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數日之內,張夢陽白天或乘轎或步行或乘船地遊山逛水,欣賞傳說中的水滸英雄起居習武,屢破官軍的故地所在,晚上則與錢多多顛鸞倒鳳,大被長眠,小日子滋潤得不亦樂乎。


    他心中對蕭太後的惦念始終不忘,但茫茫人海,到底廖湘子那醜鬼把他帶到了什麽地方,心中委實是猜想不透,雖然也曾派人去蘇州察訪了,但他對結局並不怎麽樂觀,因為以廖湘子那滿嘴跑火車的可惡,此事該當與紅香會沒有多大的關聯。


    師父大延登雖說在北地有著神仙之稱,但究竟隻是個肉體凡胎的凡人,就算他能夠預知當下與未來之事,難道就沒有什麽失算率麽?如果姨娘並不在蘇州的話,那可到哪裏再去找她?


    蘇州,不管她在不在蘇州,都是他心目中的一個正在燃燒著的,尚未熄滅的希望,假如真的腳步匆匆地趕去了那裏,根本未能打聽到有關姨娘的半點兒訊息,那這個尚在燃燒的希望,可就要被徹底熄滅了。


    與其那樣陷入到絕望之中,何如把那絕望來臨的時間推遲一些,讓自己的身心暫且寄托在這梁山泊的山水之間,無憂無慮地逍遙快活幾日呢?


    雖說這樣不免有些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意味兒,但除此之外,他實在是找不出更好的解脫之方來了。


    “哎——姨娘啊姨娘,那醜鬼到底是把你帶去了哪裏,拜菩薩托個夢給我也是好啊,怎麽這些日子來連夢也不做了呢?”


    等把梁山上可逛的地方都逛得夠了,便於第四天上,騎上馬帶了劉麟派給他的兩個伴當,沿著梁山東岸的狹長地帶朝南走,想到大島最南頭的一個山角上去看看。


    因為他聽說那處山角甚是偏僻,也並無什麽可以泊船的水灘,而且自南而北的水流在那山角處被裁割為二,兩股水流分別順著大梁山島的兩側繼續朝北流淌,在島的北岸重新匯合,最後爭入濟水,蜿蜿蜒蜒地朝濟南府奔湧去了。


    因此,這個山腳所在之處,既無用以耕種或建房的土地,也沒有適合停泊船隻的幽深平靜的水域,而且山勢險峻奇陡,自宋江等人盤踞水泊中時,便極少有人於此山角處來往,隻在山角的高阜處建有兩處烽燧,用以觀測遠處的敵情。


    現如今,由於劉麟所部兵馬僅隻數千,遠不如宋江時候的規模宏大,因此高阜上的這兩處烽燧也就一直被棄置不用,直到如今。


    張夢陽在兩個伴當的引領之下,傍岸走了約摸十幾裏地,便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沉悶的水響,既似轟鳴,又如嗚咽,還似乎藏匿著一股隱隱然的騷動。


    張夢陽猜測,這聲音,應該便是那山角切割水流所發出的,可展目望將過去,一道從主峰上分開的險峻的山梁,傾斜著伸入水中,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張夢陽問跟在身邊的伴當道:“你們所說的那個山角,難道就是說的這裏麽?怎麽我聽著轟轟的水響,是從山梁的後麵傳來的呀?”


    其中的一個伴當應道:“舅老爺有所不知,這地方不是咱剛才所說的那個山角,山角是在這座山梁的後麵,把泊子裏的水劈做兩股,左邊的一股分向東邊,流到此處之時,再受這道山梁形成的斜角幹擾,向東折過去將近有一裏多地,過了這斜角之後,有半數的水在斜角和水岸形成的灣裏成了個大回漩。


    舅老爺你看,咱來處的水都是貼著水岸自南向北,獨獨眼前這灣裏的水,受了那回漩之力的牽引,是自北向南的,在前邊的山梁下撞了個個兒,才又掉頭匯入了主流,向北流淌去了。”


