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海溪鎮上,路過“北埂”的農田,田裏有四個人正在勞作。


    那壯年男子不經意一抬頭間看見了夢昭和雪瑩,他與夢昭是老熟人,正想打聲招呼,忽地眼睛一亮,直愣愣的再挪不開去,整個人好像定住了一樣,忘記了勞動,也忘記了吱聲,隻目不轉睛的盯著移動的倆人。


    那農婦見他突然凝滯不動,怔怔出神,漫不經心的道:“你發什麽呆呢,看什麽?”說著順他目光瞧去,立時也被吸引住了。


    另一對老夫婦自然而然的也瞧過去,即刻也如魔怔了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的隻望著路上的兩人。


    夢昭見一家子人都看自己,忙禮貌的笑嗬嗬招呼:“張爺,張奶,小張叔,風子嬸,忙著呢,鎮上兩百多口人,就屬你們家勤快,這麽熱的天還幹呢。”


    他叫喝聲響,四人仍是不為所動,時間和空間在此刻就好像靜止了似的,四人的目光愣愣凝直,隻隨著他和雪瑩步子的移動而轉著腦袋移動。


    雪瑩有些奇怪,問道:“你認識他們麽?”


    夢昭道:“都是一個鎮上的,怎麽不認識?”


    雪瑩又問:“那他們怎麽不理你?”


    她這一問夢昭也突覺奇怪,訝異道:“是啊,平時見我可熱情了,今天怎麽好像不認識了一樣,隻盯著我看。”


    他與雪瑩相處這幾天已習以為常,睜眼絕美,閉眼絕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人家究竟是在呆看什麽,隻暗自奇怪。


    到了鎮中,現在正值午後,人們多數三五成群,七八成簇的在樹蔭下乘涼閑聊,見到夢昭和雪瑩突地都不說話了,隻凝目關注的直直望著二人。夢昭與人打招呼人家也做不理,整的他甚摸不著頭腦,暗暗嘀咕:“怎麽?都中邪了麽?”


    雪瑩被直愣愣的猶如看稀奇一般,弄的她極不舒服,蹙眉問道:“他們都怎麽了?幹麽一直看著我們?”


    夢昭望向她,瞬即恍然大悟,臉上鋪滿了笑意,一本正經的道:“你不知道,我們鎮上的人都有個毛病,看見美人就容易犯癡,他們這是犯癡病了。”


    “美人?癡病?你是說我麽?”雪瑩微微錯愕問道。


    夢昭笑道:“哪還能有誰?像你這麽漂亮的人,他們不犯癡才怪。”


    無有參照對比,雪瑩也從未在意過,她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但是聽夢昭直言誇讚她,心裏好如吃了蜜糖一樣,又嬌嬌有些羞澀,問道:“那……那你犯不犯癡?”


    夢昭領她回來心情極好,也正想讓梅姑見一見,隻是與她打趣逗樂,沒料到她會突然這樣一問,一時間有點應接不暇。


    但他與雪瑩已相處多日,早摸透了她的品性脾氣,既知她大大咧咧,天真無邪,便無所避諱,何況在他內心已將雪瑩當成了“自己人”,更諱言不避,便道:“我當然也犯癡了,剛見到你的時候你忘記是在河裏麽?差點沒把我嗆死。”


    雪瑩看他舉態滑稽,噗嗤一笑,立又故作嬌慍的扁扁嘴,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就會耍貧嘴。”


    夢昭道:“我才不是耍貧嘴,實實在在的,不過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永遠都跑不了。”


    雪瑩嬌羞的“啐”了一口,道:“誰是你的人,爺爺還沒同意呢,你想的美。”說著快步向前跑去,心裏的甜味愈加深濃。


    夢昭高聲叫道:“你爺爺沒同意,你同意就行啊。哎,你別跑那麽快,你知道我家在哪麽?”緊步追了上去。


    少年活力多情愫,知己相伴易思春。美哉,妙哉,幸哉,樂哉。


    待二人走過去,酣迷著魔的諸人才木木愣愣的相繼慢慢回過神,即刻攢頭簇腦的交相議論,呶呶不休:那是誰家的姑娘,當真美的令人窒息,這樣好看的女子除了天上的仙女能與之比肩,凡人女子何能出其右者。


    到了家門口,不等進門,夢昭便迫不及待的扯著嗓子喊:“姑姑,我回來了,你看我給你帶了誰來。”


