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吞吞吐吐地答不出來,呂師囊冷笑道:“大頭領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來很困難麽?那個人是你的仇人,也是我整個紅香會的仇人。


    “我們全都立過誓將來要把他碎屍萬段,以給方大頭領報仇雪恨的,我想張大頭領沒這麽快就忘了的吧!”


    莽鍾離走上了兩步道:“大頭領,你和這個金國女人之間的談話,我們可是都聽得個清清楚楚的,現在你必須得給我們一個交代,你到底是張夢陽還是杯魯。


    “你到底是張夢陽假扮的杯魯,還是杯魯假扮的張夢陽,此事關係甚大,請你如實招來。”


    “怎麽,你們……你們偷聽我們的談話?那豈不是……豈不是連許多不該你們知道的,也都給偷聽了去了?”張夢陽有些羞怒地道。


    莽鍾離道:“竊聽人言雖非君子所為,可是事關重大,我等也就顧不得那等小節了,還請大頭領莫怪!”


    說著,莽鍾離衝著張夢陽抱拳為禮。


    張夢陽咳嗽了兩聲,以掩飾他內心裏的懊惱。


    他偷眼朝一旁的蒲察夜鶯瞧去,發現她神色坦然,殊無臉紅尷尬之態,仿佛莽鍾離剛才的話是在談論旁人,跟她一點兒關係也沒的一樣。


    張夢陽不由地佩服這個女人內心裏的強大,這份心態,這份定力,就連尋常的須眉男子在她的麵前也不免相形見絀,何況自己這個小小的張夢陽呢!


    為什麽自己身邊的這些女人們,論心智論手段個個都比自己強呢?自己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一絲絲的自卑之感,如同縷縷青色的霧氣一般,霎時間籠罩在了他的心頭,把他的心緒一下子又變得陰翳起來。


    張夢陽歎了口氣道:“來人,把蒲察監正和太子妃暫請到屋裏歇息,好吃好喝好招待,任何人不得為難他們。”


    下麵的侍從答應了一聲,便引著夜鶯兄妹和合剌前往一間抱廈屋中去了。


    臨去之時,夜鶯美目斜將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光中有擔憂,有信任,有疑惑,有堅強,又隱含著危機時刻妻子對丈夫的叮囑:一切小心。


    張夢陽對著她略略地點了點頭,眼看著他們進屋去了,關上了房門,這才回過頭來說道:


    “鍾離大哥,若說是別人不知道我是誰,那我不會覺得奇怪,難道連你也懷疑起我的身份來了?


    “當初是我帶著方天和大哥你們進的燕京城,在燕京城裏,也是得到了你的幫助,我方才能用那關門打狗之計,差點兒活捉了賣主求榮的郭藥師。


    “後來,我又受蕭姨娘之命西去豐州,聯絡在青塚寨屯軍的衛王耶律護思,也是在你的護送下,我才最終擺脫了遼東五虎的糾纏,把蕭姨娘的密信帶給了衛王。


    “對咱們弟兄的那些經曆,至今我都還記憶猶新,曆曆在目,難道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任何人懷疑我都情有可原,怎麽連你也懷疑起我來了呢?”


    莽鍾離堅毅地道:“以前的林林總總,我姓莽的即便再怎麽糊塗,又怎麽敢盡忘了呢?我和大頭領之間的兄弟之情,也始終都是牢不可破的。


    “隻是紅香會幾十萬弟兄盡都是漢人,想要對大頭領盡忠者雖也所在多有。


    “可是也很有一些人不想眼看著漢人的花花江山為金人所破,忍看二百座軍州的百姓在金人的鐵蹄之下殘遭踐踏淩辱,子女玉帛盡被金人卷裹而去。


    “所以,這些弟兄們想要協助官兵力挫強敵,待打敗了金人,鞏固了漢家江山之後,再回師滅掉趙宋朝廷,為新朝開基立業。


    “這些弟兄們見識雖然淺陋,但是為了家國天下的一腔熱血忠心,那可是天日可鑒的。希望大頭領能夠對他們的誌向體諒一二,不要辜負了大家的信任為盼!”


