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橫舟重重噎了一下,臉上頓時陰沉下來,眯起了眼睛。


    陸乾靜靜觀瞧,他想起來昔年自家真傳拜師大典,燕北行前來觀禮說了一嘴,想要撮合燕橫舟和江白桃,兩家結秦晉之好。


    現在看來,這個燕橫舟心性還很不成熟,還是愛出風頭的青年人,幸虧沒有胡亂答應。


    而藏鋒真人麵無表情,其實心中如明鏡一般。


    橫舟這個孩子因有父親庇護,自小驕縱,眾星捧月,很少有人說他哪裏不好。再加上他在劍道一途上確實有天賦,在明玉劍派中也有著很高人氣,可越是這樣,就越叫人擔心。


    要是勝了還好,若是在眾目睽睽下敗了,恐怕對他來說會是極大的打擊。


    但寶劍鋒從磨礪出,橫舟啊橫舟,溫室之花是沒有什麽生命力的。不管結果如何,希望這一戰能給你足夠的磨礪,教你這柄劍真正淬煉一遍,以後才能大放光華。


    場中,燕橫舟冷聲道:“我不欺負你,你已比了兩場,我讓你休息半個時辰。”


    蕭天賜搖了搖頭,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長劍。


    這把頂級靈器,是在陶伯良築基成功後,打造的第一件武器。它的原身,就是蕭天賜曾視若生命,又被尉遲暉打斷的法器長劍。


    陶伯良別出心裁,將斷劍熔鑄,並加入了一大批珍貴材料,以新晉築基之力鍛造成功,終成這柄光芒璀璨,澄徹蒼翠的寶劍。


    劍名,蒼虹。


    或許是以斷劍為基底,拿上手時,蕭天賜便覺得此劍與自己心意相通,血脈相連,並無半點生疏。此後亦極愛惜,日夜溫養,通靈數年而至今日。


    “不必了,我沒費什麽力氣。出招吧。”


    這話讓場外被他擊敗的兩人頓時臉色鐵青,咬牙切齒,而一眾明玉劍派的弟子激憤不已,大罵出聲。


    燕橫舟亦是十分慍怒,他大喝一聲:“狂妄!”


    他手中的長劍猛然亮起,明亮刺目的光芒刺得場外觀眾睜不開眼睛,仿佛手中握住了一束烈陽。


    既鋒銳萬分,又厚重強悍的氣息從這一束劍光中傾瀉出來,蕭天賜亦是心中一凜。


    下一瞬,空中猛然響起一聲爆鳴。


    燕橫舟長劍刺出,光華橫空,一道流星瞬間刺破了兩人之間三十丈的距離,勢不可擋地刺向蕭天賜!


    明玉劍式·摧城!


    流星過處,轟隆爆響,單單氣浪就將地麵犁出了丈許深的溝壑。光芒刺眼,練氣弟子們難以觀察,但在心中都升起一個念頭。


    贏了!


    因這一招,是藏鋒真人的得意劍式,劍光過處,摧城拔寨,劍氣縱橫,擋者披靡。


    燕橫舟能以築基中期修為將這一式施展出來,還深得其中三昧,足可見天資非凡。


    一定贏了!


    就在劍光臨身的刹那,蕭天賜手掌一震,蒼虹劍嘯,翠芒盈天。


    靈力如沸,靈花震顫,這一柄三尺四寸長的寶劍自下而上,向上挑起,迎上了劈麵轟落的流星。一刹那間,澄澈碧翠的劍鋒赫然化作赤紅之色!


    羅睺烈劍·焚江!


    劍氣爆裂,焚江煮海,劍式烈極,斷水截江!


    這是足以蒸騰江河的一劍,蕭天賜掌握它,也就剛剛數年。


    轟隆一聲炸響!雙劍交擊,赤色與白芒相持一瞬,然後扭曲爆炸。校場之中,地麵盡碎,青石橫飛,劈裏啪啦打在周圍的防護法陣上,讓圍觀弟子心驚肉跳,不自覺地退開幾步。


    就見滾滾氣浪之中,兩道身影一觸即分,向後彈開。


    蕭天賜重重踩在一堆碎石之中,他的手臂在滴血!


