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瑩正要動身,隻聽屋外風響,接著便是極其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緊跟著門簾被人掀開,傅天威出現在了眼前。


    “師傅,你快看看吧,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姑姑,我不能失去她的。”雲夢昭乍見師傅來到,沮喪的心情稍感一些欣慰。


    梅姑未曾見過傅天威的尊顏,但聽雲夢昭叫人,她從夢昭往日的言語中知道傅天威是一位舉世無雙的前輩大能,夢昭能得拜這樣一位聖人為師她甚是喜悅,此時聖容當前,她忙托著沉重的身子想要坐起身,奈何身體實在太虛弱,剛直起一點腰便再使不出力氣了,隻好歉然的道:“前輩在上,恕奴家不能見禮了,望前輩見諒。”


    傅天威擺了擺手,說道:“老夫並非凡俗之輩,豈會在乎一些常人之禮,你不必愧疚。”


    梅姑眼含感激的輕輕點了點頭。


    “爺爺,你看梅姑姑姑這病你會治麽?”傅雪瑩滿含期許的問道。夢昭也是目光楚楚的望著他。


    傅天威緩緩歎了一口氣,說道:“拿塊玉石來。”


    雲夢昭好奇師傅要玉石作甚,但想該是與救治姑姑有用,也不多想,也不詢問,把父親留給他的玉佩取出交給了傅天威。


    傅天威輕輕搓了搓那玉佩,說道:“把你姑姑胸口的衣服解開。”


    “啊?”


    雲夢昭驚訝的瞪著眼,大張著嘴。


    “你‘啊’什麽,爺爺叫你做什麽你照做就是了,你難道不想救姑姑了?”傅雪瑩有些嗔惱的道。


    “可是……我……這……”夢昭臉上突地火烤的一般燥熱。


    他雖說是由梅姑一手帶大,兒時也經常和梅姑一起睡,但那畢竟是不通人事的娃娃時代,如今他已長成一個七尺身高的錚錚男兒,早已不同往昔,他與梅姑再如何親近也畢竟男女有別,叫他解梅姑的衣服,尷尬是避免不了的。


    傅天威知道他的顧慮,也是無意間稍欠考慮,說道:“雪瑩,你來吧。”


    “我?哦。”傅雪瑩反應了過來,點了點頭。


    她解開梅姑的衣服,雲夢昭背過身去,傅天威閉上了眼睛,當雪瑩解開梅姑的貼身小衣時,梅姑嬌豔白潤的胸脯展露無餘,隻是值此情景有的隻是醫者和病患,並沒有一雙多餘猥瑣的眼睛。


    傅天威用食中二指將玉佩鉗住,用神識探尋到準確方位,把玉佩抵在梅姑胸口的心髒處,靜靜的感受。


    過了片刻,搖了搖頭,說道:“天絕之症,人力難以挽回。”


    “怎麽?連師傅你也不行麽?”夢昭好像從火爐旁一下子又掉回到了冰窟窿裏,他的期望像一個大大的肥皂泡一樣爆滅了。


    傅天威道:“心乃人之靈,心髒衰竭乃是上天收命,非人力可以挽救,後世難說,隻是當時恐怕沒有一人有此等神仙手段,莫說是我,即便是你師祖夢神機仙師在世恐也無能為力,所以……唉……”


    夢昭腦中瞬間茫茫然一片空白,無助的無力感隻讓他手足無措。


    其實梅姑的情況傅天威已經料斷,他夜觀星象見佑星昏暗,再由望氣之術察之,已知梅姑命不久矣,是才催促夢昭回來與梅姑再聚生前。他前來也並非為救治梅姑而來,隻是他知道夢昭與梅姑相依為命,姑侄情深,怕夢昭突然間不能接受現實,難以釋懷,才來穩定夢昭的身心,不至使他悲傷過度,破了武者之心。


    梅姑已經將所有看的明明白白,通透無遺,她這一生曲曲折折,顛沛輾轉,由一個王朝公主的姊妹流落到一個異國他鄉的小鎮,從高高在上的駙馬府貴胄落魄到一個平民百姓,由錦衣玉食變成了粗茶淡飯,她這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為了知遇之恩和報托孤之重這一生似乎注定了她隻為一個人而活,也隻為完成一個使命而活,而這個使命她已經圓滿的完成了。


    淡然輕笑道:“多謝你了傅老前輩,昭兒能得你的教導真是他莫大的福分,今後恐怕就更有勞你了,能看著他健康長大,我也算是瞑目了。”


    傅天威緩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又長長的、輕輕的歎了出來。


    “不,我不要,姑姑,我不要。”夢昭悲泣的連連搖頭道。


    梅姑伸手,邊給他擦去眼角的淚水邊道:“好孩子,不要哭,你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一直需要姑姑嗬護的小孩兒了,姑姑很滿意,這樣姑姑也有臉麵去見你娘親了,你放心,姑姑一直都在,姑姑和你娘親會一起在天上看著你的。”


    “不,我不要,我不要……”夢昭緊緊抓著梅姑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半句話也聽不進去,隻是不斷傾訴著他對梅姑的不舍,難以接受指不定立馬就會到來的噩耗。


    梅姑理解他的心境,知道此刻說再多也無濟於事,然而現實始終是要麵對的,隻能靠他自己學會接受,不再勸解,轉向望著傅雪瑩道:“好姑娘,你生的可真美,你放心,昭兒是個好孩子,他不會欺負你的。”


    “嗯,我知道的姑姑。”雪瑩乖巧的點頭答應,忽地靈光一閃,喜道:“是了,還有辦法,姑姑有救的,紫蕨龍王參,夢昭哥哥,你忘了,我們還有紫蕨龍王參。”轉向傅天威道:“爺爺,你快拿出來救姑姑呀,你帶了沒有?”


