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馬山,顧名思義,形似一匹臥於高原林地之上的駿馬,整體呈西北至東南走勢,馬頭指向西南,馬尾朝向東北,屬於岷山山脈的一處分支,山勢下緩上險,上窄下寬,越臨近山巔,山上的褶皺隆起就越密集。


    臥馬小棧的後門直通臥馬山最平緩之處,也就是“馬腹”的位置,這裏麵向東南,植物接受到的陽光和水汽相較於山上的其他地方要更充足,以至於這片地區層林密布,目光所及之處,遍地苔蘚和筆直高大的雲杉樹。不過,風景雖好,可在高原上爬山,疲勞感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即使是在平坦的路麵步行二十米,體力的消耗程度都要比在平原地區跑上五十米高得多,到了陡峭之處那就更累人了,感覺就像自己的身體突然掛上了看不見的鉛塊兒,哪怕隻是舉起一根手指,都要咬著牙才能辦到。


    山峰是險峻到,風景也確實壯麗的,明明山下的環境並無特別變化,可每登高一百米,再往山下看,風景又有不同,雖說高原氧氣稀薄確實擾人,但能欣賞到如此美景,付出的代價總比公園門票值。


    “奇怪,這些人都是猴子變的嗎?怎麽越往山上走,就越看不到他們?”


    奧托一臉疑惑的問道。


    寧子初:“這些人,爬山,鑽地,下海,都有專門的本事,有些還是童子功,畢竟是玩兒命的行當,沒點身手怎麽撈錢。”


    南宮萍:“確實,而且這次所有人都奔著同一個目標而去,誰都希望自己才是最先找到寶藏那個人,所以,不盡量甩掉其他人怎麽行?”


    其實,除了奧托,我們五個都能感知到那些倒鬥的具體方位在哪兒,他們中的很多人並沒有比我們速度快多少,隻不過他們懂得利用周圍的山石叢林,把自己身子隱秘得很好罷了,從他們的呼吸頻率可以判斷得出,這些人之中,有不少是練家子。


    南宮蒲一直時不時的左右擺動著腦袋,恨不得把耳朵拉長成兔爺的那對兒,將周圍的環境仔仔細細的聽了一遍又一遍。


    “他們之中,不少還是孩子,最多不過十七歲左右,怎麽就幹上這個了呢?”


    南宮蒲說道。


    南宮藜:“還能怎麽,窮唄,這行業撈錢快,正所謂富貴險中求,這些年去過不少地方,有些地方的孩子窮得頓頓野果野菜,更別說能不能讀上書了,隻要能掙到錢,他們連命都可以不要。”


    寧子初:“其實不隻是這個原因,倒鬥這行業,流派繁多,其中一個流派用的就是童子軍,說白了就是一個大人,帶上兩個孩子一塊倒鬥,這些孩子一般都是十二歲以上到十八歲以下,大人帶孩子上山,別人不會特別在意,隻會覺著是父親帶孩子去郊遊,再者,孩子身形小,鑽盜洞方便,盜洞鑿開後,可以讓最小的孩子先鑽進去探探路。”


    南宮蒲:“這些盜墓賊,心可真夠狠的!”


    我:“剛才受傷的那男孩兒,說不定就是鑽入墓中受的傷,如果這裏真的有墓,而墓中恰好又有老酒,我們想找的東西八成可以在那兒碰到。”


    奧托疑惑的摸著眉毛問道:


    “說了半天,你們想找的到底是什麽?”


    我們幾個相視一笑,南宮萍隨便編了個理由,說我們是來采集一種珍貴草藥的。


    奧托不太相信,但他還是提醒道:


    “我在臥馬小棧跟這些人相處了快兩年,能看得出,你們不像他們,所以絕不是盜墓的,不過,不管你們到底來這兒到底想要做什麽,都要小心,這山裏,說不定真有什麽惡靈魔鬼 ,不然這些人怎麽可能每次回來都是血淋淋的。”


    我:“奧托,你不是學醫的嘛?怎麽還信這個?”


    奧托:“本來不信,剛來臥馬小棧的時候也不信,可待的時間久了,醫治的人多了,我心裏的想法也開始動搖,變得越來越相信那些之前覺著荒謬至極的事情。”


    “你自幼生活在這片地區,難道之前沒有什麽傳聞嗎?怪獸之類的?”


