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龍山上,燈火通明,一場大宴。


    靈花靈果、各色珍饈、積年靈酒,流水一般送上宴席,負責操辦此宴的內務司庶務堂縱然早有準備,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為表重視,眠龍山上其餘弟子都在偏殿中赴宴,而主宴設在大殿之中,這裏隻有丹霞派使者團十五人,以及作為主人的雲山派諸長老、八司二部負責人和全體築基羽士。


    雲山派自釀的百壇星辰釀,在成丹大典上就消耗了大半,現在把剩餘的都拿了出來,請貴客品嚐。


    赤羽真人與陸乾並列而坐,一仰頭便飲下一樽,樂了:“小子釀酒的功夫也不錯,這星辰釀確有九分火候,我那秘方沒給錯人。”


    陸乾笑著敬他一杯:“九分火候,那還有一分缺在何處?”


    赤羽真人手腕一翻,已有半人高的烏青酒壇被他碼在地上:“自然是缺在時間!”


    “美酒原料再好,配方再精,沒有時間醞釀又怎能成?”


    “你這酒釀了三十多年,隻可算做釀成,還差一分火候。來,嚐嚐我帶來的百年陳!”


    主人設宴,卻飲客人之酒,本來於禮不合,但在毫不拘禮的赤羽真人麵前,一切都順理成章。


    於是酒壇開封,香飄百裏,琥珀色的美酒中閃爍著耀眼的星光,一碗之內,盛起了璀璨銀河。


    百年星辰釀真是非同小可,一杯下肚,在場眾人都是臉色酡紅,連話語都含胡不清,舌頭都開始打結。偏偏真人大笑道:“都不許運使靈力驅散,特別是你這混小子,今日就要灌醉你不可!”


    陸乾連忙告饒,借著熱鬧起來的氣氛,將雲山派諸長、八司二部負責人和其他羽士向丹霞派使者們一一介紹。


    丹霞派作為滄州一方小霸,成名已久,就算在這次受到了嚴重打擊,仍然有金丹六人,築基羽士七十餘人。


    而現在介紹起來,雲山派的築基羽士不過十餘人而已。


    但是有著圍殺啟明靈君,拯救丹霞派於危難之際的驕人戰績,再加上這一路上雲山派展示的戰陣、道兵等金丹級的戰力,丹霞使者自然不敢有絲毫輕視。


    一輪介紹完畢,便輪到赤羽真人將諸使者介紹給雲山眾人。


    顧霓裳先一步返回眠龍山之後,就一直待在自己山麓中的樹屋之內沒有出來,雖然差人請她赴宴,也沒有得到回應,隻好聽之任之。


    除了赤羽真人和顧霓裳,這次丹霞派還派來了十三位使者,清一色的築基羽士。


    聽得介紹,這些羽士都是丹霞派內,負責某項具體事務的管理骨幹,靈藥、煉丹、寶器、遊商、坊市.


    雲山眾人甚為欣喜,丹霞派派出這樣的使者團來,代表著本來就有與雲山派達成合作協定的意向,看來我派的目標可以順利實現了。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雙方的話題已經從天南海北,聊到上下古今。陸乾明明是後生晚輩,但對一些奇聞軼事、古老傳聞了解得十分清楚,就好像現場親曆,再談到門派治理、內外策略更是一針見血、直指要害。


    赤羽真人大為歡喜,越看陸乾越是滿意。


    雖然年歲尚輕,但器宇軒昂、豐神俊朗,已有雄主氣象。


    想想四十六年前,一介練氣小輩風塵仆仆,萬裏求援,如今卻掌控著金丹宗門,稱尊數郡之地,聲名遠播已遍及數州。


    當下舉起酒樽痛飲一氣,感慨道:“長江後浪推前浪,雲山派出了你這樣的掌門,你們曆代先師泉下有知亦會十分欣慰。我厚顏以你的長輩自居,亦是臉上有光,心中高興。”


    陸乾連忙舉杯遜謝:“當日若不是真人顧念舊情,派遣霓裳幫我十載,雲山派現在如何還未可知。真人是我最為尊敬的長輩,也是雲山派全體弟子的尊長,我代大家敬您一杯!”


    赤羽真人飲下美酒,卻挑了挑眉:“混蛋小子,你也知道,我隻派霓裳幫你十載,現在呢?你快把我最喜愛的徒兒拐跑了!她可是我丹霞派的長老,現在整天想著往你這兒跑,像什麽樣子!”


