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徒單太夫人眼看著孫兒古古出吃飽了奶,在母親多保真的懷中滿足地睡去,這才囑咐丫鬟婆子們好生伺候著,自己從房間裏退了出來,返回到了自己下榻之處。


    沒有了嬰兒的哭聲,整個世界都仿佛一下子寧靜了許多。


    她的老姘頭帶著人外出圍獵去了,出了遼陽城,沿著東梁河一直往東,說是要三天之後才能回來。


    所以這三天之中,太夫人隻能獨守空房了。


    在上京城裏的時候,她的老姘頭光是有名號的嬪妃就有二十幾個,況且皇城之中耳目眾多,她和老姘頭共度良宵的機會並不多,一年當中也沒有幾次。


    此番隨著他禦駕出京,來到這遼東的地麵,一路之上他們總算是可以放飛自我了,白天晚上都黏在一起,太夫人總算可以把往日裏所受的空虛和寂寞,一股腦兒地撈補回來了。


    如今多保真給他誕下了皇孫,老東西一高興,不僅每天都喝得個酩酊大醉,今晨還突發了興致,要帶著侍衛們東出圍獵。


    要說這騎射乃是大金的立國之本,即便是在上京會寧府的時候,老東西也是時不常地帶著皇親子弟,各部猛安,浩浩蕩蕩地出城,到遠離皇城的草原丘陵之間大舉行圍。


    這一來可以打發時間,給宗親將士們找個樂子,二來也可以使他們耐苦習勞,於輕鬆戲耍之間便學習到了殺敵本領,端的是一舉兩得。


    徒單太夫人雖說年齡已然頗為不小,可這番跟隨著老姘頭出京,實在是她餘生中不可多得的陪王侍駕的機會。


    因此這些時日以來,她和吳乞買兩個猶如新婚燕爾或是久別重逢的小夫妻,你離不開我,我離不開你,仿佛是蜜裏調油的一般。


    直到孫兒古古出降世,吳乞買更是老懷大暢,既能得享一國之主的無上尊榮,又能得所愛女人的朝夕陪伴,如今又添了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人之一生,得能如此,夫複何言。


    因而頓覺人生無處不如意,無處不美滿,精神氣力似乎也比往日增長了許多,僅隻通過男女之事對著徒單太夫人狂猛發泄,未免空負了男兒的有用之身。


    所以他才想到要沿著東梁河水,行圍打獵一番,用以宣泄一下身上多餘的體力和精力。


    本來帶著老情人一起行圍,最是合適不過,白天飛鷹走馬,晚上還能有床第之歡用以消除整日的疲勞,那該當是何等的暢美難言。


    隻是剛剛降世的小孫兒也需要照料,多保真初人為母,並無撫育稚兒的經驗,那些丫鬟婆子們太夫人又總覺得粗手笨腳,不堪重用,她便不得不留下來以行監工督導之責。


    吳乞買對老情人心係孫兒,不願與自己同行十分地諒解,畢竟照料孫兒,也是他完顏家十分要緊的一件大事,相形之下,比他的床第之歡可是要重要得多了。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裏,徒單太夫人晚上是要獨守空房的了,她正好可以用這幾天的時間來調整、休息一下疲憊的身子,等待老情人打獵回來的時候,好繼續迎戰。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這會兒的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隻要那老東西有著龍馬一般的精神,在那事兒上能夠應付得來,她是十分地願意奉陪到底的。


    “女真男兒能夠無敵於天下,娘們兒家自然也有能夠拿得出手的本領。老娘我能怕了他?說不定還是他個老東西怕了老娘,因而找了個圍獵的借口,故意地躲出去的。”


    徒單太夫人不無得意地想。


    她讓丫鬟婆子們伺候著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正準備上炕歇息,忽然聽到下人來報,說是已故諳班勃極烈繩果殿下的遺孀,有事求見太夫人。


    太夫人一聽,心想:“繩果殿下的遺孀,那不是多保真的大嫂蒲察夜鶯麽?都這麽晚了,她來找我有何事?”


    雖欲不見,可又找不出推脫的理由,隻好重新披衣下地,命人把她請了進來。


    蒲察夜鶯見了太夫人,行了晚輩之禮。


    太夫人臉上立即堆出了熱情來拉著夜鶯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不親假親,不近假近的客套話,拉著她在屋子正中的圓桌上坐了下來,並命下人們趕緊沏茶上來。


    蒲察夜鶯道:“太夫人用不著麻煩,侄女深夜前來,隻是有幾句話想對太夫人說,說完便走。”


    太夫人笑道:“真是傻孩子,咱們本是一家子人,有什麽話白天說不可以麽?非得趕這大晚上來,我這做嬸子的就是想要多留你一會兒呀,恐怕是都不能夠呢!”


    蒲察夜鶯歎了口氣道:“夫人何必說這樣的話,咱們都是喪了夫家的未亡人,你曾經含辛茹苦地把杯魯一手帶大,拉扯成人,這其間的艱難困苦可想而知。


    “可是如今,夫人這樣的命運又落在了侄女頭上。


    “我自知沒有夫人那樣的本領與堅忍,我獨個兒帶著僅隻八歲的合剌,隻我們孤兒寡母的無人照料,這接下來的日子,不知道可怎麽過啊!”


    說著,夜鶯忽然拿帕子捂了臉,嚶嚶地哭泣起來。


    太夫人聽她如此一說,覺得她的命運,果然與己有著幾分相似,於是深心裏麵霎時間掠過了絲絲縷縷的同情之意。


    但這股同情之意稍縱即逝,一想到她此來的可能目的,軟下來的心立刻便又堅硬了起來,抽了抽鼻子說道:


    “莫要再提此事了,一想到我們孤兒寡母這些年來的艱苦辛酸,我便忍不住想也要墮淚。好在杯魯業已長大成人,我也算能夠告慰先夫的在天之靈了。”


    蒲察夜鶯心中暗暗地罵道:“虧你能把這話厚著臉皮說出來,你兩個老不要臉的每晚幾乎都要把炕給壓塌了,真的是很能告慰你那先夫的在天之靈的。”


    太夫人接著說:“而今雖說你也跟我一樣年紀輕輕便沒了夫君,可咱大金現在已經雄長北方,物華天寶,應有盡有,相較於我撫育杯魯那會兒啊,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待得合剌長大成人,你這位母親安享尊榮的時候,自然會有一番截然不同的體驗的。”


    蒲察夜鶯端起茶杯來,抿了口茶道:“不瞞太夫人說,這些時日以來,侄女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整天價心中隻是想著一事,不知道該當如何措手才是。


    “今夜忽然想到太夫人見多識廣,處事練達,乃是我輩裙釵中的豪傑人物,因此想就這件事來請教下太夫人,還望太夫人能夠不吝賜教,對侄女指點一二為盼。”


    太夫人笑道:“瞧你這話說的,我這做嬸子的可是擔待不起啊,什麽見多識廣,處事練達,若被外人聽了去,還不得給人家笑掉了大牙?


    “你也用不著客氣,杯魯和繩果兩個乃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好兄弟,你便是他的親嫂子,有什麽話不妨直說出來。


    “咱們一家子人,若是說話還這麽些個客套虛禮兒,嬸嬸的心中可就不自在了!”


    蒲察夜鶯道:“嬸嬸說的可是呢,如今沒了繩果,你可不就是我最親近的人麽?這些話兒若不對你說,這世上,隻怕也沒第二個人能信得著的了。”


    徒單太夫人並未接茬,隻是拿起鳳嘴茶壺來往夜鶯杯中添滿了水,靜等著她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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