    說罷,莽鍾離對著張夢陽再次抱了抱拳。


    張夢陽聽了莽鍾離的話,擊節讚歎道:“很好,真的是說得太好了。鍾離大哥,這些弟兄們的見識哪裏淺陋了?非但不淺陋,我看倒是高出汴京朝堂裏的那些昏君佞臣們千百倍去。


    “既然大家都同是炎黃子孫,當然要同心同德,力抗外辱。為了國土不遭夷狄踐踏,壯士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重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啊!”


    聽了張夢陽的話,呂師囊和莽鍾離等人都是一愣,全都以為頂著大金國駙馬爺、爵封鄭王的這位大頭領,定會站在金人的立場上把剛才莽鍾離的話大力反駁一番。


    因為他們都知道此刻的張夢陽,其杯魯身份在金國已經獲得了相當高的認可。


    不僅金國的老郎主,杯魯的母親徒單太夫人,杯魯的妻妾多保真和蒲速婉,就連在軍中和朝堂之上,認定他就是杯魯之人也幾乎是占了大多數。


    他甚至還有很大的把我去爭取諳班勃極烈的儲君之位,將來還有可能做金國皇帝。


    相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者,並把他的真實身份宣揚出來者,反倒越來越被認為是別有用心的挑撥離間之輩。


    是啊,人家的親爹親媽,人家的結發妻子都對其信之不疑,別人若再跳出來說三道四,那不是顯得太也不識趣,也太也蒼白無力了嗎?那不是別有用心,不是挑撥離間是什麽?


    指正他身份可疑的最有力證據,莫如把真杯魯拉入到眾人的視線之內?可是那真杯魯究竟在哪裏呢?


    紅香會中有不少人都知道真杯魯曾被湯聖母囚禁在鬼城裏麵,後來龜山老母攻陷鬼城,處死了湯聖母,杯魯是生是死外界也無從得知。


    雖說沒根據的猜測此起彼伏,到底全都是道聽途說,親眼見過他的人一個也沒有。


    他的下落,也始終是雲山霧罩,撲朔迷離。


    至於老母和杯魯在合羅川成親的消息,眼下還沒有在中原一帶大範圍地傳播開來,絕大多數的江湖人士尚未得知。


    因此,張夢陽就是杯魯,這在金國方麵已經接近於共識,但在漢人人群當中卻是存在著較大的爭議,這一情況突出地表現在紅香會諸頭麵人物的認識裏。


    直到方才呂師囊和莽鍾離在張夢陽和蒲察夜鶯的房外偷聽到他們的談話,才終於使得他們對張夢陽和杯魯到地是否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產生出了疑惑來。


    在他們看來,如果能夠證明杯魯就是張夢陽,張夢陽就是杯魯的話,那是最好不過,那就直接把他定為金人和殺害前大頭領方天和的元凶,抓起來殺掉便是。


    然後再直接從會中選出一個漢人弟兄來繼任大頭領,帶領大夥兒抗金反宋,在此混亂的時局裏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出來,這對他們這一派的人來說稱得上是最好的結果。


    現在他們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向張夢陽發出質問,本以為他會說出許多擁金反宋的話來,然後在經過一番唇槍舌劍與其撕破臉,接著就招呼出埋伏在近處的嘍囉們將他亂刃砍死。


    哪知道他的回答完全出乎預料,不僅義正言辭而且豪氣幹雲,渾然一副血氣方剛的漢家男兒模樣,根本看不出一丁點兒女真貴族的做派。


    尤其他最後誦出的那幾句話,仿佛是一闋殘詞,聽起來是那樣的振奮人心,那樣的慷慨壯烈,家國情懷和鐵血丹心盡顯。


    倘若不是眾人親耳聽他念出這幾句詞來,沒人會相信這幾句飽含著民族仇恨詞句,居然是出自一個金國駙馬兼藩王之口。


    這使得本已認定他就是殺害方天和的凶手的呂師囊、莽鍾離諸人,心中瞬間又起了疑惑:“難道他真的是漢人,並非是女真人杯魯?”


    呂師囊道:“好,很好,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好豪邁的句子,我呂師囊活了大半輩子,也自負讀了不少的詩書,可是如此激動人心的佳詞妙句,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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