    借著飄飄酒勁,陸乾拋開尷尬和羞澀,不再在意真人的調侃:“若是真人肯將霓裳留下,小子做夢都要笑醒。隻是她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還是惦記著您,惦記著丹霞派。如今我這裏四麵承平,倒暫不需要她幫忙,還是讓她多留在丹霞派中,免了來回奔波之苦。”


    赤羽真人瞪了陸乾一眼:“言不由衷!不過你倒是沒說錯,眼下我派掌門要衝擊元嬰,更需人手防衛山門,霓裳自然不能在你這兒多留。”


    旋即他又話鋒一轉,輕哼一聲:“你若想長留霓裳也不難。掌門有意叫你們結為道侶,你小子人品武功馬馬虎虎,倒是勉強配得上我家霓裳。”


    陸乾心跳加速,又聽他說:“不過小妮子自己別扭得緊,問她時她可半點都不答應。你這小賊頭不能太過心急,若是惹惱了她,不知跑到何處,我也幫不著你。”


    咳,老丈人親自告誡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陸乾自是喜氣洋洋,心花怒放,頻頻敬酒。


    兩個人喝得東倒西歪,醉眼朦朧,赤羽真人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大大的酒嗝:“痛快!”


    “陸乾啊陸乾,這回我率使節團前來拜訪,首要的任務就是致謝。”


    “虧得你率高手圍殺啟明靈君,這才讓我派形勢大好,可以說是絕處逢生。我們丹霞派上下都感念你的幫助,這一回登門道謝,自有豪禮奉上!”


    謝禮!


    聽得要緊之事,陸乾努力就想振奮精神,可是那百年陳的星辰釀實在太強,赤羽真人又立了規矩不許用靈力驅散,現在場中眾人已經是躺倒一片,自己也搖搖欲墜,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朦朧。


    隻得小小作弊一番,先運使識藏之力,把赤羽真人的話語記下再說,等酒醒之後再來理解不遲。


    就在半醉半醒之間,聽得赤羽真人說道:“這謝禮麽一共有三樣。”


    “這第一麽,就是從前與你做過交易,換給雲山派的所有獨門丹方,限製全部解除。你隻要能煉得出來,愛賣給誰,想賣多少都隨你意。”


    第一項就分量十足,讓陸乾精神一振。


    這可是丹霞派最為得意的獨門丹方,長長久久、金字招牌的大生意!


    曾經所得丹方,和丹霞派有過協議,除了練氣級的靈丹,其他的隻能雲山派自用,不得向外贈予或者出售。


    不過就靠著練氣級丹藥和雲山派自己的獨門丹方,這些年雲山派的靈丹也在滄州境內打響了招牌,成為了與靈藥、寶器並列的,雲山派三大品牌產業之一,而且帶來的經濟效益還在產量有限的寶器之上。


    如今限製解除,某種程度上說,雲山派就成了滄州的丹霞派!


    靈丹帶來的收益不但會直線提升,還能給雲山派的整體產品帶來巨大的品牌加成。


    從另一個角度說,從此雲山派能售賣丹霞派的部分獨門丹藥,會直接對丹霞派的生意造成較大影響。對雲山派讓利如此,可見丹霞派的誠摯謝意。


    “第二項麽,便是與雲山派全麵立定各項協議,我丹霞與貴派,從此結為兄弟之盟!”


    陸乾掙紮著坐起身來,先前還在想著如何與丹霞派加深合作,沒想到丹霞派直接就提出了結盟的議案!


    “說句你或許不愛聽的,但以你小子的聰明,自然知道以我派實力,與雲山派結盟,確實是你們得利多些,我們得利少些。”


    “再說我派掌門幾十載辛苦籌備,又得了先天胎心丹,此番結嬰必然成功。我方還願意雙方平等交往,互惠互利,足可見感謝之意。”


    陸乾連聲遜謝,雙方如能結盟,那自然是雲山派需要丹霞派幫助多些,而且今後雲山派若想晉級元嬰宗門,少不得排除滄州之內的阻礙。


    僅有靈獸宗的支持定然不夠,若能加上丹霞派的暗中助力.


    “隻是咱們分屬不同州府,這結盟也隻能擺在暗中,不可對外宣揚。具體協議怎麽寫,就看你們和我帶來的這些專家怎麽談了。”


    陸乾連連點頭,正努力地想要端起酒杯,就聽赤羽真人說。


    “這第三項麽,幹係重大,不可在此言說。小子喝酒!”


    赤羽真人一杯酒撞了過來,塞在陸乾懷裏。陸乾心領神會,一飲而盡,伸手拭去嘴角的酒液,翻掌之時,已將一枚儲物指環收入懷中。


    這一杯酒下肚,陸乾是再也支撐不住,眼皮無比沉重,連起身都像是掙紮劃水,惹得赤羽真人哈哈大笑。


    “酒量你還嫩得很呢!”