    南宮藜問奧托。


    奧托:“有是有的,從小我們兄弟三人就聽父親說過,我們族人曾經人丁興旺,族人們的唯一的任務就是守護這座臥馬山,我們要用自己的一生去看守臥馬山,防止困在的山裏的怪獸被惡人放出來。”


    我:“曾經人丁興旺,那現在……?”


    奧托歎著氣說:


    “天地尚有滄海桑田,人心的變化更快,外麵的世界那麽大,那麽精彩,誰又願意留下來用自己的一生去守護一座山,隨著時間的流逝,遵守祖訓的族人也越來越少,我們兄弟三人也都不願意一輩子待在山裏,如今,隻剩下父親一個族人還堅守在這兒,當個巡山人,護林員。”


    確實,大自然固然美麗,祖訓也固然神聖,可人不是野獸,不是草木,要說這世界上,哪個物種欲望最多,那指定是人類,如今這日子,誰不想著過得更好,何苦留在這深山野林裏,過著清平日子,僅僅隻為了一句祖訓呢?


    我回頭看向山下,此時,一層層雲霧遮蓋住了山下的雲杉叢林,陽光勉強穿刺過霧簾,隱約映出了樹木的輪廓,乍看之下,仿佛是一個個悄悄跟在我們身後的神秘巨人。


    “啊!”


    叢林深處,一聲慘叫劃破了高原山峰裏的寧靜,一群野鳥從林中飛出,聲音聽著應該從鳥群出沒的樹林裏傳出來的。


    南宮藜指著鳥群飛出的東北方向,說道:


    “那邊,大概離我們隻有不到三百米。”


    臥馬山東北方向山勢要比我們這兒高出很多,再加上缺乏氧氣,我們即使是走過去,都感覺像是在山上跑了五公裏。由於發出慘叫之人的呼吸節奏非常混亂,而且人一旦驚慌,身體就會散發出一股酸味兒,所以通過嗅覺我便可以透過深山叢林,大致定位到那人的方位。


    不過,也隻能大致定位,因為這裏空氣太少,氣味傳播得太慢,比起寧子初的眼睛,我還是差太多,因為一聽到尖叫聲,寧子初就變成了一台導航機器,在我還無法確認具體線路之時,他就已經知道事發地點在何處了,跟著他就像跟著一台零誤差的導航機器一樣。


    在一處懸崖邊上,有五六個人正圍在一起,他們拿著手裏的工兵鏟,兩兩肩靠肩的緩慢移動,眼神裏都充滿著恐懼,警惕的掃視著周圍,我注意到,之前在臥馬小棧碰見的大胡子和侏儒男也站在其中。


    在他們身後,一個男人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他的窩裏隻剩下兩個黑紅的窟窿,肚皮幹癟凹陷,徒留一副肋骨還懷疑的在頂在胸膛,看樣子應該是沒氣兒了。離這具屍體不遠的樹下,另一個男人正靠著樹幹坐著,他右手攥著一顆雪蓮,兩個眼窩裏邊的眼珠子也莫名丟失了,血流不止的嘴裏,舌頭隻剩下不到一寸的舌根,他的肚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肆意爬動,這給他造成的痛苦使得他渾身顫抖,即使已經無法言語,可劇烈的疼痛讓其忍不住一直張著嘴嘶吼,哀鳴之聲在山崖之間反複回蕩。


    “離開!你們都趕快離開!”


    奧托大力揮著雙手,高喊著讓那幾個手拿工兵鏟的人立刻離開屍體和傷員周圍。那幾人看見是奧托來了,趕緊遵照其要求撤開,留出道路給奧托過去。


    可奧托看見那幾人散開之後,立馬停住了腳步,他衝還在身後趕來的我們喊道:


    “不要過去,你們也站在這兒!”


    眼看奧托神色異常,我們也及時停住了腳步。


    可奧托臉上緊張的神情並因此未消散,他又一次衝眾人喊道:


    “再退!盡量遠離這兩人!”


