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一處土坯的院牆門外,窩拉答走上前去打門。不一會兒裏麵傳出了聲音:“誰呀?”是一個年老的婆婆的聲音。


    窩拉答應道:“是杯魯殿下從南邊回來了,特地趕過來看望蒲速婉大姑姑的。”


    張夢陽在旁邊笑著心想:“大姑姑,這名稱倒也別致,聽杯魯說,他們金人對年齡稍大的未婚女子都是這麽叫的。隻是這個稱呼,遠不如徑稱娘娘來得中聽,來得洋氣。


    想這蒲速婉是杯魯養此處的外宅,是他事實上的老婆,當然得算作是他大金國皇室裏的娘娘了。如今我張夢陽前來與她相見,送給她的第一件大禮,便是要給她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嘛!


    想那蕭淑妃是娘娘,李師師也是娘娘,鶯珠是郡主娘娘,多保真是公主娘娘,錢多多和道君皇帝的後宮裏的諸多美人們全都是娘娘。


    姨娘蕭莫娜就更不用說了,天錫皇帝活著的時候是皇後娘娘,他死了以後是太後娘娘,我張夢陽這輩子,沒想到會跟這麽多的娘娘們緣分匪淺,真不知是多少世修來的福分呢!”


    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年老的婆婆迎了出來,對著張夢陽一躬到地,口稱:“老奴見過殿下。”


    張夢陽連忙客氣地把她扶起來,口裏說道:“婆婆莫要多禮,這麽晚了前來打擾你們,實在是對不住得很。”


    這婆婆見他把話說得如此客氣,倒是大感意外,連忙答道:“大姑姑這些日子來,每每念及殿下不至,心中懸想得緊,時常扼腕自歎命薄以至淚下,不想殿下今日終又到來,大姑姑為你日夜所流之淚,到底是不枉的了。”


    說罷,這年老的婆婆居然還抬起衣袖來拭了幾滴眼淚。


    張夢陽聽她說得傷感,心下也不由地起了幾分淒涼之意,也不知道對這個老婦人該當如何稱呼,隻對她說道:“你帶我去見她吧。”


    說著,張夢陽便邁步走進院子裏去,窩拉答則帶領著十幾個親兵站在門外守護著。


    蒲速婉所居的這處院落,裏外三進,大小共二十餘間屋子,如此居所若是放在關內,也算的是個中等的大戶人家了。


    蒲速婉居住在最後麵的一進大屋裏,當她聽到腳步聲響,看見那老婦人引著一個人來到的時候,連忙站起身來迎出了屋外。


    隻聽蒲速婉口氣激動地問道:“是……是殿下來了麽?”


    老婦人笑著應道:“大姑姑,你早也盼,晚也盼,今兒個總算是把殿下給盼來了呢。”


    張夢陽也適時地打了個哈哈,上前一步說道:“沒錯,是我回來了!這個……你……你還好嗎?”


    誰知蒲速婉怔怔地看著他,抽泣了幾聲,突然一扭身走回屋裏去了。


    張夢陽見她如此,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隻站在當地搓著手動著心思,估摸著若是杯魯在此,應該做出如何處置。


    這時候那個老婦人湊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道:“殿下怎麽愣住了,還不趕快進去!”說著在他的背後一推,把張夢陽推進了屋裏,然後順手把門一關,便轉身回前邊院裏去了。


    張夢陽看到這間屋子裏燭影搖紅,蒲速婉身上穿著這個季節裏金人女子長穿的的左祍窄袖薄衫,坐在當廳一張圓桌之旁的鼓櫈上,麵朝著裏側的牆壁,既不看他一眼,也不對他說一句話。


    見她的發髻上尚還戴著珠翠等飾物,張夢陽便猜到她一定是聽說了杯魯跟隨著婁室等人北還,今晚便安營在小姑裏甸,是以一直在盼著他來此與她相會,既不曾寬衣,也不曾卸妝梳洗,用望眼欲穿來形容其今日的心境,也可以說是絲毫不以為過。


    既猜透了她的心思,應對起來便覺得心裏有底了,張夢陽猜測,若是換做了杯魯那廝,到了小姑裏甸應該會等不到天黑便要來此哄他開心的。而自己直到了這會兒才來,蒲速婉撒一撒嬌,耍一耍小脾氣,想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張夢陽走上前去,訕訕地說道:“好姐姐,這一趟從南方回來,走了得有個把月,明日就要進京麵見皇上了,營中的雜事處理的自然多了一些,故而我姍姍來遲,還望姐姐莫要怪罪才是。”


    蒲速婉轉過身來,在他的心口上輕輕地打了一下說道:“什麽姐姐不姐姐的,在外邊待得久了,怎麽連稱呼上都變起來了。我問你,這段時間你跟哪個女人在外邊鬼混來著,是不是經常叫人家做姐姐叫得慣了,到了我這裏也給順嘴叫了出來了,對不對?”


    經她一提醒,張夢陽方想起來曾聽杯魯說過,他與蒲速婉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模仿仆人們的口吻,把她戲稱作“大姑姑”的,剛才一時間微一緊張,居然把這茬給忘了。


    張夢陽訕訕地一笑,說道:“大姑姑說笑了,杯魯就算是再怎麽花心,再怎麽不是東西,怎敢把對別人的稱呼加諸在你的頭上?隻是我覺得……你和杯魯做夫妻這麽長時間,光以那種戲謔的叫法相稱,對你實在是走失公允。我決定了,從明日起,我要讓裏裏外外的人們,全都對你以娘娘相稱,你看如何?”


    蒲速婉’“呸”了一聲說道:“隻要你心裏頭有我,什麽娘娘不娘娘的,我才不在乎呢。自從被你這天殺的霸占到這裏以來,但凡與我有些接觸的男子,不是被你巧借名目給殺了,便是被你發配到高麗境上給披甲人為奴,人家便都知道我蒲速婉是你杯魯的人,誰還敢再來向我囉嗦?


    可是你每次來我這裏呀,總是那麽偷偷摸摸地,有時候三五天便來一趟,有時候十天半月地才來一趟,我就這麽沒名沒分地跟著你,何曾有過一絲怨言了?這次倒好,居然大半年連個人影子都看不見,好不容易見著麵了,一句正經話不說,開口就說要人們都對我以娘娘相稱,你以為我很在乎這些不想幹的東西麽?”


    張夢陽的心中暗罵:“這個死杯魯可真不是個東西,為了一個跟自己無名無分的女子,居然動不動就殺人再不就把人罰做奴隸,如此強橫霸道,跟江湖上的那些匪類有什麽區別了?真是活該他有如今這個下場。”


    張夢陽笑道:“我知道大姑姑對這些個虛名向來不太在意,你既讓杯魯給請到了這裏來,正如你說的,人人皆知你是他的女人,也就等於說名分早定,至於怎麽稱呼那算是騙人的玩意兒,在意得太多了本也沒多大意思,是在下我想多了,誠望大姑姑莫要怪罪才是。”


    蒲速婉回過頭來,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柔柔地說道:“杯魯,你把那些個臭男人殺的殺,流的流,在我的心裏一點兒都不怪你,這其實正說明我在你心裏的重要,我……我其實是歡喜得緊呢。”


    張夢陽口中含混地答應著,一邊在屋子裏踱著步子,左右觀看著屋裏麵的布局擺設,一麵動著心思,想著找個什麽借口離開此地,還又能不把蒲速婉刺激得太過。


    蒲速婉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悠悠地響起:“這座院落,是皇上指派從契丹人和漢人中間擄來的工匠們新近建造成的,你看著很是新鮮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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