    宴會結束之時,已是五更時分。


    陸乾被隨侍弟子攙扶著回到小院。等弟子們將他放在床榻上,緊閉門扉而去,陸乾身軀一震,靈力卷動,已在幾息之間將濃濃酒氣蒸騰起來,整個小院都是酒香。


    他惦念著赤羽真人塞來的儲物指環,以識藏護住了最後一絲清明,不打算等美酒自醒,現在就要一探究竟。


    靈力運轉幾個周天,又使個巽風法訣,將濃濃酒雲卷動送出,終於是恢複了七分清醒。


    正當他想打開指環一探究竟之時,便聽王羽在門外問道:“掌門,你休息了麽?”


    陸乾連忙將他迎入,見他身形挺拔,便知他也沒醉。


    所幸王羽本來就沒喝幾杯,再加上橫練武道,屍軀氣血沸湧,承受能力驚人,不然以這星辰釀的力量,尋常築基羽士絕難保持清醒。


    陸乾知道王羽想來聊些什麽,揮手打開了屏蔽法陣,剛想寬慰之時,已聽王羽沉聲說。


    “他們會來找我的。”


    陸乾心中沉重,但還是點了點頭。


    “師兄判斷和我相同。屍族如何從囚屍絕地之中遁出不清楚,但是他們必然有著自己的目的。”


    “第一個遭殃的就是玉虎真人所在的大赤樓,很難不讓人產生聯想。師兄半人半屍之軀世間僅有,還逃過了屍祖嬴寇的天屍符法掌控”


    “屍族魔頭必然不會放過師兄!”


    “大赤樓雖然覆滅,但屍族餘孽尚存。並且由明轉暗,更難對付,今後咱們都要萬分小心才是。”


    王羽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來。


    “掌門,我這就走吧。離開雲山,不要因我給門派帶來災劫。”


    陸乾雖已料到他會有此反應,還是又急又氣,擋在王羽身前:“師兄何必如此氣餒,天下廣闊無比,當時師兄沒有走漏半點身份,縱使活屍作亂,又怎麽知道到哪裏尋你?”


    王羽卻說:“天下雖大,但登州可不遠。那囚屍絕地,距離眠龍山不過四萬裏,太近了,太不安全了。”


    “再說,我身中詭符,雖然擺脫控製,但恐怕屍祖還有感應的法子,能夠知道我身處何方。”


    陸乾努力勸慰:“師兄想多了。活屍逃出已有二十一載,如能定位師兄,早已殺將過來,何必在登州打轉?”


    “如此看來,就算能夠感應,肯定也是要足夠接近才行。”


    王羽還要說話,陸乾已沉聲說道:“師兄絕不可有出走的念頭!”


    “且不說你是我陸乾的師兄,就算是雲山派內普通的弟子,都不能叫他如此犧牲。”


    “外敵來襲,我們要想的是眾誌成城,團結一心渡過難關,而不是去犧牲哪個弟子。”


    “如果一遇強敵,就想著交出弟子,這樣的門派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雲山派這艘航船還能前進多久?”


    “再者說,從大赤樓覆滅和登州圍攻的情況來看,這逃出的活屍,修為最高也隻有元嬰。”


    “元嬰敵人,現在的雲山派又有何懼哉!”


    “我會吩咐林樂,不管砸多少靈石,都要迅速在登州左近鋪開情報網絡,密切監視探聽,務求取得先機。”


    “師兄此後盡量減少外出便是,再不可提出走之事。”


    王羽定定看了陸乾一會兒,緩緩點頭。


    送走王羽,陸乾歎了口氣。


    其實王羽自己都知道,陸乾所說無非是打氣鼓勁,雲山派雖然圍殺啟明靈君,也遠不能說無視元嬰強敵。


    再說屍族魔頭如今由明轉暗,不知潛在何處,想要抵禦更是難上加難。


    隻能說以細密的情報網絡,努力防範於未然。


    而且以王羽的性格,這番勸慰估計也沒有什麽效果。暫時穩住了他,恐怕真的禍到臨頭,他一定會選擇犧牲自己引走屍族,免得給雲山派遭災。


    可一個連掌門的師兄、門派長老都無法保護的門派,又怎能說是成功?這與陸乾本心大是相悖,故而一定要努力增強實力,以應對可能出現的威脅。


    一麵這麽想著,陸乾將儲物戒指打了開來。


    一共兩樣東西,一麵玉簡,一個瓷瓶。(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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