    我們也照做,退到離那倆人差不多有十米遠後,那個坐在樹下的男人突然全身猶如電擊一般劇烈抖動起來,嘴巴似一根泄露的水管,鮮血隨著身體的抖動從嘴裏噴灑而出,緊接著他的耳朵也開始噴血,鮮紅的血液在草地上潑了一遍又一遍,數秒之後,男子血液已經流幹,而我也聞到了又一具屍體的氣味。


    “是中毒了?”


    南宮蒲問道。


    奧托:“不是,他們是挖到了眼戳子。”


    奧托指著懸崖邊上一塊地,那裏明顯被挖了一米多深,兩把工兵鏟還在坑旁邊放著。坑裏似乎有個直徑不到一寸的圓形洞口,看著像某種動物的巢穴。


    “詐屍啦!”


    撤到一邊的一個人手拿工兵鏟指著躺在地上的那具屍體喊道。


    隻見那具屍體突然在地上揮動著四肢,身體裏還傳來一種古怪蠕動聲。


    隨著“啪”一聲,屍體朝著懸崖方向的肚子突然爆炸,我好看到一條火腿腸在空中爬行了一段距離之後,隨著血水肉渣衝向了山崖之下。空氣中,除了濃厚的血腥味之外,還有一股怪異的臭味,聞著像是爛泥和酸臭腐蝕性液體的混合物。


    寧子初:“我聽說過,西北山區裏有一種叫眼戳子的東西,有人說長得像一條大蚯蚓,若是有人不慎挖到它的巢穴,它就以極快速度會蹦到人的臉上,戳進人的眼窩中。”


    奧托眼睛盯著靠著樹下的另一具屍體,說道:


    “不止如此,我們這一直以來都有關於眼戳子的傳說,相傳眼戳子力氣大的很,它們的嘴裏都是利齒,能鑽開頭骨,先吃腦子,等吃完了腦子再往下鑽,從舌頭到五髒六腑,隻需要幾分鍾,就能被它啃個精光,小時候曾經聽我父親說過,他有一次巡山,在山裏的一處山坡上發現了一夥偷木賊的屍體,他們肚皮爆裂,有眼無珠,在屍體邊上有一頂帳篷,不過他們生前隻搭了一半,沒搭好的那一半帳篷下,有一枚帳篷釘融化了大半截兒,釘子旁邊有一個黑窟窿,當時我父親猜測這些偷木賊應該是在釘帳篷釘時,砸中了眼戳子的窩,所以都被窩裏的眼戳子給弄死的。”


    奧托的話剛說完,那具靠在樹下的屍體也開始詭異的瘋狂揮動著四肢,短促的爆炸聲過後,屍體附近的草地上血肉模糊。


    我們發現奧拓正往大胡子那趕去,於是都小心翼翼的挪步跟著他。


    “喂!你叫鑽地龍是吧?”


    奧托衝大胡子喊道。


    大胡子先是被嚇得一激靈,然後轉過身來,眼神凶惡的瞪著奧托,看來他以為奧托是來找茬兒的。


    奧托抬手向鑽地龍亮出那枚耳環,繼續說道:


    “耳環,這枚耳環你是在哪裏撿的?”


    鑽地龍摸了摸自己左邊褲兜,湧他渾厚的聲音罵了一句:


    “操!算了,看在你救了大夥兒一命的份兒上,這東西你順走就順走吧!不值錢的玩意兒,不過可沒下次,聽明白了嗎!?”


    手裏的耳環明明是自己父親的,如今卻被汙蔑是偷來的,奧托轉身就從我這拔出砍刀,他舉起砍刀,大步衝向鑽地龍。


    見奧托確實是來找茬兒的,鑽地龍後退了幾步,他身前的幾人舉起手裏的工兵鏟對著奧托,集體肩並肩的擋在鑽地龍前麵。


    追在最前麵的寧子初見狀,四肢並用,三兩下就爬上了離他身邊最近的一棵雲杉樹上,然後借著林間交錯疊加的樹枝,在每個樹冠上攀跳飛躍,身形活像隻大猴子。眨眼功夫,寧子初便已超過了在地上奔跑的奧托,接著從一處樹冠跳下,用身子擋在了鑽地龍和奧托之間。


    南宮藜氣喘籲籲的跑向樹下的那具屍體,邊跑還邊大喊道:


    “那個人,別過去!”


