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我砸的,是他推我,是他……”


    朱少蓮扭頭一看,店門口烏泱泱全是人,她哪裏還記得剛才推她的是誰。


    “賠錢,不然我揍死你。”


    男人是鄉下進城的,長的五大三粗,牛高馬大,嗓門很大。


    她上哪弄一萬塊錢。


    “我……我真沒錢。”


    朱少蓮被嚇的都快哭了。


    “沒錢我就報公安,跟我去派出所。”


    大漢揪著朱少蓮衣領就要把人往旁邊派出所拽。


    “別,你別,我賠,我賠。”


    朱少蓮是典型的農村人,有點小聰明,但是不多。


    和這年代其他人一樣,朱少蓮也很怕公安。


    一聽男人要把自己帶去派出所,她立馬慌了。


    “錢給我,一萬塊錢,少一分錢我弄死你。”


    大漢惡狠狠威脅。


    “我真沒那麽多錢。”


    朱少蓮縮著脖子,幾乎不敢抬頭看他。


    但是她真沒一萬塊錢。


    60年代,別說萬元戶了。


    千元都算是大戶了。


    “一萬塊錢?你這啥碗啊,這麽值錢,我瞅瞅。”


    一個冰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朱少蓮詫異看向來人。


    “你……”


    來人有點眼熟。


    朱少蓮想了會,想起來了。


    之前她好像在家屬院見過他,收破爛的,專門收一些破銅爛鐵,叫啥來著。


    哦對,上回好像聽大院的大娘叫他小唐。


    “你丫誰啊。”


    大漢一臉囂張。


    “我是你爺爺。”


    唐逸楓手插著兜,一臉的痞相。


    “你小子找死。”


    大漢掄起拳頭就要揍人。


    “揍啊,派出所就在旁邊,正好沒錢娶媳婦,你這一拳賠個100塊錢讓我娶媳婦不過分吧。”


    唐逸楓眼睛都不眨一下。


    大漢秒慫。


    打人可是犯法的。


    “你丫的少廢話,她砸壞我家祖傳的碗,你看怎麽賠吧。”


    他們這行誰手裏都不幹淨。


    進了局子,可就不是幾百塊的事了。


    搞不到要蹲大牢。


    現在鬧的凶,槍斃都有可能。


    他上有老下有小要養活,可不能栽了。


    “你家祖傳的碗是不是一對的。”


    唐逸楓故意問。


    “啥?”


    大漢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腦子一個激靈,忙不迭點頭,“對,就是一對的,現在被她砸壞一隻,跟家裏那隻湊不整了,她得賠錢。”


    “你家裏還有一隻?不能吧,那我這隻是什麽?”


    唐逸楓從布袋裏掏出一隻青花瓷碗。


    這碗和大漢那隻一模一樣。


    “還真一模一樣。”


    有人湊過來。


    “不會這碗是三隻整一套的吧。”


    有人開口。


    “不止呢,我這還有很多。”


    一隻。


    兩隻。


    三隻。


    唐逸楓整整從布袋裏拿出二十多隻碗。


    這些碗和大漢那隻碎掉的一模一樣。


    大漢臉都綠了。


    “這碗我咋瞅著有點眼熟。”


    有人問。


    “我瞅著也眼熟。”


    另外一個人回。


    “你們想要嗎,我在那邊垃圾場撿的,還剩蠻多的,估計是哪家瓷廠扔的殘次品,我瞧著品相不錯,打算拿回家洗洗吃飯用。”


    唐逸楓氣死人不償命。


    “你胡說,我這碗明明是我媳婦家祖傳的。”


    大漢怒了。


    “大哥,你會不會被你媳婦騙了,誰家閨女祖傳的碗會讓她帶去婆家。”


    有人開口。


    “就是,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丈母娘,沒獅子大開口要天價彩禮就不錯了,還把倒貼祖傳的碗,想想都不可能。”


    另外一個人開口。


    “你別說,我媳婦還真倒貼了。”


    “倒貼了啥,別不是倒貼繡花枕頭。”


    “你還真猜對了,就是繡花枕頭,單個的,丈母娘說家裏布票沒了,隻夠縫一個。”


    “你彩禮給了多少?”


    “200,外加48條腿。”


    “不錯了,至少還倒貼了個枕頭過來,我家那丈母娘才奇葩,老子給了300彩禮,她連新媳婦都沒舍得給我媳婦買一件,直接讓我媳婦穿舊衣服出嫁。”


    男人話一出口,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大漢臉綠了青,青了綠。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真被丈母娘騙了。


    什麽祖傳的碗,明明就是家裏吃飯的破碗。


    太丟人。


    大漢也不鬧著要錢了,扭頭走了。


    朱少蓮聽的一愣一愣的。


    心說這東北不愧是大城市,這的人就是有錢啊。


    隨便一個張口閉口就是好幾百塊錢的彩禮。


    難怪老家那些人死也要過來東北。


    她結婚三百塊錢彩禮在他們公社,甚至他們縣城都算高的了。


    前提還是她不介意男方二婚,死過老婆,家裏有幾個拖油瓶,對方才願意給這麽高,婚禮都沒辦,直接買斷的價格。


    她以為自己嫁的挺好的了。


    沒想到,這邊的人彩禮更高。


    朱少蓮越發堅定了自己要留在東北的決心。


    她就是乞討也要留在這邊,死也要死在這。


    人群漸漸散了。


    朱少蓮邁著沉重的步子,失魂落魄的走了。


    “拿回去當狗盆喂狗正好。”


    唐逸楓將拿出的碗一一放回布袋,順帶著把那個摔的破了口子的碎碗一並放了進了布袋。


    回到家屬院後,朱少蓮抱著罐子找大娘退錢。


    到手的錢,大娘咋可能退回去。


    大娘自然不退,還跟朱少蓮大吵了一架。


    這事很快鬧到朱少蓮婆家那。


    婆婆知道她花一千塊錢買個破鹹菜罐子,氣的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她男人更生氣,當場給了她一巴掌,還說要跟她離婚。


    朱少蓮被嚇壞了,跪下來哭著求著男人別離婚。


    這事鬧的厲害。


    部隊婦聯的人都上門了。


    婦聯的人一向是勸和不勸分,善於和稀泥。


    人家兩口子都鬧離婚了,婦聯的人隻能勸著大娘把錢退回去。


    當初買賣的時候,雙方都是自願的,大娘自然不願意退。


    都是家屬院的,鄰裏鄰居的。


    婦聯的人又好說歹說的。


    大娘擰不過他們,最終同意隻退一半的錢。


    朱少蓮一聽高興壞了。


    然而,朱少蓮男人是個有骨氣的,死活不肯要,還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做人要講信譽,買就買了,朱少蓮做錯了事,就要自己承擔責任,這件事就當讓她買個教訓。


    朱少蓮一聽直接氣哭了。


    500塊錢啊,他竟然就這麽算了。


    有這種一根筋的兒子,朱少蓮婆婆也是被氣的不輕,連著在炕上躺了大半個月。


    因為這事,朱少蓮婆家再也不敢讓她管錢了。


    怕丈夫真跟自己離婚,朱少蓮也不敢鬧,隻能咬牙把氣咽到肚子裏。


    但是那個破罐子,她是一天都不想看到它了。


    當天晚上,朱少蓮就把罐子抱出去打算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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