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凝山?周家?


    無視了嘀嘀咕咕的玉蛟,吳妍強迫自己把思緒轉移過來,壓下了心中的酸楚,問道:“師尊怎麽想去周家了?若有事的話,直接將周家主傳喚過來就好了。”


    “周家是咱們的夥伴宗門,周超也是我的老朋友。”陸乾回憶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有些出神,“上一次進溫凝山,已經是近二十年了。我想去看一看,會一會老友。當然也是有要緊事需要周家出力。”


    “如今戰事已定,硝煙散去,還有什麽要緊事需要借助築基宗門的力量?”吳妍有些不以為然,“對於如今的我派來說,他們除了派出築基組成仙人斬龍圖,好像也沒有什麽太大價值了。”


    陸乾微微搖頭:“小妍,你的眼光還是太狹隘了些——”


    這句教誨剛剛出口,陸乾的思緒便已如潮水般漫延開來。


    執掌雲山派到如今,已有四十三年了。當了四十三年掌門,陸乾自以為在經濟、軍事上能夠得個高分,別的方麵也還湊合,唯獨在弟子培育方麵是個短板,有過教訓。


    不過就算做的不夠好,但從三個人的小小門派,到如今弟子一千二百,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修士,有一個判斷總是對的。


    每個人的稟賦各不相同,有一部分能通過後天鍛煉改善轉變,但有一部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更易的。


    吳妍乖巧懂事,堅韌堅強,對待自己同門謙遜有禮,對外人特別是外敵時就會表現得態度強硬,過於剛強剛烈。


    過剛易折,陸乾耳提麵命,時常教導,就連吳妍自己也知道有不妥之處,但在遇事之時,往往下意識就展現出了強硬的態度。


    這是其一。


    這些年作為掌門大弟子,吳妍深受器重,也得到了全方麵的鍛煉,在門派事務、待人接物、組織管理等方麵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


    但她對“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領悟不夠深,對下屬宗門、弱小宗門並不重視,態度中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


    這是其二。


    這些都是吳妍很難改變的個性,並不是說這樣的性格不好。事實上,成為金丹真人之後,對下屬築基宗門還能有相對客氣的態度,已經是深受陸乾影響的結果了,在金丹真人裏也屬於稀有的一類。


    至於剛烈強硬,那更不是什麽毛病。


    萬中無一,天下難尋的異種天靈根,入道短短四十載便已成就金丹之位,比師尊陸乾還要早上幾個時辰。還有身懷靈寶元牝珠,傳承了獨霸滄州的霽川玄君道統


    她有足夠值得驕傲的資本。


    所以吳妍若是擔任一個傳統金丹宗門的掌門,那是半點問題都不會有,也能將門派帶上正軌。


    但是陸乾並不滿足。雲山派不是傳統的金丹宗門,傳統宗門也不能取得雲山派現在的成就。所以在他心裏這還不夠,吳妍還不是一個完美的掌門繼任者。


    不錯,雖然陸乾並不打算卸任掌門之位,但也要考慮好接班人的問題。特別是這次葉笑的事件,也給他敲響了警鍾。


    道途逆流而上,凶險無比,不知道哪一天就會碰到什麽事什麽人,並因此丟了性命。哪怕是老老實實修煉,都有可能在衝關渡劫之中功敗垂成,命喪當場。


    若是自己突然出了意外,由誰來擔任掌門?


    如果沒有一個足夠好的領導者,雲山派的一切都將成為過眼雲煙,瞬間高樓塌而賓客散。這是需要仔細考慮的現實問題,不得不提早準備。


    王羽師兄擁有著絕對的理智,若是在困境之中,自然能帶領雲山派絕處逢生,蹚出一條道來。但是一旦進入和平發展時期,這種絕對的冷靜和理智,恐怕會成為弟子們無比恐懼的對象。