    張夢陽騎在馬上,手搭涼棚朝遠水處觀望,果見近岸處的水流貼著沙岸,隱隱然地朝南流動,如同一支壯觀的大軍般朝橫亙在前的山梁腳下衝了過去。


    那伴當又告訴他道:“前時曾有咱們的一艘沙船從湖心島那邊過來,是從這個斜角處繞過來的,沒想到剛過了斜角,就被卷入了這個回漩裏,結果被推到了近岸處擱淺,後來費了好幾百人之力,七八艘大船牽引,方才把那船重新拖回了水中。


    因此劉麟將軍命令,今後所有南來北往的船隻,俱不許從這山角和斜角處經過,都要從大島的西側行經。所以這地方就一直荒廢著,咱們的人很少有過來這裏的。”


    張夢陽坐在馬上點了點頭道:“我說這裏除了有些水聲鳴響而外,四下裏顯得一派清幽呢,卻原來是這個道理。我聽說宋江時候曾在山崖上修了兩個烽燧呢,你們可知是建在哪裏,怎麽從這裏往上看,一點兒也看不到?”


    “這個小的們就不知道了,這處山崖過於險峻,從沒有人上去過的。聽說在宋江那會兒,也隻有解珍、解寶兄弟帶著些善於攀爬的嘍囉們在上麵輪番值守,很少有別人能上得到那兒去的。”


    張夢陽有意要在他們兩人麵前顯本事,打算徒手爬上這看似險峻的山崖上去,也好讓他們回去在軍中傳揚一下自己這位舅老爺的本事,讓劉麟這老小子和他的手下們都知道知道,別看自己年紀小,本領可是一些兒容不得小看的呢。


    若是能由悠悠眾人之口,曲裏拐彎地傳到錢多多的耳中,可比自己直接地向她炫耀顯得本事多了,說不定由此她會更加地喜歡自己,離不開自己了呢。


    想到此處,張夢陽打了個哈哈說道:“如此說來,在你們的眼中,解珍、解寶二人都是世間少有的善於登山攀爬的健將嘍?”


    兩位伴當答道:“可不是怎地,聽說他們兄弟都是山裏的獵戶出身,慣走山路,還又善於隱蔽身形,征討方臘之時,黑夜裏頭爬上了壁立千仞的烏龍嶺。雖說他們哥兒倆最終死在了那一陣上,但隻憑那攀爬山嶺如履平地的本事,近世裏頭恐怕就找不出第三個人來。”


    張夢陽哈哈笑道:“雖說他們兄弟本領高強,我也是深信不疑的,但你們若說這世上論起攀登高峰來,除卻他們便沒有第三個人了,我卻是不敢苟同。你們估摸著,我攀爬山嶺的本事比之他們兄弟兩個如何?”


    兩個伴當對視了一眼,然後笑著說道:“舅老爺的本領,自也是世間第一流的,這個早就聽我們大將軍說起過的,別說是這個小小的山崖了,就是三山五嶽的那些個隻有飛鳥能通過的奇峰險壑,在舅老爺的腳下也不過是和走泥丸似的,跟玩兒一樣,隻是咱們今兒個出來得夠久的了,為免夫人在家中懸想,還是趕早回去是正理兒。”


    說著,兩個伴當牽了張夢陽的馬就要往回走。


    張夢陽把手一抬說道:“且慢!你們這兩個家夥,話雖然說得好聽,可當我聽不出來麽,你們壓根兒就不相信我能爬上這座高崖去是不是?”


    說罷,張夢陽勒住了馬,從馬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手道:“我知道你們也是為了我好,害怕我一時興心,爬高上低起來萬一摔壞了,回去之後沒法兒對夫人交代,難保不會挨一頓打罵,可實話告訴你們,我這一身的本事一旦施展出來啊,別說是你們,就連夫人也未必見識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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