    不聽梅姑回應,他拉著雪瑩走到院裏,又叫了一聲“姑姑”,走進屋內,突地微微一怔,隻見除了梅姑另有一中一少兩個女子,那中年婦人他認得是鎮西頭的“八婆”,專攬與人說媒拉纖的活。


    那少女他卻是不識,隻看十七八的年歲,膚色略黑,圓臉大眼,五官倒是周正,模樣算得上俊俏。他向“八婆”問了聲好,又向那少女點頭示意,便對梅姑道:“姑姑,我回來拿弓箭,等會要到南山去。”


    他原本打算和雪瑩與梅姑好好敘一敘,讓她倆拉拉親近,此刻卻莫名的一刻也不想在家裏待,但見三人也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直盯著雪瑩看,也如中邪了一般,他又聲音稍大的叫了聲:“姑姑。”


    梅姑一恍回過神來,道:“什麽?你說什麽?”嘴上說話,眼睛不由自主的又向雪瑩瞧去。


    那少女與八婆也被夢昭的聲音叫醒了過來,眼睛也隻舍不得從雪瑩身上移開,隻覺得耀眼生花,靈秀逼人,真是出水芙蓉清更新,雨後花蕾嬌愈豔,怎麽看也看不夠。


    夢昭輕歎了一聲,他心知梅姑為何犯癔症,便不應她話,拽了拽雪瑩,說道:“這就是我姑姑,你小時候見過的,沒忘吧?趕快打招呼呀。”


    雪瑩嫣然而笑的挨個叫人:“姑姑好,八婆好,這位……姐姐,你好。”


    她從未與人交,所識之人不過五指之數,夢昭是她認識的第一個陌生人,聽夢昭如何叫人她便跟樣學樣的叫,但她天性膽大,從不怕生人,然而在見到梅姑之後卻有些難言的緊張,感覺心神不寧的,也不清楚自己在怕些什麽。


    夢昭道:“姑姑,那你們聊吧,我們拿了弓箭就走。”


    梅姑微嗔道:“先不忙,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急性。”又向八婆尷尬的笑道:“你看孩子把人都帶回來了,你說這事兒……”


    八婆笑道:“不妨事,一家好兒百家求麽,還是聽聽昭兒的意思的吧。”說著笑眯眯的望向雲夢昭道:“孩子,你來比較比較,這是隔壁鎮上趙員外的獨生女,家裏可是良田百傾,錢財無數;你再看這姑娘的模樣,這身段,這臉蛋兒,你要是招過去,一輩子可就享不完的福了。”


    夢昭望向那少女,隻看她臉上泛紅,羞答答的微微低著頭。他心裏好像小鼓亂敲,咚咚的跳,從進門見到八婆和那少女他便明白了怎麽回事,一時間心慌意亂,躊躇難言,怕直言駁了八婆,那少女丟失顏麵,不好做人。


    雪瑩忽地碰了碰她手臂,俏臉上似罩了一層薄薄的冷霜,微微嗔道:“你選呀,人家不是讓你選麽,你幹麽不選。”


    夢昭的心髒跳的愈加強烈,望著雪瑩更是心悸萬分,呆了呆,忙岔開話題道:“姑姑,我回來是有急事要辦的,沒別的事我們就先走了。”


    梅姑未吭聲,八婆卻急了,霍然站起身道:“哎哎,你這孩子,先別慌啊,你看八婆來一趟也不容易,你好歹給我句話呀。”


    夢昭禁不住煩躁,說道:“八婆,你就別瞎操心了,我態度還不夠明顯麽?幹麽非叫我說出來,你不要臉麵,這位小姐還要臉麵呢。”


    八婆被他懟的瞬間來了火氣,慍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說話,也太不識抬舉了,趙員外可是有名的大財主,十裏八鄉誰不知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條件,隻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要不然這樣的好事能輪的到你?就憑趙小姐這樣貌、這條件,多少人家上趕著呢,你還敢挑三揀四?若真招過去,你家祖墳都是冒青煙了。”


    夢昭被她連珠炮的一番指搡也更加惱怒,說道:“八婆,你這話說的可太難聽了,我敬你是客人才不出惡言,我家條件怎麽了?你不是‘鹹吃蘿卜淡操心’麽?別說我家祖墳冒煙,就是著了又關你什麽事?還想叫我倒插門,你想什麽呢?”


