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姻坐在董太後身旁,對麵坐著劉俾,勢局已經看得十分明顯了。


    她將劉俾的神情全都映入眼簾,隻見他臉色微微漲紅,分明是心中憋了一口悶氣,一雙眼睛緊盯著蘭姻不放,隻等著她有任何動作,就能立馬抓住她的錯處,狠狠咬上一口。


    蘭姻與他對視一眼,笑了笑,心道:若是用稚童的標準來看劉俾,他也不過是個九歲孩童,不足為懼。


    他以為用一服毒藥就能殺死董太後,可惜蘭姻身邊的女使全都是董太後的人,無論蘭姻做什麽、說什麽,第一時間都會傳到董太後的耳朵裏。


    這宴殺之計,根本逃不過董太後的耳目。


    劉俾想借刀殺人,以為拿捏住了蘭姻的把柄,就能讓蘭姻做這個替罪羔羊,卻不知蘭姻另有打算——她根本沒有在玉露團裏下毒。


    隻是她想要在計劃之外,讓董太後看清劉俾的不良心思,以此來製衡兩人。


    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今日,這個漁人,蘭姻是要當定了。


    想到這裏,蘭姻湊近董太後,朝著劉俾說道:“俾兒怎麽這般怨氣地看著我?還是說,今日來母後這兒用晚膳,俾兒是有什麽不高興的?”


    蘭姻話中有話,劉俾也不是蠢人,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話中之意——她這是要背暗投明了。


    劉俾胸口的怒火如同被惡意潑灑了烈油,猛然間熊熊燃燒了起來,他伸出一根手指,直指蘭姻,聲音中充滿了暴怒:“別以為我叫你一聲皇姐姐,你就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你根本就是七殺星轉世,禍害遺......”


    “夠了!”


    對麵一聲怒喝,迫使劉俾剛要說出來的話也硬生生被截斷,隻能忿然作色地看向董太後。


    董太後頗有不滿地蹙著眉頭,揮手命令所有女使仆從都退了出去,方才說道:“你這皇帝的位置才坐了三個月,就被外臣三言兩語就挑撥了性子,想要毒殺哀家不是?”


    劉俾的身子抖了抖,呼哧呼哧地跪下磕頭,期期艾艾地說道:“母後真是冤枉死俾兒了,俾兒巴不得母後長命百歲,怎敢毒殺母後?”


    董太後嗬笑一聲,衝著劉俾說道:“你對哀家早有嫌怨,別以為哀家老糊塗,看不出你心裏那點子事。”


    話罷,她又斜看了一眼蘭姻,接續道:“今日咱們三個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把話說清楚了,日後也別互相猜忌對付。”


    蘭姻心裏咯噔一下,“母後,這事還有臣女的份?”


    董太後冷然道:“今日之事,若不是你從中斡旋,又怎會鬧出這般僵局?”


    蘭姻聞言心中一緊,她知道董太後話中帶刺,卻也不敢反駁。


    緊接著,隻聽董太後又朝著劉俾發難道:“劉俾,你別仗著自己是皇室唯一的子嗣,就可以恣意妄行。若沒有哀家扶持你,這個皇位上栓條狗都比你強。”


    此話一出,劉俾忙抬起頭來,眼中帶著一絲懇求,“母後明鑒,俾兒絕無二心!今日之事確是誤會一場,請母後明察秋毫。”


    不知是不是怒氣所侵,董太後說話有些喘,眼裏卻透著幹脆利落的光,“你想殺哀家,無非是以為哀家當年溺死了你的生母,可你大概不知道淑嬪究竟是為誰而死的吧!”


    她頓了頓,抬手指著劉俾,喝道:“你的親母,是為了守住一個秘密而死,為了守住你是私通子的秘密!”


    聽到這裏,蘭姻和劉俾皆是一驚,驚得說不出話來。


    蘭姻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理解錯了,奈何董太後又將這個秘密剖得幹幹淨淨擺在了台麵上——


    “淑嬪本是後宮裏不受寵的妃嬪,經年無子的先帝又如何一夜雨露就讓淑嬪懷上子嗣呢!”


    “劉俾,你啊,根本就不是先帝的骨肉,而是淑嬪和太醫私通所出!淑嬪知道這個秘密一旦泄露,不僅她自己性命難保,連你也會被牽連。所以她選擇了自溺於湖底,並求哀家收養你,以此來保護你。”


    劉俾臉色蒼白,任是不可置信,“不可能......母後,是在誆騙我?”


    董太後嗬笑道:“哀家誆騙你作甚?哀家不妨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先帝前些年之所以再無子嗣,就是因為哀家給他喂了絕子湯,滅了他精,斷了他的根!”


