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間,多保真公主和徒單氏都聽到了杯魯下落不明的消息,要是杯魯果真是戰死殉國的話,婆媳兩個還都能理解,女真族女子向來有以兒子或者丈夫戰死疆場為榮的傳統,反倒是打了敗仗而生還者往往被妻妾或者母親拒之門外,甚或因此而披麻戴孝,整日以淚洗麵,隻當自己丈夫或者兒子已死,再也羞見其人。更有甚者竟因此使兒子或者孫子改從己姓,以示與貪生怕死者的決絕。


    因此,金人之所以能創造“女真兵不滿萬,滿萬則天下無敵”的輝煌,金人將士在沙場上的英勇無畏固為主因,金人女子對待兵敗貪生者的態度,亦是功不可沒。


    可如今杯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多保真公主和徒單氏豈能心甘?一個要丈夫,一個要兒子,整天把個吳乞買皇帝吵嚷得無有寧時,於是便遠離了上京會寧府,一路南下到燕山北麓,親自部屬諸路將士對居庸關城的圍攻。


    本來吳乞買以為杯魯失蹤半年之久,其或許已然身遭不測,至於下手害他的人是誰,心下卻難以猜測得到。


    據吳乞買推想,害死杯魯的首先應該是在戰場上被屠戮的遼國將士親屬。這部分人父兄多有死在金軍馬刀之下者,往往對大金軍懷有刻骨仇恨,戰場上無法取勝報仇,自然會鋌而走險,使用些陰謀詭計來除掉金國軍中將領,以達到複仇之目的。


    吳乞買也深知,杯魯貪花戀色的性子,最易於落入這些遼國複仇者的彀中,成為這一類陰謀詭計的犧牲品。


    雖然吳乞買也曾數度告誡於他,要他以大局為重,立誌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出來,也好名垂青史。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憑他一兩句鼓勵或批評的話,豈能使杯魯洗心革麵,就此牽過改善?


    因此,吳乞買怕他因此而耽誤了大事,便解除了他領兵作戰的職司,改任他為侍衛親軍司的金吾衛上將軍,以圖就近約束。


    哪兒想得到杯魯從戰場廝殺的殺伐之苦中解脫出來,仍舊把大把的時間用在獵逐姿色上乘的女人身上,有時候聞得某女豔名,甚至以公務為名不遠百裏千裏地前往一會,隻要被他看在眼中的,必定用盡各種手段,非得弄上手來不可。


    因此,吳乞買推想,仇家之中若有顏值不菲的妻女遺留在世上的話,精心設下圈套謀害杯魯,杯魯色欲熏心,精蟲上腦之際,必定難以提防。


    再者,世人皆把殺父與奪妻二者看做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隨著大金軍不斷地攻下遼國的城池疆土,遼國的降官降將愈益眾多,既不能把這些人一股腦兒全都殺盡,自然就得使他們為官為民,給他們安排相應的職司生計。


    這些人中的妻女,聽說有不少被大金軍中的將士們搶奪瓜分的,杯魯自然也會參與其中。一旦這些人中有興起複仇之心來的,那麽,也同樣會對杯魯帶來意想不到的危害。


    就在吳乞買認定杯魯已然不在人世,為此深感痛心,並為如何對多保真公主和徒單氏解釋而發愁的時候,突然接到婁室發自南朝汴京的密奏。


    密奏中說:宋國重臣蔡京、童貫來館驛中提及,汴京市坊間有傳言見到金吾衛上將軍杯魯者,然不知消息是否確切,後經暗地派人於汴京各處的街衢坊市精心查訪,並未聽說與杯魯有關的任何訊息。杯魯失蹤之事,我大金國中向來諱莫如深,南朝人斷無可知之理,因此婁室斷定,杯魯殿下或許早已被南朝人用計扣押,而於此談判燕京歸屬贖還之際,拿出來要挾訛詐於我大金,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婁室建議,暫時與宋廷虛與委蛇,對彼等所提之條件,予以妥協應許,全以保全杯魯殿下平安歸國為第一等要務。


    婁室在密奏中又說,一旦換得杯魯殿下平安返國,自己願提一旅之師,長驅直下中原,給宋廷君臣以足夠的教訓。


    吳乞買得知杯魯仍還在世,一時間老懷大慰,認為這回終於可以對自己的侄女和老情人有個交代了,起初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杯魯竟是被宋廷君臣給扣押了起來。


