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占據了燕京之後,蕭太後原先所居住的宮殿,便成為了吳乞買的行宮。而今,雖然吳乞買已經離開,回到上京去了,但留下來的金國文武官員,卻是誰也不敢心存僭越地住到裏麵去。


    因此,偌大的一座殿宇,竟然變得空蕩蕩了起來,隻有蕭太後時期便在宮裏當差的一些太監宮女,沒有被蕭太後一起帶出城去,因此留下來投降了金人。


    對他們這些人,金人倒也沒有殺戮,而是把他們留下來服侍自己的皇帝吳乞買。如今吳乞買起駕北歸,這座舊日的宮廷,除卻裏外守護著的金兵而外,便隻有這些為數不多的宮女太監們,仍還一如既往地承擔著內外宮城的打掃值守之役。


    而斡魯和斡離不等金國大將,則分別住在原析津府衙和本屬於遼國文武大員們的府邸之中。


    當天晚上,婁室、張夢陽等人與留守在燕京城內的所有金軍將領,齊聚在作為斡魯帷幄的析津府衙之內,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作為迎接大金國使宋官員歸國的歡好之會。


    在張夢陽看來,這一場酒宴,放眼金國也算得是一場高級別將領間較為隆重的筵宴了,但卻沒有大遼官員筵宴時候的嚴謹井然,更無大宋此類宴會時候的絲竹齊奏的高雅,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江湖上的草莽英雄們聚在一起的隨意吃喝,他們酒到杯幹,不分尊卑地大呼小叫,全無一點兒章法可循。


    但這種隨意,卻也使得這場筵宴給人一種接地氣的熱鬧,將帥們之間無拘無束,無話不談,跟大遼大宋的同等級宴會相比較起來,雖說難免透露著一股粗俗和野氣,但卻使得上下左右之間毫無距離違和之感,洋溢著一種在大遼和大宋都難得一見的團結氣氛。


    再看杯盤中的菜肴,除卻燒烤的牛羊肉之外,還有一種不加任何調料的白水燉豬肉,就連食鹽都不曾放得一星半點兒,吃起來味道連中原人尋常的幹糧都不如,卻想不到這些金人竟大口大口地吃得甚是香甜。


    張夢陽隻吃得一口,便覺得難以下咽,於是趁人不備偷偷地吐到了地下。


    更有一種湯食,以切碎的豬羊髒腑雜燴而成,出鍋之後用韭菜拌和以去其腥膻之味兒。


    一碗熱氣騰騰的雜燴端到張夢陽眼前來,他隻略聞了一下味道便覺得惡心汙穢,自始自終竟連一口都不曾嚐得。周圍的金人卻都對這種吃食可口不已,一個個地大快朵頤,吃得不亦樂乎。


    張夢陽搖頭苦笑,對供在麵前的豬肉及韭菜雜燴等一口不吃,和周圍人舉杯應酬之時,也隻撿些覺得稍微可口的燒烤牛羊,或者時鮮蔬果當做按酒。


    論輩分,與宴之人以斡魯為尊,論年齡論軍功論職位,婁室、斡離不、婆盧火諸人也都在杯魯之上,可今天晚上的這場歡宴,張夢陽卻隱隱地感覺到在場諸人都把自己當做了中心,頻頻地對自己舉杯,輪番過來拉著自己的手親親熱熱地說話,搞得張夢陽幾乎都有點兒應接不暇了。


    幸虧這些天在來的路上,他通過竊聽通過打聽,對杯魯的性情事跡和金軍中的大小人物有了不少的了解,和這些金人交談起來,倒也有一大半能夠遮掩得過去,不致使人生疑。


    雖然偶爾也有對答出格的時候,但大家都知道他因為和莎寧哥在一起而出了點兒事情,不知是被莎寧哥喂他吃了什麽藥物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像是患上了離魂之症,時而明白時而糊塗,因此對他的那些出格的話甚至是莫名其妙的話,也都是一笑了之,並不怎麽放在心上。


    酒足飯飽之後,士卒將酒案坐墊拾掇去一邊,與宴的金國文武大員全都拍著手跺著腳載歌載舞,喜氣洋洋,全不顧及形象,毫無尊卑地或唱或跳地直鬧到三更才罷。


    經過今天晚上的這場筵宴,張夢陽心中對他們的成見是更加地深了。原先隻以為他們殘忍好殺,凶蠻成性,可通過這場純女真式的宴會,發覺他們完全就是一群尚未開化的野人,雖然受到契丹人和漢人的不少影響,文明開化的程度已經很是可觀,但究竟跟契丹人和漢人相比,還是遠遠地不如。