    青楓師姐柔中帶剛,處理門派事務肯定沒有問題。但一是自己一旦出了意外,恐怕她會心神大亂,難以理事。而且她在謀人謀事,統籌全局上,還是差了一籌。


    若是考慮其他諸弟子,自然要從掌門嫡傳開始排序。


    吳妍方才已分析過,下一個便是雲山派內部,特別是高層中的禁忌。


    掌門二弟子,譚雲興。


    現在一想起來,陸乾仍然又憤怒,又沮喪,又自責。


    譚雲興畏罪潛逃,到如今已有十三年了。


    縱然青州曲陽郡月華派一直留意尋找,也從來沒有發現過他的半點蹤跡。


    這一切都佐證了陸乾的判斷。


    他隻是不敢承擔責任,拿一句“奪還祖地”的空話做幌子,心安理得地逃避罪孽。


    哎,這孽徒.算算若他還在派中,憑他雙靈根的天資,也該築基中期了。


    這一切歸根結底,和我教徒無方有著莫大關係。


    譚師兄,我真是對你不起啊。


    一想到譚雲興,已經飄到不知何處的思緒猛地又拽了回來。


    陸乾不禁無奈一笑。


    會發生這樣的事,就足以說明,就算是自己距離完美也是天差地別,又何必如此苛求。


    完美的人選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把林樂和吳妍融合成一體?


    罷了,再多糾結也無意義,應該換個角度想想,弟子們雖然各有各的缺憾,但也各有各的優勢。


    現在看來,困境之中當選王羽,順境之內吳妍為佳。


    一旁的吳妍正低頭聆聽教誨,結果陸乾久久不語,她抬頭一看,師尊已經魂飛天外,想得出神,當下也不敢打擾,隻是靜靜坐在一旁。


    倒是玉蛟嘟囔起來:“吳妍說的也沒什麽錯啊,區區築基有什麽好在意的,惹惱了小仙,直接把他們電成焦炭。”


    陸乾回過神來,瞪了他一眼:“行啊,那你說說,如今少陰門尚有修士一千四百,如何處置為好?”


    玉蛟撇撇嘴,一個“殺”字剛剛出口,突然想起來渺渺玄君諭令前罪一筆勾銷,不得再行迫害,要好生安置,頓時就熄了火,不敢吭氣了。


    “那師尊這次前往周家,是為了解決少陰門的事?”這個猜測跳入腦海,吳妍忍不住問道,“可就算少陰門力量大衰,整體上也比周家要強,再說兩家相隔都快有兩千裏了,又怎麽幫得上忙?”


    陸乾反問道:“以你之見,該如何處置少陰門,才能在滿足玄君要求的前提下,化解這個隱憂?”


    吳妍心知這是師尊考校,當即轉動心神,仔細思量起來。


    少陰門的情況其實本來就很不理想。當初荒艮門遷入均樂郡,占領了均樂郡的西北和西南區域千萬人口之地,而北陲郡也占了均樂郡東北方千萬人口之地,少陰門隻保下了寒江渚和東南方六百萬人口。


    此後大半年時間,到北陲郡忽然與淮右聯盟聯合、突襲荒艮門為止,少陰門都是和自己原先的下屬宗門擠在這東南一角之中。


    原先寒江渚尚在,少陰門雖然過得憋屈,總算還能撐得過去。但如今連寒江渚都丟了,依然保持著龐大修士群體的少陰門立刻就陷入了缺少靈脈的緊急境地。


    均樂郡東南區域,有縣城三十三座,人口六百萬,這些都好說,關鍵是除了寒江渚外,大小靈脈從高到低,連一級靈脈都統計進去,也不過六條而已。


    蝸居一隅之後,少陰門對這可憐巴巴的靈脈進行了重新劃分。自己占了四條,寒江渚四級低階一條,三級低階一條,二級兩條。給下屬宗門留下了三條,其中二級一條,一級兩條。


    這樣的情況對少陰門的三千修士來說已經是夠擁擠的了,而如今丟了寒江渚,隻剩下三條靈脈,情況就更加惡劣,都想要向前下屬宗門出手搶奪了。


    可是少陰門前下屬宗門本來已經是足足七家宗門擠在了三條小靈脈上,比少陰門還艱苦數倍,如何肯再分出靈脈?


    再說如今玄晶真人已死,渺渺玄君諭令傳遍滄州,使者也已來過了少陰門和七家小宗門,傳達了玄君的裁斷。


    從今以後,少陰門和這七家宗門就是雲山派的下屬宗門了!


    既然大家已經是地位平等,憑什麽還要讓著你?


