說完她以前摔過之後就停了,仰頭繼續看著月亮發呆,似乎她的故事隻有那六個字。


    祁曜君等了半天沒等到下一句,忍不住開口催促。


    季月歡回神,看了他一眼,隨口道:“不記得了。”


    說什麽呢?她險些忘了自己如今在異世,她是季家備受寵愛的四小姐,哪裏吃過苦。


    祁曜君:“……”


    他怎麽忘了,她的離魂之症還沒有好。


    但不知怎麽的,祁曜君莫名有一種感覺,她記得。


    她那雙漆黑的眼睛裏,藏了很多故事。


    或許她已經恢複了記憶,隻是一直裝傻罷了。


    看來季卿這個女兒,也不簡單。


    也是,能提出醫女這個想法的人,又怎麽真的會是個無腦的癡兒?


    於是祁曜君也收斂了思緒,直奔主題:


    “醫女一事陳利民跟朕說了,朕覺得不錯,打算推行,他說這個想法是你提出的,你怎麽看?”


    季月歡一愣。


    她沒想到她隨口的一句話居然還真被陳太醫放在了心上,甚至還跑到祁曜君麵前提了。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祁曜君居然真的準備采納。


    不愧是永昭帝。


    隻是季月歡看問題實在太現實,要在這封建的時代為女性開辟一條道路,很難,她也不認為祁曜君最終真的能實施起來。


    季月歡以前做策劃的時候,寫過很多讓人眼前一亮的方案,但也就一亮了。


    真到實施階段,各種問題接踵而至,而往往要克服這些問題需要付出高昂的成本,老板們這時候又不樂意了,最後項目夭折都算是好的,絕大多數都會反過來指責季月歡原先的方案不夠周全。


    不夠周全你別采納啊!早幹嘛去了!


    成本低的方案又嫌不夠完美,完美的方案又嫌代價太高。


    天底下哪兒有那麽多物美價廉的好事兒給你撞上?


    反正最後季月歡是不伺候了,毅然決然離開了策劃這個行業。


    如今祁曜君來問她想法,在她眼裏,他和那些來找她要方案的黑心老板沒有任何區別。


    別問,問就是沒有。


    所以她隻仰頭喝了一口酒,甚至都沒回頭看他,敷衍道:


    “什麽看法?你想做就去做唄,最後無非是失敗,你也不是承擔不起失敗的後果。”


    祁曜君沒聽出她話裏的敷衍,想了想才搖頭:


    “失敗的後果朕還真承擔不起。醫者不同於別的行業,動輒牽涉人命,朕不能拿自己的子民冒險。”


    尤其他是新主,登基時日尚短,朝廷內外虎視眈眈,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犯錯,好把他這個年輕的皇帝從那龍椅上拉下去。


    因此他必須事事謹慎,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要確保能做好。


    不過這些他沒跟季月歡說——沒有一個君王願意把自己地位不穩的事實袒露。


    於是他轉移了話題,把陳利民呈上來的那封折子上的想法說給她聽。


    季月歡原本沒當回事,但聽著聽著,就有些動容了,連帶著喝酒的頻率都低了下去。


    陳利民給出的方案其實還算全麵,裏麵包括了女醫的待遇,晉升及考核製度,淘汰標準等等。


    裏麵當然也存在一些問題,祁曜君說的時候也會加入一些他自己的想法,季月歡能感覺到,他是真的想做成這件事情。


    不愧是男主啊,季月歡心裏默默地想。


    可惜就是原著沒完結,否則她一定能看到他成長為千古一帝。


    等祁曜君說完,季月歡也不再沉默,隻是問他,“你真的很想推行女醫製度麽?”


    祁曜君搖頭,“不是想,是朕必須去做。你說的那些問題很現實,這天下終究女子也占半邊天,如果不能解決她們看病的問題,女子隻會越來越少,不說將來如何綿延子嗣,國祚永昌,朕也不願意看到朕的官員將士頻頻經曆喪母喪妻之痛。”


    他的遠見,不允許他退縮。


    季月歡笑了,朝祁曜君豎了一個大拇指,“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是個好皇帝?”


    祁曜君聞言心底高興,克製著嘴角不讓它上揚得太誇張,隻扭頭輕咳一聲,“不用別人說朕也知道。”


    還挺自戀。


    季月歡好笑,終於回歸正題,“行,那我說說我的想法。”


    既然他鐵了心要去做,那如他所言,畢竟是關乎人命的事情,她確實不能坐視不理。


    “先說好,我說話難聽,你要是聽了可別不高興。”


    祁曜君瞥了她一眼,“你說話難聽朕也不是第一天知曉,若要怪罪,你以為你這會兒還有命跟朕說話?”


    這小妮子都不知道罵他多少次了。


    季月歡摸了摸鼻子,假裝沒聽到,兀自開口:


    “陳利民的方案很不錯,我沒什麽好補充的,我就隻說幾個很現實的問題。第一,你知道學醫多苦嗎?從認藥到把脈到開方,你知道這中間要花多少時間嗎?”


    哪怕在現代,醫學專業本科都還要五年呢,本科生也沒什麽出路,大部分還要讀研,那最少都是八年,這還是現代醫療體係已經足夠健全,並且有係統教學的基礎上。


    古代有什麽?識藥診脈開方全靠死記硬背,中藥又相對複雜,花上十幾二十年都再常見不過。


    “你有這個時間成本就消耗嗎?就算你有,女孩子的花期又才多長?有多少女孩子願意將時間耗在這上麵?”


    不是季月歡看不起女孩子,這要是放在現代她根本不用操心這個問題,可這個時代的女孩子思想都被教化得太嚴重,在她們眼裏,早早嫁人相夫教子才是出路。


    說起相夫教子,季月歡又免不了提到另一個問題:


    “一個女子,哪怕從五歲開始學醫,到真正能上手把脈起碼也要十五歲,但十五歲的女孩子就該嫁人了吧?嫁了人不能拋頭露麵吧?那先前學的算什麽?這還是理想情況,因為五歲的女孩子連字都不認識更不可能學醫,所以學醫的年齡隻會更晚,三五年能學出個什麽?你總不能攔著不讓人家女孩子嫁人吧?”


    “另外,你不要太先入為主,你對女人沒有偏見,不代表別人沒有。女子學醫首先要找師父帶吧?你如何確保那些太醫會盡心盡力地教?在他們眼中女子遲早要嫁人,傾盡心力培養一個女弟子最後卻嫁作他人婦,有什麽用?不如別浪費時間,隨便教點兒糊弄過去。”


    “隻要有一個人開了頭,其他人隻會紛紛相仿,女醫製度如果到最後隻能培養出一堆廢物,除了被彈劾直到廢止,我想不到別的結局。”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季月歡的話太犀利,犀利到直接把祁曜君幹沉默了。


    憋了半晌,祁曜君才開口,“你說話確實難聽。”


    季月歡:“……”


    季月歡翻個白眼,起身就走。


    不愛聽別聽,她還不樂意說呢。


    “哎哎哎!給朕回來!”


    祁曜君沒想到她還真的說走就走,忙伸手把她拉回來。


    季月歡被他拽得猝不及防之下一個趔趄,一下摔進他懷裏。


    本來他坐著季月歡站著,這麽一摔,季月歡手中的酒壇就那麽砸在他胸口,發出一聲悶響,壇子裏剩餘的酒液更是灑了出來,潑了祁曜君一臉。


    季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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