    雲夢昭滿眼熱切,好似迷霧中見到了明燈,卻看傅天威搖了搖頭,說道:“沒用的,紫蕨龍王參雖稱得上靈藥聖物,但隻對治愈傷勢,溫養經脈,強身健體有奇效妙用,而對於這絕症卻是無用,若正常人服之自可延年益壽,可這姑娘她……唉……”


    “不,不可能的,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不信。”夢昭齧齒的氣急敗壞,隻差暴跳如雷的嘶吼咆哮。


    梅姑輕聲安撫道:“昭兒,不要抱怨,這都是姑姑命中注定的,你遇事若都如此急躁叫我怎麽放心的了?別忘了,你還有大仇未報。”


    夢昭不敢違背梅姑的用心,強壓住心中的悲苦,隻默默垂淚,不再言語。


    “喲,這是怎麽了?”一個中年婦女突然走了進來,隻見屋內氣氛消沉,梅姑躺在床上氣息奄奄。


    梅姑強托著沉重的身子道:“是五嫂啊,你有什麽事麽?”她不喜歡五嫂這個人好管閑事,處處張羅的囉裏吧嗦,尤其是總惦記給她說漢子甚至是厭煩。


    五嫂道:“鎮上來了三個人,在打聽你和夢昭呢,我就帶他們來了。”語罷向門外招了招手,三個人走了進來,兩男一女,亦是兩青一中。


    雲夢昭轉過臉,望著三人,叫了聲:“淩軒,心瑤。”而後向那中年男子定了片刻,語氣略恭叫道:“江伯父。”


    江敬誠微微頷首,走到床榻邊,望著一臉病容的梅姑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什麽好,回憶往昔,那個風華正茂的英颯少女已經不再。


    梅姑卻甚是自然的灑脫一笑道:“江大哥,好些年不見了,你們可都還好。”


    江敬誠眼睛紅紅的,點著頭有些哽咽的道:“好,一切……都挺好,隻是你……怎麽……” 話說一半說不下去了。


    他聽了葉淩軒和江心瑤說了與夢昭相遇、相認之事,本意是為尋夢昭而來,是為確認夢昭當真便是雲振南之子。其實在他未來之時心中已有斷定,見了麵看梅姑病容憐憐將不久於人世,這件事他覺得也不用再過多的詢問枝節了。狄滅羌興他大致了解,聯想往事隻感慨梅姑真是運途多舛。


    葉淩軒和江心瑤一齊來前向梅姑見禮叫人。梅姑感慨兩個孩子出落的都十分不錯,向江敬誠言說當年便知道了他,隻是當時事態緊迫,來不及叫夢昭與他相認、相敘。


    五嫂出去門,不大一會兒屋裏屋外便聚集了三四十人之多,老少婦孺,人頭攢動,指指點點,交相分說。


    “大好的年華,怎麽就這麽難呢,人說沒就要沒了。”


    “你瞎說什麽呢,人家不是還好好的麽,你怎麽說話的。”


    “實話也不能說麽?”


    “要我說呀,看這樣子隻怕真沒多少時候了,幸虧我家老二當時沒看上她,要不然不還得背個克妻的名。”


    “喲喲喲,你可得了吧,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誰不知道是人家沒看上你家老二,你說個嘚兒啊。”


    “那又怎樣?她這還不是……”


    ……


    “都給我閉嘴,滾出去。”


    嘈雜熙攘的嚼舌根使得夢昭的悲火和怒火聯動,牽動真氣無意釋放,震撼得聚眾之人耳鼓嘶鳴,心膽肝腸疼痛欲裂,紛紛如受驚的魚群一樣亂糟糟的慌忙潰逃,生怕慢一點便會被懾死在當場。


    江敬誠此來其實還有一個目的,當年雲振南以歸降為條件換他和葉世雄南歸,但中途卻遭到南宮楚才帶兵截殺,言說是“雲振南”的手段。


    江敬誠自然不信,可葉世雄身死當場,而他也險些命隕北方,這其中的內幕想必梅姑知情。然而梅姑已羸弱之極,難再經受折騰,他不忍心將不美好連累故人再重現,況且有葉淩軒在場,他更怕有些言詞說不到位引起誤會,或者萬一真與雲振南有所牽連引起後輩之間的恩怨糾紛,是而將此事隱了不再去談。囑托梅姑好好將養,寄希望梅姑身體好轉了再慢慢了解。


    人無戀、便心安,當夜三更梅姑病逝在床榻上,去的十分安詳。而夢昭痛失至親,盡管已有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但奈何天高海深之情,他如失了魂一般,淚如泉湧,哭的撕心裂肺。


    雪瑩與他心心相印,不自覺的早已心脈相連,已是命如一體,她看夢昭傷神的痛徹心扉,悲苦的慟哭聲叩擊得她靈魂深處一陣陣抽搐,情緒再也按捺不住,心底一熱,也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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