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林昭容說道:“借錢尚功吉言,若是真能有你說的這般風光榮耀啊,小妹別說實區區五百兩紋銀,就是讓我父變賣了所有的家產亦在所不惜。


    隻是小妹我兩個月前,剛拜托宣明殿裏的夏公公,派人給我遠在清河的父親遞送書信,讓家父給我速寄一千兩銀子到宮中來使用。


    家父已經先期籌備了五百兩紋銀送入宮來,上月又派家人送了三百兩銀票來京。這三百兩銀票,已是父親竭盡全力所能搜羅和變賣的所有家當的最大數額了,我們家的家底,也都因此為之一空。


    好姐姐,你就高抬貴手,先收下我的這三百兩銀票吧,差下的那二百兩,今後我一定想盡辦法給你湊足。要不,我給你留下個字據以為憑證你看可好?”


    陸觀音冷笑了一聲,說道:“昭容娘娘,其實你用不著跟我說這些個可憐話,你們家的家底,我豈有不知的?令尊所居的清河軍節度使一職,雖說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顯赫職缺,但卻是永濟河上的一個令人垂涎的肥差。


    光是往來於運河南北的商船稅賦一項,每年就不下二十萬兩白銀,雖說令尊為官清廉,但每年落個萬把兩銀子,還不是簡簡單單的事兒?


    而今你卻給我說為了這幾百兩銀子,你們家的家底都快要為之一空了,昭容娘娘,我姓錢的雖說愚笨,但還總不至於愚笨到這個份兒上吧?”


    張夢陽心中疑惑,這個陸觀音,怎麽說她自己姓錢?而林昭容也喚她叫做什麽錢尚功。難道她給我說的什麽陸觀音,根本就是一個假姓名?


    “錢尚功?錢尚功?”


    張夢陽隨即悟到,難道這個所謂的陸觀音,就是和李師師情同姐妹的錢多多不成?


    自己一直盼望著這位錢多多自宮外歸來,好替自己傳話給李師師,讓師師設法搭救自己逃出宮去,可卻一直都不見這位錢多多現身回來,原來,原來錢多多一直都在宮中,一直都在假稱自己名叫陸觀音來哄騙一個名叫張夢陽的傻小子。


    更把他張夢陽當成了用來賺錢的男妓,玩弄於股掌之上,在各個宮中的娘娘們之間獻來獻去,而這個傻小子卻一直都被蒙在鼓裏,還自以為是在做勝造七級浮屠的大善事呢。


    隻聽裏麵的林昭容答道:“姐姐說父親每年能落萬把銀子,那也隻是你想當然的猜測罷了。姐姐不知道的是,父親一向為官清正廉潔,為自己的私事,從不肯動用官帑中的一文錢。你想想,他既有國丈之尊,手上又有著那麽大的一個肥差,若心中隻是想著一己之私的話,說不定現在早就富可敵國了呢,哪裏還用得著在那個節度使的位子上打熬,隻怕要想擠身於朝堂之上,位列三公九卿都不是什麽難事兒。”


    陸觀音道:“所以說啊,你應該寫信開導開導令尊,莫要守著金山銀山不知道受用,為了自己女兒早日誕下皇子,將來能夠母儀天下,也為了將來自己的外孫能夠登基坐位,身登大寶,做什麽勞什子的清官,頂著那麽個虛名有什麽勁?


    等將來自己的外孫做了皇帝,整個大宋朝都隨他怎麽呼風喚雨,想要什麽樣的名聲沒有?到時候國史館的那些個翰林編修們,都爭著搶著為他樹碑立傳呢,到那時節所得的名聲啊,比他一個廉潔的清河軍節度使不知道得大幾千萬倍。


    況且在這大宋朝裏,就算你真的是清官,又有誰個會相信你是清官?何況令尊還守著那麽個錢盒子,就算他清廉得家裏揭不開鍋,吃不上飯,人家也照樣懷疑他是一個富可敵國的巨貪,說不定還會指摘他是一個善於修飾作假的偽君子呢,有什麽意思?


    昭容娘娘,我知道你們家家教嚴謹,你也是這後宮裏頭最為知書達禮的娘娘,這樣吧,你隻要能夠想辦法讓令尊籌集到三千兩銀子,我就在這一年之中,讓梅心每月於你的月事之後,過來陪侍你三天,保準能讓你在這一年之中,就能得到夢熊之喜,你看如何?”


