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回來了,主子,今晚您又有的忙了。”


    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宮女正在為一位顏色穠麗的宮裝美人梳理發髻,說到這裏不免偷笑起來。禇湘思得意一笑,眼角眉梢皆是風情。她伸出手戳著小宮女阿榛的腦袋,驕矜道:“小蹄子,還用你說。君上可是最疼我的。”


    阿榛笑著躲過,調皮道:“那可不,君上這麽久都沒回來,娘娘今晚可得仔細著腰。”


    主仆二人會心一笑,梳妝完畢,隻待晚間應召。


    夜色漸濃,禇湘思坐立難安,不時打發阿榛出往宮門查看。眼見已經過了往常侍寢的時辰,阿榛心知必有變故,隻得在門外等候。


    果不其然,片刻後,一個小太監趁著夜色跑了過來,在阿榛耳畔說了幾句,四顧無人後又匆匆離開。


    禇湘思端坐內室,手邊是已經涼透的茶水。她的臉色不太好看,見阿榛進來,不免迅速起身,有些急切地問道:“有消息了嗎?君上今晚到底去了哪?是不是歇在了紫宸殿?”


    阿榛看了一眼宮裏侍候的其他人,欲言又止。


    禇湘思不耐煩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宮人紛紛欠身離開。


    宮人離開,隻有阿榛還在,禇湘思等不及,催促道:“怎麽?你快說呀!君上是不是不過來了?也是,君上今日才回來,旅途奔波,舟車勞頓,定是要梳洗一番好好歇息的,不來長樂宮也正常……”


    阿榛實在不忍看到她如此,忍不住道:“娘娘,不是的,君上他,他今晚歇在了鳳棲宮……”


    “……”


    “嘩啦”,架子上名貴的天青繪雲紋琺琅瓷瓶碎了一地,滿地狼藉。


    禇湘思用力喘了兩口氣,撐在桌子上的雙手緊握成拳,銀紅色的桌布皺成一團,指甲深深嵌進了肉裏。


    阿榛慌忙跪倒在地,“娘娘息怒”,伸出手想要去收拾殘渣,卻被禇湘思抬手製止。


    “不必了,”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力氣,頹然坐下,以手扶額,半晌才道:“鳳棲宮向來謹慎,消息遲延也正常。”


    她灌了口冷掉的茶水,繼續道:“君上今日可有問過我……算了,我問這個做什麽。”


    放下空了的茶杯,她垂下眼睫,默然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長樂宮上下侍候的宮人皆收到命令,今晚不必在正殿外守夜,切勿踏足娘娘寢宮。


    冷月無聲,鳳棲宮裏言笑言偃、柔情蜜意,長樂宮裏一室清冷,不時傳出瓷器碎裂聲,間或幾聲長長的歎息。


    攬淵閣,最高層。


    一白衣女子迎風而立,專注地欣賞著夜空中的漫天琉璃。星星明明滅滅,她的臉在燭火與星光的映襯下越發顯得瑩白如玉。


    她一身素白,看似簡潔,一絲一線卻都是極其珍貴的天蠶絲和金絲綿,由極巧妙的手工交織而成,在月色下泛著星星點點細碎如星光的柔光,完全找不出任何裁剪的痕跡,渾然一體,美不勝收。


    身後,一侍女低著頭小心翼翼的進前來,低聲道:“公主,君上今日留宿鳳棲宮”。


    素白的身影轉過身來,果然是一張姣若春華的臉,如同春日裏最無害的鈴蘭花,披著一身露水,嬌怯可憐,吐露著幽蘭一樣沁人心脾的芳香。


    “去庫房備些禮物”,蕭顏汐吩咐道,皓白如雪的手搭在欄杆上,細細摩挲著。


    “送到鳳棲宮嗎?”侍女抬眼,不確定地問道。


    蕭顏汐瞥了她一眼,柔聲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備份厚禮,送到長樂宮去”。


    “是。”侍女恭敬退下,心想公主真是善良,宮裏素來隻聽新人笑,哪有花能真的開到百日紅,公主殿下未免太心軟了。


    身後,蕭顏汐純白的身影在月光下越顯縹緲,超凡脫俗的仙子望著高樓下的萬家燈火,輕輕呢喃著什麽,通身瑩白的氣度仿佛在一瞬間跌入塵埃,染上絲絲縷縷人世間的欲望,方才顯得更為真實。