    一道狹長的傷痕出現在左肘到左臂,他受傷了。


    而燕橫舟身形爆退,在地麵上踩出一連串腳印,踉蹌著停了下來,但身上卻沒有傷痕。


    果然是勝了!燕師兄輕取雲山狂徒!


    明玉劍派弟子們激動地熱烈鼓掌,口中高聲呐喊,讚歎聲、喝彩聲洶湧而起。更有甚者當即就想衝入場地之中歡呼。


    然而下一刻,就見燕橫舟身軀一晃,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血霧!


    所有弟子臉上的興奮都僵死了,喉中的歡呼被死死掐住,差點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以攻對攻,蕭天賜隻是左臂外傷,而燕橫舟則被劍氣傷到了髒腑。


    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你輸了。”蕭天賜按住了幾處穴位,以靈力封堵傷口。


    燕橫舟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身軀中刺痛的經脈不會作假,他真的受了不輕的內傷。


    他呆滯地向場外看去,就見所有弟子都沉默著,臉色複雜地看著自己,再也沒有任何一聲歡呼。


    這一瞬間,他隻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飽含著憐憫、同情和譏諷。


    不會的,不會的!


    我可是派中最有天賦的青年俊才,我怎麽可能輸!


    隻是輸了這一招,還沒完!


    眾人驚呼一聲,就見燕橫舟手中的長劍重新亮起,周圍地麵輕輕震動,一些碎石磚塊竟然慢慢升騰起來。


    燕橫舟連嘴角的血液都沒來得及擦,便已雙眼通紅地撲了出去。


    他催動了自己的道紋·極劍。


    這道紋可以壓下身軀中的傷勢,維持一段時間的巔峰狀態,並讓手中長劍鋒銳無雙,威能超凡。


    燕橫舟仇恨地看著蕭天賜,憤怒讓他迷失了自己,手中的長劍帶動著身軀,再次化為了一道光華。劍意之中,竟然全是死誌和殺機!


    “胡鬧!”藏鋒真人怒喝一聲,身形一閃,已射入場中。


    幾位築基羽士驚叫出聲,原來這一劍竟然是明玉劍式中最危險的一招。


    這是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招式,明玉劍式·無生。一劍既出,有死無生。


    但現在隻是切磋時輸了一招,就要用出這招,實在是太過了。


    這一劍極其危險,就算完全斷送自己的生機,也要刺破蕭天刺的喉嚨!


    刹那間,蕭天賜右手擎住長劍,身軀一閃,忽然消失在空氣之中。


    與此同時,藏鋒真人剛剛入場,一招便捏住了燕橫舟的手臂,將他按在原地。此時真人心有所感,猛然轉頭,瞪大了眼睛。


    就見一柄碧翠的長劍,已指住了燕橫舟的咽喉!


    好快!


    不,不止是快,並不是單純的快,這是什麽劍術?!


    藏鋒真人這次真的震驚了,這一式劍術讓他也覺得目眩神迷。之前不管是“風火雷”,還是“焚江”,他看過一眼,自然能悟得其中的劍意,了解其中的原理。


    但是這一劍,沒有看明白,隻是模模糊糊,感應到一種無可阻擋的偉力,可斬天下眾生,無處躲避,無法抵擋。


    這是時間?


    “這一劍叫什麽名字?”這一刻藏鋒真人才明白,就算自己沒有下場,燕橫舟也根本沒有能力對蕭天賜用出“無生”。


    蕭天賜收回蒼虹,行了一禮,向後退去:“此劍式名為,飛光。”


    羅睺烈劍·飛光。《羅睺烈劍》劍經之中,最烈的一劍,最猛的一劍,最霸道的一劍。


    光陰如劍,斬盡天下眾生。


    此刻蕭天賜再次以“劍魂”道紋輔佐,用出了飛光劍式中的一縷劍意,頓時驚住了藏鋒真人。


    隻因這一劍的深奧絕妙,已勝過了明玉劍派的傳承。


    雲山派竟然藏有這樣的劍技!蕭天賜隻是築基初期,竟然就能施展到這個程度!