    但宋廷既然以此為籌碼,對婁室提要求要條件,事情變得既關乎杯魯個人安危,又關乎國家大計,在這個時候,實在不可輕易然諾。


    好在宋廷既然以杯魯為籌碼想要少付些金銀,杯魯在他們的手上,就暫時不會有什麽不測。


    吳乞買哪裏知道,他的愛兒杯魯這個時候根本不在宋廷君臣的手上,他們隻不過是因為李師師的一句話,抱著一試的心理向婁室、李靖探聽大金國中有無走失駙馬一事,豈想被婁室聽在耳中,竟會造成如此大的誤會,錯以為杯魯是被他們給擒獲扣押了起來,而且還把此事當成一件極其重大之事上奏給了遠在燕京的金國皇帝,眼看著就要釀成一場潑天巨禍。


    吳乞買經過深思,立即密旨令婁室由中原速歸,如何營救杯魯之事以及宋廷贖還燕京之費用,以及如何應對西夏出兵聲助龜縮在西北一隅的天祚帝等情,待其歸來麵議。


    婁室接到密旨之後立即輕車簡從,動身北返,來到蕭太後曾經居住的宮城裏麵來見金主吳乞買。


    他們君臣之間,主要就杯魯和燕京問題詳議了數日,最後由吳乞買拍板決定,為了換得杯魯無恙歸來,向宋廷索要的八億兩白銀的燕京贖還費用,可最低縮減至二億兩,倘若在此期間杯魯由金人自行找回,或者杯魯本人自行現身,燕京贖還之費仍照原議,八億兩白銀一分也短少不得。


    然後,吳乞買再任婁室為兩國議地籌邊使,命婁室重新入宋,此行務必要議妥事關燕京交割之事,同時將杯魯毫發無損地帶回北國來。


    婁室奉旨之後立即南旋,就大宋如何贖還燕京之事,與宋廷君臣進行了新一輪的討價還價。


    婁室心裏知道,皇帝所說的燕京贖還費用可酌情縮減至白銀二億兩雲雲,那隻不過是實在迫不得已之時的底線,若真的由八億兩一下子變成了二億兩,那大金國的損失豈非太也巨大了?


    所以,婁室心中給自己定下的底線,為白銀五億兩,由八億兩減免至五億兩,因為一個杯魯而使他們宋人少出三億兩白銀,也實在是太也便宜了他們,在此基礎上,那是半點也不能再予退讓的了。


    誰知與蔡京等人一番交涉下來,婁室軟硬兼施,僅把價碼減至六億兩之時,蔡京便無奈地答應了下來,倒是大出婁室所料之外,表麵上雖說帶出了一股萬般不願的憤恨之情,內心裏卻著實是喜出望外,立馬就與蔡京等宋廷重臣,就此簽下了秘密文書,言明宋廷幫助找回大金國走失之杯魯殿下,大宋贖還燕京之費,可由白銀八億兩酌減至白銀六億兩。


    文書簽下之後,婁室暗地裏派人監視打探宋廷的動向,發現他們並無立即交出杯魯的意圖,反倒是皇城司、開封府以及各門提督,於京畿路各處歌樓舞館,村口城關等處,秘密地派人察訪搜尋。


    婁室看了宋廷的如此作派,不知是他們有意使的障眼法,還是他們果真隻是得到了有關於杯魯的訊息,其實並未將杯魯掌握在手上。


    婁室雖然心中疑惑,卻也不去管他,隻是冷眼旁觀,由他們怎麽去折騰。閑來無事,便帶領隨從在汴京左近遊山逛水,相看地形,雖不如張夢陽此刻的豔福齊天,倒也過得逍遙快活。


    婁室雖然暫時被金主任命為兩國議地籌邊使,但歸根到底還是一員帶領死士衝鋒陷陣的戰將。汴京四周的山水雖佳,但被他這樣的人看在眼中,方寸間卻產生不出任何文人般的詩情畫意,所能聯想到的,隻是何處可以排兵,何處可以布陣,何處可以暗藏奇兵以備不時之需,何處可以借助山林河泊之勢,迫使敵兵不戰而屈。


    有時候鴻臚寺少卿、光祿大夫趙良嗣空閑下來,也過來相陪婁室、李靖等人一塊兒出遊。對他而言,與金使聯絡好了個人感情,也算得是國之大事。


    半月下來,汴京四下裏的景致都已經看得熟了,應婁室的請求,趙良嗣引領一眾金使往西遊覽了楚漢相爭時候的鴻溝古址,又在山重水複的嵩山一帶相看了數日,這才覺得興盡,打馬返回汴京。


    沒想到剛到汴京,就碰上了郭藥師指揮二十餘個軍健與張夢陽相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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