    夜涼如水,輕柔的風裏似乎揉進了一聲飽含深情的呢喃——“淵……”,淡淡散去,仿佛從未存在。


    次日,溫婉清麗的美人緩緩睜開眼睛,一旁候著的侍女白襄連忙上前為她更衣。


    寬大的鳳袍逶迤在地,華美的金線刺繡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大宮女熟練的為杜清浣更衣挽發,察覺她的氣色比昨天好了太多,柔聲問道:“殿下昨晚可還好,身體有沒有不適?”


    聞言,杜清浣的雙頰迅速染上紅霞,她耳朵發燙,卻仍然溫雅笑道:“君上,他總是很溫柔。”


    白襄捂嘴偷笑,在杜清浣起身之前迅速把花瓶裏昨天的海棠換新。


    待杜清浣來到桌前時,一枝還帶著露水的海棠已燦然盛放。杜清浣看著怒放的海棠,眉眼裏俱是笑意。


    隱域,璧樰樓。


    大堂內氣壓很低,各個分舵主拚命低著頭,恨不能把自己隱藏起來。


    左右護法已跪了許久,嘴角帶著血跡,一身狼狽。


    值守的眾人瑟瑟發抖,一個個跪在地上抖得像篩糠。眾人心裏叫苦不迭,奈何樓主還未消氣,隻能繼續跪著。


    風玥一手支著頭,素來溫雅含笑的眼眸此刻已然合上。如果不是大堂裏跪了滿地的人,此刻看起來倒好像是在假寐。


    “樓主……”


    試探性的聲音響起,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他,默默投去欽佩的目光。


    風玥睜開眼看向他,依然是斜倚在座椅上的姿勢,語氣冷硬如霜:“嗯?”


    隻一個字,卻無端讓冒死出聲的右護法渾身一顫。


    他擦擦額頭的冷汗,顫聲道:“您之前把咱們樓裏的絕學全傳給霜姑娘了,她的反追蹤意識太強……”


    在風玥殺人般的目光壓迫下,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看樓主額頭青筋直冒,顯然怒到極致,他急中生智連忙改口:


    “青絲蔻!樓主,您還有青絲蔻呀,透過這個一定能找到霜姑娘的。”


    風玥神色稍霽,隨即擺擺手,先行離開。


    身後跪著的眾人頓時長舒一口氣。左護法明之武拍了拍右護法的肩,朗笑道:“行啊,烏惜文,你小子是這個!”他伸出左手大拇指,在右護法眼前比了比。


    “頂著樓主嚇死人的眼神還能急中生智想出辦法,真不愧是你!”明之武又感歎一句,話裏滿是敬佩。


    烏惜文咧嘴一笑,待眾人離開後才捋了捋自己發軟的雙腿,回到屋子裏換下被冷汗打濕的衣物。


    何遊臉色蒼白,坐在桌前盯著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烏惜文走過去給他倒了一杯茶,問道:“傷口好些了嗎?”


    何遊抿了抿蒼白的唇,沒回答。


    之前是他趕著馬車帶樓主和霜姑娘回來的,可是第二天霜姑娘就逃走了。因為他看守不利,樓主賞了他七十鞭,鞭鞭皮開肉綻。他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還沒好,這期間,樓主幾乎出動全樓尋找霜姑娘,卻硬生生沒找到一點蹤跡。


    都怪他,如果不是他在接樓主和霜姑娘回來那天晚上一時高興多喝了幾杯,也不會在後半夜裏迷迷糊糊睡著了,連霜姑娘偷偷跑了都不知道。


    “別想了,不能全怪你”,烏惜文接過茶杯,又給他續了一杯。


    “霜姑娘她,心不在此處,無論樓主怎麽嚴加看管,她總是會走的。”


    烏惜文拍拍他的肩,繼續道:“好好養傷,樓主馬上要出域了。”


    “嗯”。這一次,何遊慎重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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