    劉俾瞳孔猛地收縮,他那幼小的身體微微顫抖,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擊垮。


    蘭姻在一旁默默聽著,心中波瀾起伏,心知董太後願意將這些密辛坦白相告,便是她已經破罐子破摔,並留好了劉俾不會反抗的後路。


    思及此處,隻見董太後的目光轉到蘭姻身上停留了片刻,“至於你......哀家知道,你也對哀家頗有怨言。”


    蘭姻臉色一沉,扣緊了手心,嚇得不敢說話——她剛剛差點以為董太後要說出一句:你也並非哀家的骨肉。


    還好還好,董太後還沒有發現她也是個假冒偽劣的。


    “兒臣不敢有怨言,請母後明鑒。”


    董太後見狀,不由得嗤笑一聲:“你們一個個都以為哀家是傻子,若哀家連你們什麽心思都看不出來,那哀家這五十多年的米飯真算是白吃了!”


    挨訓的時候,最好不要說話,否則一說一個錯。


    想到這裏,蘭姻連忙垂下眼眸,悶聲不再反駁。


    “唯有大權在握,才能守護珍視之物。”董太後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蘭姻,如是說道:“哀家今日能與你們說這些話,就是要叫你們心裏勿要存著滅了哀家的心思。這老劉家的天下早就名不副實了,若再沒有了哀家的庇護,你們兩個早晚會被那些外臣抬到絞刑架上!”


    “今後,你們不如遵循哀家鋪好的路,乖乖做好你們分內的事情。”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蘭姻也算是看明白了:董太後坐此“王位”,倒也不是真想爭權奪勢,而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蘭姻自知培養勢力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董太後大權在握,必定是手中有不少籌碼......與其冒險除掉她,不如好好利用她。


    識時務者為俊傑,蘭姻犯不著和董太後硬衝,隻得低低應了一聲,“嗯,臣女會繼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董太後見狀,怒意稍稍平度下來,直指蘭姻說道:“你是哀家的骨肉,哀家十分清楚你心裏想要什麽。不過,哀家還是要勸你勿要在羽翼未豐之時,爭做漁人,卻不慎做成了愚人。”


    蘭姻冷汗直冒,知道董太後指的是宋祈年的事情。


    被人看穿,任人擺布......這是蘭姻最不喜歡的狀態,偏偏她在董太後麵前,既被看穿,又被擺布,無所遁形——


    而麵對眼前的形勢,又想到宋明幀如今還在大牢裏關著,蘭姻就有些犯愁。


    按照第三世命簿所書:明日一早,宋祈年會試下場之後,得知了宋氏被查家的消息,便私自拿著宋明幀的官符入宮麵聖,聯合文官代表上奏請願赦免宋氏之罪。然而,此事被董太後知道以後,就加劇了宋家的滅亡......


    這件事情的根源就在於董太後想要滅了宋家的勢力,以剝除內閣,達到集權的目的。


    既然毒殺董太後這條路走不通,那就隻能讓宋家主動讓權,來換得一線生機了。


    想到這裏,蘭姻突然開口道:“母後,可否聽兒臣一句拙見?”


    “你想說什麽?”


    “先帝駕崩半年未到,若此時試行新政、剝除內閣,未免會讓朝中老臣不滿,動搖國本。但是若能巧妙地引導宋家自願放棄首輔之權、棄官還鄉,不僅可以避免朝堂上的直接衝突,還能為新政改革鋪平道路。”


    蘭姻頓了頓,見董太後並無打斷她的意思,於是繼續說道:“另外,正值春闈放榜,母後還可以從此次考生之中,尋找可以利用的棋子,培養自己的勢力......母後,您認為如何?”


    說完,蘭姻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董太後的反應。


    隻見她並沒有立刻同意,也沒有立刻反對,卻還是看穿了蘭姻的心思,“哀家還真是有些好奇了,宋祈年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能讓你在他身上下這麽多些功夫。”


    蘭姻深吸了一口氣,扯開話題,懇求道:“還請母後給兒臣五天時間,兒臣定能不沾血腥,就讓內閣覆滅!”


    董太後眉心一動,沉思片刻,隻見她霍然立起身來,拂了拂衣袖,說道:“三天,哀家隻能等你三天。”


    蘭姻喟然長歎,加重了語調,道:“多謝母後恩準!”


    與此同時,劉俾則在旁邊陰惻惻地咬牙——原以為自己技高一籌,卻反被蘭姻得了利,還破天荒地得知了自己隱晦的身世,簡直天都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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