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頭,擠了擠眼睛,看到蕭太後高挺的鼻梁兩側的雨珠正滾滾而下,看起來,那極像是她美麗的眼睛裏流下的淚水。也許,那真的就是她的淚水吧。雖然身份高貴,但幾乎獨自一人支撐著如此艱危的時局,她,應該也算是個苦命的女人吧。


    張夢陽一時衝動,頓感即便為了她深入龍潭虎穴,甚至因此搭上了這條賤命也是值得的,隻要能夠給她帶來一些幫助,一切都可以毫不吝惜。


    想到此,他胸脯一挺,昂然說道:“隻要能夠為太後分憂,即便是赴湯蹈火,臣也在所不辭!”


    在左企弓等人看來,張夢陽之所以主動請纓幹此勾當,是因為太後剛剛升了他的官職,他是急欲報答太後的恩典,主動給自己尋找立功的機會罷了。他們哪裏想得到,在張夢陽的深心裏麵,卻是隱藏著一番別樣的心思。


    蕭太後說道:“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你知道要在什麽地方才能找到他們嗎?”


    “他們自那秘道裏進來,又自那秘道裏出去,我想他們應該還走不太遠,隻要叢那秘道裏穿過去,應該不難尋到與他們有關的蛛絲馬跡。”


    “好吧,”蕭太後麵無表情地說:“既然你有此把握,那麽試上一試卻也無妨。你打算帶多少人前去?”


    張夢陽心想,一旦真的和方天和的人接上了頭,需要見機行事之處甚多,再說和這些江湖人打交道,人話鬼話可能都少不了說,帶了許多人前去的話,問答之間定會多有諸多不便,倒不如自己一人空身前去方便自在些。況且獨自一人把此事辦成了,也可以在太後跟前顯些本事。


    因此他答道:“用不著其他弟兄跟隨,人去得多了,反倒容易引起他們的提防,也讓他們那些賊寇小瞧了咱大遼朝廷。隻我獨自一人去便了,一來可以示之以誠,二來也可省略了一些弟兄的奔波之苦。”


    蕭太後見他似乎胸有成竹,說得也頗為得體,一時間不便拒絕,於是囑咐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前去試試吧,成與不成都無關緊要,我大遼也不在乎多這支賊寇以為臂助。一切小心從事。”


    張夢陽聽太後如此說,心下略覺有些後悔,本以為聽了左企弓的建議,太後會很看重方天和這支力量呢,可聽太後話中的意思,她對這支賊寇原來並不怎麽看重,在她的眼中這樣的力量似乎可有可無。


    自己本來還想著為太後幹成這件大事,能夠得到她的賞識,乘機在她的芳心裏種下個稍好一點兒的印象呢,這可倒好,聽了她的話之後,自己滿腔的熱情被她那三言兩語給潑得涼涼的,絕非隻是打了幾分折扣那樣簡單。


    但事已至此,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又當著太後之麵,哪裏還容得他反悔?張夢陽隻得強打起精神應了聲:“是,太後放心,我會一切小心從事的!”


    暖兒站在旁邊,聽到了張夢陽和蕭太後的對答,隻道張夢陽立刻要走,趕緊地向前移動了幾步,輕輕地挪到了他的身邊,生怕他會丟下自己,獨自一人離開此處。


    待她貼近了自己身子,張夢陽這才發覺還有一個暖兒的存在,知她不願意離開自己,可此去和那幫賊寇打交道,實在是不能再攜她一起同行了,可是如何安置她,心中卻又一時想不出什麽善策來。


    蕭太後看出了暖兒對他的依賴,也看出了張夢陽臉上的為難之色,便開口說道:“這位姑娘,就把她留在我這裏吧,我把她帶回宮裏去,找份職事給她去做。”


    張夢陽一聽說太後肯收留暖兒,那可不僅僅是給自己去掉了一個負擔,對暖兒來說也是無上的造化。於是示意暖兒趕緊向太後謝恩。


    暖兒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得到進宮隨侍太後的機會,這要在平時,可是尋常官宦人家的女孩兒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且今後跟著太後,也用不著擔心會被蕭迪保那樣的大人物欺負。於是趕緊跪下,對著太後磕頭謝恩不已。