    若是我派弟子不好生努力,今後就要被徹底超越了。


    想到這裏,他目光一移,正見燕橫舟雙眼赤紅,正怒氣衝天地盯著自己。


    在他看來,剛才是藏鋒真人瞬間入場製住自己,這才讓蕭天賜有了劍指自己咽喉的機會!


    這一刻,對藏鋒真人隱藏著的不滿也統統爆發出來。


    當年藏鋒真人帶著燕北行出去,回來時卻是獨身而返,隻帶來燕北行的死訊。


    自己的父親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對燕橫舟來說簡直就像天塌了,一直以來為他遮風擋雨的人消失了。


    而藏鋒真人對父親的死因,父親的屍身在哪都不肯說明,又怎能不讓人心中懷恨。


    到了現在,在種種情緒的刺激下,燕橫舟一下子把理智丟在了腦後。


    “太上長老!”他怒極叫道,“您怎麽能.怎麽能拉偏架,怎麽能幫外人作威作福!”


    一瞬間,連陸乾都瞪大了眼睛。


    這小年輕這麽極端偏激的嗎?


    而場外一些築基羽士也看得分明,蕭天賜並不知道藏鋒真人已經下場,這才用出了神乎其神,不可捉摸的一式“飛光”。就算藏鋒真人沒有阻止,燕橫舟也是必輸無疑。


    當即他們又驚又怒,大喝道:“放肆!還不快向真人磕頭認錯!”


    而藏鋒真人搖了搖頭,眸中閃過失望之色。他輕輕一抬手,一束光芒便打在燕橫舟後頸,把他擊暈過去。


    果然橫舟還是太過浮躁幼稚,燕北行把他保護得太好了。便先讓他冷靜冷靜,後麵再好好跟他聊一聊吧。


    “帶他下去療傷。”藏鋒真人說完又轉過頭來,對蕭天賜說,“天賜,這一劍使得漂亮,確實是你贏了。”


    親眼見識了蕭天賜的劍術,又聽了藏鋒真人的宣判,圍觀的弟子們喧嘩起來,議論聲不絕於耳。


    “這就是雲山派的劍術嗎,比起我派傳承毫不遜色,甚至……”一名弟子滿臉震驚,甚至什麽,他沒有說,但大家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師叔師伯、燕師兄都被他擊敗了,他中途都還沒休息一下。”另一人不甘地說,“這個狂徒,還真有幾分本事。”


    “可惡,青年一輩中,誰能堂堂正正地打敗他?”這個問題引起了眾弟子共鳴,他們掰著手指頭想了想,又對比蕭天賜的表現,頓時滿心沮喪,憋屈極了。


    我派英才,竟然比不得一個蕭天賜!


    藏鋒真人對場外的騷動視若無睹,或者說,他本來就想要這種效果。


    他對蕭天賜點點頭:“你已受傷,這一次的切磋就到此為止?”


    蕭天賜卻不願放過這樣的機會,他方才見識了明玉劍派的幾式劍術,雖然自己勝了,但亦頗有受益之處。尤其是燕橫舟的“摧城”和“無生”,對自己的“風火雷”和“斬己”都有所觸動。


    於是他請求道:“機會難得,懇請真人允我以劍意與貴派切磋。”


    劍意切磋,便是對戰之人各出劍招,但劍招之間並不直接碰撞,而是擊在虛處,或者遙向攻擊,比的是雙方劍式之中所蘊之劍意,所藏之奧妙。


    蕭天賜就算受了傷,也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切磋琢磨,提升進步的機會。場外弟子們一時噤聲,一些人若有所思。


    藏鋒真人把大家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心中頗為滿意,當下身軀一動,飛至半空,聲音響亮,在校場上震動回蕩。


    “自以為明玉劍派威震一方,門派劍經天下無雙,所以坐井觀天,自視甚高,瞧不起天下英傑。離敗亡一途已不遠矣!”