    梅姑見夢昭話鋒太傷人,不管怎麽說八婆也是一番好意,他們外戶來的,要想在這裏生活便不能無端得罪人,尤其是媒婆的嘴、天雷勾地火,可是厲害的狠,弄不好就能把你名聲搞的滂臭,斥道:“昭兒,你怎麽能這麽說話,是不是也太沒規矩了,趕快向八婆道歉。”


    夢昭一臉的倔強,不屑的“嘁”了一聲。


    一句“鹹吃蘿卜淡操心”隻差點把八婆氣岔了氣,又見雲夢昭的脾性竟然這般的目中無人,更是氣塞胸肺,幾欲撐炸,道:“好好好,算我多管閑事,是我淡操心了,就你這教養也配不上趙小姐,算我白來了。”狠狠的拉起那小姐道:“我們走,看看這什麽人家。”氣衝衝的向門外走去。


    梅姑緊忙跟出去,隨在八婆身旁歉然的賠笑道:“真是對不起,昭兒這孩子不懂事,都怪我把他寵壞了,說話急了點,你可千萬別往心上去。”


    雪瑩望著梅姑謙恭的直將二人送出院外,扁了扁嘴,沒好氣的輕聲嘟囔道:“不就是淡操心麽。”說著一怔,覺得這句話甚有意思,問道:“夢昭,什麽叫‘鹹吃蘿卜淡操心’?”


    ……


    梅姑折身回來,一臉的憤慍,橫了夢昭一眼,道:“你說你這孩子,不願意就不願意,八婆好歹是你長輩,你怎麽能說話那麽難聽。”


    夢昭不服氣的道:“這能怨我麽?她一點都不顧及人家的感受,就會在那叭叭叭的說個不停,煩都煩死了。”


    梅姑嗔笑道:“我還不知道你煩什麽?”轉而笑盈盈的拉住雪瑩的手,問道:“你就是雪瑩吧。”


    雪瑩點了點頭。


    梅姑拉著她坐下,笑意滿滿的細細打量,隻從頭看到腳,回思九年前那個爛漫可愛的小女孩,點頭笑道:“嗯,好,真好,時間過的真快呀,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從前的小丫頭已經出落成這樣天仙般的人兒,真是難得,就是昭兒他娘親恐怕也比不過。”


    梅姑這話倒是由衷而發。確實,瓊瑤公主盡管有傾國之姿,但與雪瑩相比卻暗淡了不少,珍珠美玉尚分深淺,人亦亦然,說傅雪瑩是絕天之容也絲毫不為過。


    但“媳婦見婆婆”頭一次本就緊張,雪瑩被她一誇更加害羞起來,臉上熱乎乎的,慌不擇言的道:“你……你也好漂亮,像個大姐姐一樣。”


    梅姑笑的嘴都合不攏了,道:“這孩子,真會說話。”看雪瑩真是越看越覺得美,越看越覺得豔。


    八婆和趙小姐走在路上,越想越氣。


    趙員外隻一個獨女,想依仗萬貫家財招一個優良的上門女婿,為自己延續香火,養老送終。


    八婆知道了這個消息,吃定了這塊肥肉,便主動上門找上趙員外,把雲夢昭誇上了天,並打包票萬無一失。


    趙小姐聽了也自心動,這才隨八婆來看雲夢昭,想親自考察一番,隻沒想到遇見了傅雪瑩,她雖稍稍黑了些,但也算得上一個美人,可與雪瑩一比,真是螢火爭皓月,寒鴉比鳳凰,全無顏色,不禁自慚形穢。


    八婆氣惱雲夢昭毫不給她臉麵,苦惱自己曾在趙員外麵前信誓旦旦,可現下將事情辦砸的稀爛,不知該如何與人交代。


    又見趙小姐愁眉苦臉,顯然是相中了夢昭,怕她回去在她爹麵前編排自己,趙員外將更怪責她辦事不利,砸了她“名嘴八婆”的招牌,說道:“趙小姐,你千萬別介意,那臭小子不是東西,懂個屁的好歹,以你的條件,十裏八鄉的俊小夥排隊等著呢,還怕找不來好人家?”


    趙小姐深歎了一聲,黯然道:“你別這麽說,我並沒有生氣,我隻是在想那個小姐確實美的出奇,連我是個姑娘都忍不住心動,何況男子呢?”


    八婆道:“長的好看有什麽用?長的好看就不用穿衣、吃飯麽?有錢才是王道,其它的都是扯淡。再說了,你長的比她好看多了。”言語尖薄,心裏卻暗暗納悶:“那是誰家的閨女,怎麽會沒聽說過,這樣的人兒……不應該沒名沒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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