    如果不是為了他心中的那個高妙的立意,他簡直連一分鍾都不願意跟這幫人待在一起。可卻就是這麽一幫人,在戰場上打得立國二百餘年的大遼幾無還手之力。大宋十五萬大軍都攻不下的燕京城,被他們輕而易舉地便給收入了囊中,戰力簡直強大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張夢陽搖頭歎息著想道:“在火器出現之前的冷兵器時代裏,這些個弓馬嫻熟的家夥們憫不畏死,原是比文明開化的民族厲害得多。”


    他突然又想到了那個遠在上京會寧府的多保真公主,聽說她是女真人中不可多得美人兒,可是……可是……她的身上是否也有眼前這些女真人生猛的一麵?


    如果答案若是肯定的話,那也就難怪杯魯要頻頻地在契丹人和漢人的女人們中間亂打主意,竊玉偷香了。


    又一想,假如真的是這些金人的審美觀有問題,多保真公主並不如傳說中的漂亮,那麽這一趟上京之行可就變得乏味得緊了,雖說有可能做成一件阻止金兵侵宋的大事情,但究竟會缺少一點兒香噴噴的點綴,令人在成功之餘,未免會多少地留點兒遺憾。


    宴會散了之後,斡魯、斡離不和婁室等人都想要張夢陽隨他們一同下榻,但張夢陽卻想念著在燕京時和暖兒同住的那所宅院,因此想要到那裏去看看。


    斡魯和斡離不等人送他到了那所宅院門前,人人都不由地眉頭一皺,心想:“原來杯魯想要棲身的宅院,竟是他和莎寧哥在燕京時的住所。”


    斡離不心想:“在燕京尚未被我軍攻破之時,皇上的密探,早就把這所宅院的位置和結構細畫成圖,奏報上去了。皇上在這城裏的時候,還親自到這間宅院裏看過,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杯魯會看上莎寧哥那娘們兒。可如今杯魯點名要在這裏下榻,那是他對莎寧哥念念不忘之意了。”


    其他人也都和斡離不是一般的心思,心中都想:“問起他莎寧哥的話題時,他總是說隻見過她一麵,還說是在什麽金河山上,簡直是瞪著眼胡說八道。兩個人在這所宅院裏鬼混了兩個多月,說不定是把她的肚子搞大了,如今躲到哪旮旯裏偷偷地生產去了呢。”


    斡魯嗬嗬笑道:“既然杯魯殿下相中了這所宅院,那今晚上就在這裏安歇吧。隻不知這院子裏如今可還有人住麽?”


    婆盧火答道:“斡魯叔叔,這所宅院從皇上臨幸過一次之後,就由擔負宮城守衛之責的蒲速該猛安暫住。”


    雖然斡魯的輩分頗高,但宗室中的子弟們為了省事,從來不稱他做爺爺或太爺爺,都隻簡單地把他稱作“斡魯叔叔”,女真人中向來有此化繁為簡的習俗,因此對晚輩們的如此稱呼,常常也不以為忤


    斡魯道:“那不打緊,讓他另尋一處住所,把這間宅院騰出來。”


    “是!”婆盧火應道。


    金軍不管是將官還是士卒,做起事情來極是幹淨迅速,隻一忽兒的功夫,那名叫蒲速該的將官便從張夢陽的宅院中搬了出去,隻在附近找了一處住所住下,同時受斡魯的囑托,派出一謀克的金兵,在張夢陽宅院的四圍安插布置,擔負對他的守護之責。


    張夢陽在燕京城裏住了兩天,在這兩天中除了應酬那些金人們輪番相請的飲宴之外,便就待在自己的宅院裏,回想著與暖兒生活在彼處的一點一滴。


    有時候覺得悶了,他還會到蕭太後曾經居住的宮城裏麵走走。這座宮城,曾經由他和迭裏哥輪番值班守護,對其中的一磚一石,一草一木都甚是熟悉,每每睹物思人,不由感慨萬千。


    “哎,也不知太後和鶯珠在鴛鴦泊邊上過得怎麽樣了,會不會也如我每天都能想到她們一樣,她們也每天都能想起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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