    於是這段時間以來,少陰門和這七家前附庸鬧得有點僵,若不是寒江渚中雲山派金丹和雲山戰陣的威懾,恐怕均樂郡東南之地都要打起來了。


    而少陰門、七家宗門的掌舵人都已經來到眠龍山,隻是陸乾一直在外奔波,還未接見。


    想清楚了這些關竅,吳妍有些猶豫地說:“驅狼吞虎?”


    在陸乾鼓勵的目光下,吳妍繼續說:“既然少陰門和前附庸之間已有矛盾,我們不妨設法讓矛盾更加激化。”


    “他們想要靈脈,我們就不能給他們靈脈,反而多賜給靈石、丹藥、符籙等物資。”


    “我們和少陰門之間大戰兩場,早有深仇,如今不計前嫌,不剝奪他們的靈脈已經夠好了,再加上物資賜予,渺渺玄君也挑不出理來。”


    “沒有靈脈作為長久之計,物資又能增幅短期戰力。再有我們推波助瀾,雙方必然激鬥起來。”


    “如此一來,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極大削弱了心腹之患。”


    一氣說完,吳妍心中忐忑地看著陸乾。而陸乾笑道:“能想到驅狼吞虎,得漁翁之利,你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了。”


    吳妍有些欣喜,但又聽陸乾說:“隻是你還有兩點沒有考慮周全。”


    “一是渺渺玄君明確指出,要以繁榮郡內、安定民生為要,我們若是放任他們激鬥不管,恐怕又會給有心人在玄君麵前告一狀。”


    “二是雙方實力相差較大。如今少陰門築基兩人,練氣精銳一千四百餘,而它的前附庸七派築基三人,練氣精銳八百。”


    “雖然築基少了一人,但練氣精銳幾乎是兩倍了。而且少陰門畢竟曾是金丹大宗,修士水平占優,若是真硬碰硬打起了,估計輕易就能將七派擊敗吸收,完全占據均樂郡東南所有的靈脈。”


    “那樣一來,少陰門反而更加棘手了。”


    吳妍有些羞愧:“師尊所言甚是,我考慮不周。那不知該如何應對,還請師尊賜教。”


    “這個我知道,我可是看過不少話本的,裏麵都有寫。殺不得,讓他們自相殘殺也不行。”玉蛟忽然在一邊得意洋洋地插嘴了,“那就隻有以德服人,幹脆賞給他們幾條靈脈,他們必然會感恩戴德的。”


    陸乾笑著搖搖頭:“什麽樣的人可以拉攏,什麽樣的人可以轉化,什麽樣的人隻能消滅,這門學問可是深得很。”


    “在均樂郡的大部分修士看來,我們雲山派是摧毀了他們生活的仇寇,與我們有血海深仇。”


    “在這樣的狀況下,若是再去搞施之以寬,散播恩惠那一套,指望對方能夠釋然、甚至感恩戴德,簡直就是最大的笑話。”


    “因為你能賞賜下去的東西,就算伱給了他們靈脈,你覺得是一種天大的恩惠,在他們看來,不過是把他們原來就有的東西還給了他們。”


    “如此隻不過是資敵而已。他們越強,想要翻盤的野心就越大。”


    玉蛟嘟囔了幾句:“好吧,你總是有道理的,那你說怎麽辦?”


    陸乾忽然抬起手來,玉蛟嚇得一個激靈,雙手抱頭。


    就聽陸乾哈哈大笑:“想要馴服野獸,第一步就是要他們害怕!”


    “對我們雲山派,少陰門和那附庸七派都差不多,心中定然是又怨、又恨、又畏。”


    “我們要做的,就是不斷放大他們的畏懼!”


    “不但在實力上讓他們毫無希望,而且要讓他們覺得始終處於掌控之下,無法翻出我們的手掌心。”


    “到了那時,他們的力量自然就為我所用了。”


    “隻不過,均樂郡到底是一塊飛地,要達到始終掌控局勢的效果,我們需要幾個得力的幫手。”


    “或者說,監工。”


    片刻後,虹光閃過,踏雲流霞輦已經出現在溫凝山上空。


    這回玉蛟學了個乖,獻寶似地跳了起來,大喊道:“雲山派掌門天元子駕到,汝等——”


    啪的一聲,他頭上已挨了一記。


    “自家人麵前,不要亂喊!”


    玉蛟欲哭無淚,這個工不好打,打不動,真的打不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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