    張夢陽一聽這話,便又是恍然大悟,上個月在陸觀音的勸誘之下,自己曾分別陪著兩個昭儀一個婕妤連睡了三天,當時她隻是說這三位娘娘對自己頗有好感,念念不忘雲雲,還把這三位娘娘寫給自己的情詩拿給自己看。


    他雖看不懂詩中所寫的內容,但讀來琅琅上口,滿齒生香,尤其那精美的、散發著芬芳的浣花箋上的蠅頭小字,一筆一劃,無不體現著女性的柔美,令他極為感動和陶醉。


    要知道,這可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女生給他這麽個傻小子獻詩啊,他張夢陽何德何能,竟能得到這些個神仙般的佳麗的鍾情,簡直是不可思議,記得當時他雙手捧著這幾封芬芳的浣花箋,幾乎要被喜悅衝昏了頭腦了。


    他隻記得,當時自己的心目中,除了感動之外,所剩的便隻還是感動了。也為了這幾首芬芳的詩篇,他對這幾位才色俱佳的娘娘,每一個都竭誠地奮身報效,而且對每一個都是接連報效了三天。


    如今想來,那幾首所謂的情詩,隻不過是陸觀音這個賤貨用來引誘自己的幌子罷了,說不定還是她指使三位娘娘幹的。她真實的目的,竟是向她們三人每一個都敲詐了一筆數額巨大的嫖資。


    他原先給陸觀音的評價是既淫蕩又自私,看來她的淫蕩和自私與貪婪相比較起來,竟然是小巫見大巫了。


    真不知道她在這深宮裏麵,要這麽多的錢有什麽用。


    心中的怒火再難壓製,他直起身來走到室門前,飛起一腳將臥房的門扇踹開。


    臥房裏的陸觀音和林昭容見有人踢門闖了進來,皆是大吃一驚,黑暗中也看不清來人是誰,因此都被嚇得驚呼起來。


    張夢陽衝著陸觀音走了過去,拽住她的胳膊,一巴掌朝他的臉上扇了過去,口中罵道:


    “你個無恥的賤貨,虧小爺我還拿你當好人來著,原來你不止是個死皮條,還是一個死虔婆!”


    陸觀音被他打了一巴掌,疼得半個臉麵仿佛被人給揭掉了的一般,又聽得他口出惡言怒罵自己,哪裏還能忍受?於是揮起粉拳來朝他便打,口中也罵道:“好你個沒良心的死鬼,老娘我處處為你著想,你還敢打我。”


    到了這種時候,張夢陽哪裏還會再給他客氣,伸手接過了她打來的粉拳,順勢又抓住了她小臂,把她的胳膊往斜刺裏一扭,疼得個陸觀音嬌聲號叫起來。


    張夢陽抬起腳來踹到了她的屁股上,陸觀音被他踹得往前搶出去好幾步,這才“呱唧”一聲,摔到在了地上。


    張夢陽趕上去又是“哐哐”兩腳,重重地踢在了她的身上。


    陸觀音哭叫著爬起身來,伸手就要朝張夢陽的臉上抓去。張夢陽好不客氣地抬起腳來朝她當胸踹去,“嗵”地一下,又把她踹倒在了地上。


    張夢陽搶上去還要再打,被林昭容一把拉住,柔聲勸道:“梅心……你……你莫要再打了,當心驚動了人來,咱們大家誰都不好看。”


    張夢陽恨恨地道:“他騙得我好苦,我恨不得打死了她才解氣!”


    陸觀音趴在地下嚶嚶地哭著說道:“有種得你便打死我,不打死我你不是好漢。兩個多月來我怕你給人捉了去剮了,小心翼翼地藏著你,供你吃供你喝,還把個身子白白地給你玩兒,我哪點兒對不住你了?你就算將來娶了老婆,能有我這樣對你麽?”


    陸觀音說完,埋頭趴在地下嚶嚶地隻是哭,身子隨著她的哭聲微微地起伏聳動著。


    張夢陽向來心軟,被她這麽一說,倒也真覺得她並非一無是處了,再一想到她也是個身有功夫的女子,在自己的毆打之下竟然不怎麽還擊,知是她在外人麵前有意容讓,心頭的火氣遂也慢慢地平伏下來,抬起手來指著他,呐呐地道:“可是你……你跟人家收錢幹麽?你……你把我當成個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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