    “連我都始終覺得自己的劍術離菁純二字還差得遠,而你們這些連皮毛都沒學到的,有什麽資格自滿自傲!”


    “需知劍術一道無窮無盡,深不可測,攀過這座高山,還有無數雄峰當麵。學其上,僅得其中,學其中,斯為下矣。若不能不斷攀登,窮盡機會追逐下一個目標,趁早折了這柄劍去!”


    這一下當頭棒喝,眾弟子心中大震,齊齊躬身行禮:“弟子謹遵教誨!”


    藏鋒真人已坐回了看台之上,又對蕭天賜說:“天賜,你先包紮一下,再開始劍意切磋吧。”


    半個時辰後,切磋重新開始。這一次,場上的氣氛熱烈和諧多了。


    明玉劍派的築基羽士輪番上場,甚至個別練氣翹楚都上台一試,輪流以虛招運劍意,互相切磋,相互體悟。


    最後蕭天賜也敗了一場,平了兩場。


    這幾場的對手都是明玉劍派的長老宿將,年歲已高,築基後期甚至逼近圓滿的修為,浸淫劍道日久,蕭天賜又消耗頗大,小輸一招也很正常。他心中戰意不減,暗道等修行一段時間後再來挑戰。


    這一場切磋從上午開始,一直比到暮色沉沉,哪怕中途休息了幾輪,蕭天賜也是精疲力竭,半點靈力都沒有了。


    他向來冷肅的臉上,難得出現了興高采烈的表情。因有劍魂在身,他對劍道的領悟能力遠超常人,雙方互展劍意,讓他的收獲遠超想象,心中自然萬分欣喜。隻等回山之後好生梳理參悟,自己的劍道必然又有精進。


    稍微修整片刻,明月已逐漸向上升起,陸乾婉拒了藏鋒真人的宴請,與蕭天賜一同向眠龍山飛去。


    隻因他收到了通過各個聯絡點,層層轉遞過來的消息,青楓師姐已經築基成功,正在返回的途中!


    陸乾萬分歡喜,自然要早些回去等候。


    眠龍山距離裂天劍峰有兩千六百裏,若是以正常築基的遁速,總得三個多時辰才能到達。不過好在陸乾有遁甲神令在手,以神令為兩人提速,時間便可縮短一半。


    兩人頭頂著光華燦爛的神令向前飛馳,一邊眺望著蟾宮與星海照耀下,廣闊無垠的天地,一邊交流著今日的體悟收獲,隻覺得暢快極了。


    蕭天賜今天的話語,也比以往多些,說著說著,忽然話題一轉:“掌門,請恕罪,我想請辭征伐執事一職。”


    其實陸乾之前也有猜到,便平靜地問道:“為什麽呢?”


    “我實在不善處理事務,隻想專注於劍道修煉。”蕭天賜有些不好意思,又說,“還有,如今派中已有弟子七百,我在其中發現了幾個修劍的好苗子,也想試著把他們引入劍修之路。”


    這話可真是出乎陸乾的意料,他放慢了遁速,輕笑起來:“天賜這是想收徒弟了?”


    蕭天賜搖搖頭:“那還早得很呢,隻是劍修一道就得不斷切磋交流,我一個人閉門造車總歸不好。我派既然有如此深奧高絕的劍道傳承,自然不能浪費,修持此道者多多益善。”


    陸乾笑道:“那感情好,不過在我找到新的執事之前,你先兼著。畢竟目前也沒有什麽征伐之事,工作量也不大。”


    蕭天賜剛剛答應一聲,忽然陸乾臉色大變,猛然急停,就見下方光芒閃動,一道強悍的靈壓升騰而起,一道赤芒呼嘯著與兩人擦身而過,熾烈的氣浪讓兩人衣擺都燃燒起來。若不是陸乾及時停住,恐怕已被赤芒擊中!


    陸乾凝重地看去,綻放的紅光之中,一位金丹真人冉冉升起。


    “你就死在此處吧,陸乾。”(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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