    隻是,此後跟著太後進了宮,以後還能不能經常見到這位曾經搭救了自己,保護過自己,對自己關愛有加的英氣俊朗的“老爺”,暖兒實在是心裏沒底,一雙清澈的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張夢陽斜睨過去。


    蕭太後沒有看到她的眼神,心中隻是在想:“那些賊寇雖說無孔不入,防不勝防,但在江湖上的行蹤卻是漂泊不定,哪裏會讓人那麽輕易就找得到?


    這個張夢陽此行前去,未見得就能與他們遭遇上。如果他碰巧果真遇上了他們,又萬一因此喪命的話,倒是不好對護思與鶯珠他們交代了呢。”


    想到這裏,內心裏感到了一絲莫名的輕鬆,但冷豔如霜的臉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


    ……


    蕭太後命人將寺內外的戰場打掃了個幹淨,就帶著暖兒、蕭迪保以及文官武將冒雨趕回燕京去了。


    現在,張夢陽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西圍牆內的菜園秘道裏,他坐的地方距離洞口約有十幾米的樣子,地麵上的風雨隻吹淋到洞口內兩米多的地方。


    菜地裏的泥土鬆軟,大部分的雨水都被附近的泥土吸收,隻有很小的一部分順著洞口蜿蜒而下,流入到了洞裏,但最多也隻在深入洞口三四米處,便被泥土吸收得無影無蹤了。


    他想到了暖兒離開之時望向自己的眼神,那眼神裏飽含著擔憂,飽含著不舍,甚至還飽含著無盡的淒楚。看樣子,她倒是真的不想離開自己呢。


    真是個傻丫頭,跟著自己有什麽好?除了擔驚就是受怕的,跟著太後住進了宮裏,那可就安全得多了。


    他又想到了蕭迪保臨去之時的奚落:“好兄弟,哥哥我給你保的這個大媒不錯吧?昨兒個你剛把那妞收入了帳下,今兒個太後就升了你的官兒,看來那妞不僅長得俊,還頗有一些旺夫相呢!我給你說,你這趟奉旨詔安回來。可得好好的謝謝我,嘻嘻嘻……”


    這家夥滿口子的胡說八道,很少見他能有點兒正形,這話可千萬別傳到了太後耳朵裏去,他是太後的親弟弟,給他在太後跟前先入為主地一說,豈不令我在太後那裏壞了印象?


    至於為什麽會擔心自己在太後心中的印象,他也莫名其妙地說不清楚。


    下到了這黑漆漆的秘道裏,他才忽然想起懷揣著的衛王密信,還不曾呈送給太後呢,不由得暗罵自己糊塗!因此又鑽出了秘道,想要追趕上太後的隊伍,把密信交給她。


    可蕭太後及其文官武將一行,去的甚是迅速,此時已根本來不及追趕了。他爬上了附近的一個山峰上朝遠處望去,隻能遙遙地看到細雨朦朧中,扈從著太後的隊伍猶如一道灰色的細線,向著遠方不停地蜿蜒移動著。


    小郡主的追雲駒,本來藏在藏經閣後邊的鬆樹林裏,臨去時他已經交給了蕭迪保代為照管,將來返回西北的時候再送還給小郡主。現在想來,若是追雲駒還在身邊的話,說不定還有望能追的上他們。


    他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粗心得不可饒恕,於是揚起兩隻手掌來左右開弓,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巴掌。可懲罰自己又有什麽用處?


    隻能寄希望於趕緊找到方天和及其黨人,完成詔安的使命,再快速地返回到太後的身邊來,把密信呈送給她。至於是否會因此耽擱了衛王的大事,暫時也計較不了那麽多了。


    於是,他又返回了秘道裏,坐在距離洞口十餘米的地方發了會兒呆,又把自己狠狠地痛罵了一番,這才站起身來朝秘道的黑魆魆的深處,試試探探地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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