    原來,那個侏儒男又犯賤了,他趁眾人不注意,偷摸溜到樹下的屍體旁,兩隻短手快速的在屍體衣服裏上下摸索,可他沒注意到,這具屍體的胸膛正在快速隆起,直到肋骨的斷裂之聲不斷響起,他才想著後撤。


    可惜為時已晚,屍體誇張隆起的胸膛猛然炸裂,爆裂之聲響徹山林。待血霧消散,骨碎落地之時,我看見侏儒男雙手交叉擋在他自己的大腦袋前,距離他的臉正前方,有一隻手正死死的抓著一條粉紅色的大蚯蚓。


    寧子初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侏儒男身旁,他用自己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掐著大蚯蚓的頭部,同時,手掌緊緊的握住大蚯蚓的七寸。這隻大蚯蚓看著的確有火腿腸粗,大概一尺多長,頭尾幾乎一個樣,看不出來差別,不過勁兒挺大的,即使被寧子初抓住了七寸,依舊不依不饒用後半身打挺翻動。


    “小心,它後邊也是腦袋!”


    南宮蒲提醒道。


    果然,眼戳子的尾巴突然翹起,尾尖的皮膚像波浪一樣一波波往後翻開,露出一排排同心圓狀生長的利齒,然後身子一挺,朝著寧子初的右手手腕咬去。這寧子初不愧是望字門的人,可謂是眼疾手快,右手抓住眼戳子的一頭,手腕向上一翻,左手極速抓住眼戳子的第二個頭,兩手一扯,將這條小怪物分成了兩段。


    這下眼戳子徹底沒了動靜兒,寧子初把兩段眼戳子扔在地上,然後走到奧托身邊,輕聲對奧托說道:


    “兄弟,我看得出,你不會使這東西,要是你還想要留著這隻手以後好拿手術刀,那就別跟這些人一般見識。”


    聽完寧子初的話,奧托便發覺手裏空蕩蕩的,再看寧子初,他已經拿過那把砍刀,走到我跟前,將刀重新放回了刀鞘之中。


    鑽地龍使喚手下讓開,他走到我們跟前,行了一個抱拳禮,然後問道:


    “謝過幾位出手相救,敢問各位,可都是中郎將一派?”


    南宮藜聽出了其中玄機,覺得被羞辱的她剛想嗬斥鑽地龍,卻被南宮蒲將其拉到南宮萍身邊,南宮萍立麵會意,將還在氣頭上的南宮藜擋在身後。


    隨後,南宮蒲走向前,對鑽地龍回了一個抱拳禮,笑道:


    “發丘也好,卸嶺也好,都是兄弟,不必客氣!”


    鑽動龍身後的手下以及滿臉血汙的侏儒男也對我們行了抱拳禮以示謝意,趁著此時氣氛緩和,我順勢問鑽地龍:


    “我們的這位朋友是來山上尋找父親的,這是他父親的耳環,所以想向各位力士問一下,你們是在哪兒發現的這枚耳環。”


    聽了我們的詢問,鑽地龍對還傻杵在原地的侏儒男喊道:


    “翻山舍利,你過來瞅瞅,看看你想不想得起來自個兒是在哪抄著的這玩意兒不?”


    那名叫翻山舍利的侏儒男走到奧托跟前蹦躂了幾下,試圖看清楚奧托手裏的耳環。


    “嗯……我記得是前天,啊對!在馬腚眼那兒發現的!”


    翻山舍利說道。


    我:“馬腚眼兒?”


    鑽地龍指著懸崖對麵更遠的東北方向,說道:


    “就在那邊,馬腚子峰那兒,向陽麵,有個坍塌的山洞,我們都管那兒叫馬腚眼兒。”


    我:“行,那勞煩各位帶咱們幾人過去看看,要是路上抄著什麽寶貝,你們盡管拿,我們不要,也不妨礙你們。”


    鑽地龍搖著頭說:


    “不要這麽客氣,我們帶路就是了,馬腚眼那地方我們去過幾次,啥也沒有,反正現在還不是時候,下雨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不過那邊猴子多,這些畜生還會組隊偷東西,你們可得小心點兒。”


    說完,鑽地龍他們簡單掩埋了一下地上的兩具屍體之後,便帶著我們繞過懸崖,往東北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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