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漁沉默不語,這些人也不敢說話。


    時間不長,南瑞敏和另外幾人被劉效龍押來。


    或許有人會問,南瑞敏不反抗嗎?


    自然存在反抗的可能,但一方麵劉效龍隨身帶著執法堂的法寶,另一方麵南瑞敏又怎敢反抗,當初他可是親眼見到方漁是怎麽對付深力王的,而且,或許在他看來,他的所作所為並沒有錯。更何況,方漁讓劉效龍做這件事情,他怎麽可能不派人保護?保護劉效龍的正是領主府的衛隊長深力王。


    看到一臉不服的南瑞敏,方漁心中不禁有了感慨,隨即而來的便是一絲不忍,想來璿素在信任南瑞敏之前,一定用因果之術反複探查過。


    隻是外在的探查,並不能說明他的內心,雖然常說外在是內心的體現,但最少這是從內看外的結果,若從外看內仍能一一對應嗎?


    其實做到內外呼應很難,聖人說“知行合一”,又說“心即理”,但前提均為“致良知”。


    良知難求,良知更是本真。


    那麽放在南瑞敏身上呢?方漁很快便有了結論,能把建安符籙堂不顧一切的賣掉,要麽本身就是一個蠢人,要麽就是一個隱藏很深的大奸大惡之人。


    但南瑞敏蠢嗎?很明顯不是!可當他要動符籙堂的時候,那麽多“明白人”又為何不出言阻止呢?


    方漁將目光轉向方宜國,璿素,而後是薛耀德、方元虛、範三江、古立秀……漸漸的,他心中有了明悟:


    他本人不在;璿素總攬大權;方宜國剛剛上任,還屬於摸不著頭腦的階段,再加上他之前主要是做參軍,是輔助性的工作,並不牽涉決策;而最有可能反對的範三江因為平日裏和其它人交情不深,因此被支持的可能性很低;古立秀新來,又是美女教習出身,很可能天然的高姿態,也沒有怎麽交上朋友;還有薛耀德,本身還背著處罰,故而同樣不可能強勢;方元虛雖然表達出來觀點,但若有璿素在,他也不可能頂撞……


    他又將目光轉回南瑞敏的身上,雖然關係交錯複雜,但若沒有南瑞敏興風作浪,又怎麽可能發生這許多事情。


    想到這裏,他一陣惱恨,不知道為何當初就信任了這麽一個人?


    怒火上湧,他站起身來,走到南瑞敏麵前,抬手就是幾巴掌扇在臉上,而後一腳把南瑞敏踹翻。


    “南瑞敏,想到你的所作所為,我恨不得殺了你!”


    方漁被氣得手都有些顫抖,原本建安城能被稱作“事業”的項目就不多,甚至傳統的修士四種輔助技藝中,也隻有建安堂強的離譜,符籙堂剛勉強撐起來。卻不曾想,如此輕易就被南瑞敏破壞殆盡。


    不僅如此,還讓建安領地背上璋元堂這麽一個大包袱,哪怕以後想自己發展符籙,對方就有可能拿合作來說事兒。


    南瑞敏雖然挨打趴在地上,但聽到方漁有“恨不得殺了”的說法,他流血的嘴角居然溢出一絲笑意。因為這說明方漁雖然暴怒,卻拿他沒辦法,更不可能殺了他……若此事之後,他再央求一下璿素……


    南瑞敏心中已經有了脫身之計……


    隻是,他卻不知道,即便是嘴角抽搐的一絲笑意,也被方漁的神念準確捕捉到。


    方漁雖不知這笑代表的是什麽意思,但這無疑是火上澆油,更讓他下定決心,放棄南瑞敏。


    於是,隻見他一指點向南瑞敏,這是在執法堂的束縛之上,又加上了他自己的封印,這意味著,修為不超過他,根本不可能解開。


    南瑞敏臉色大變,他很想出聲為自己辯解,但封印之下,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更動彈不得。


    “劉效龍,把這人關到你們執法堂的大牢裏,然後開始查他所有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不要漏了!”


    旁邊眾人看著,一句話沒說,大家心知肚明,南瑞敏這次肯定完蛋,因為還沒有見方漁生過這麽大的氣。


    而對當時在場的人來說,除了璿素最後選擇支持南瑞敏,他們其實都有反對,但有的當場爭辯了,最後沒有結果,有的則根本沒有爭辯,更在璿素做出決策後把自己意見憋了回去。


    劉效龍指著南瑞敏身後的幾人,問道:“這些都是市舶司的人,要不要一起關起來?”


    方漁點點頭,說道:“關起來徹查,有任何一點毛病就給我重判!”


    劉效龍揮手,就要帶人離開,方漁叫住他說道:“不急,老劉,留下來一起說說這件事情!”


    劉效龍無奈回頭,他不願意參與,尤其他很清楚南瑞敏背後是璿素,璿素是對他有恩的人。


    方漁扭頭就要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卻發現不知何時李瑛瑜也跑去璿素身後跪下。


    他無奈道:“你們都起來吧!唉……起來吧!說說你們對這件事情的認知!”


    眾人紛紛起身,璿素沒有動,方漁給李瑛瑜一個眼色,李瑛瑜忙將璿素扶起。


    方宜國察言觀色,心知這件事情讓方漁怒火衝天,他作為名義上領頭的,必須要有個明確的態度,主動承擔責任。


    “我先來說吧!當日其實我內心並不支持南瑞敏,但一則他很少犯錯,事情總是做的很穩妥,二則我擔心自己犯錯,在大家麵前丟臉,所以我選擇了閉口不言,這導致範堂主和南司主爭的很厲害。是我的責任,我承認,請領主處罰!”


    範三江接話道:“我說我的觀點,符籙堂是一份事業,之前我秉承領主的囑托,以服務為宗旨,努力了許久才有今天的規模,所以當日我很氣憤,和南瑞敏吵的衝動了些,可能是這個原因,才讓你們最後決定放棄符籙堂!這是我的錯!”直到今日,範三江談起這件事情,仍然心有怨氣,他埋怨的是建安城的這些大佬們對他的不信任、不支持!


    方元虛道:“那日我也不堅決,雖然支持三江堂主,但我想更多的是建北城的利益,所以,支持的話說了幾句,但南瑞敏太過強勢,所以就放棄了。”


    薛耀德說道:“我來自符籙派,按說這裏麵沒有人比我更懂符籙,更愛符籙,所以……唉,我也是備受打擊之後,失去了銳氣,才任由南瑞敏狗賊賣家,說起來,我應該堅持的!其實,這件事情被南瑞敏狗賊做下,就相當於把我建安領地的符籙事業交到別人手裏,唉!”


    方漁歎口氣,說道:“符籙事業交給到別人手裏,尚且算是小事兒,你們有沒有想過,建安領地上大大小小的巡城司,還有建安軍對符籙的需求問題!原本我們有符籙堂,符籙的事情可以自己來做,現在你們自斷臂膀,把好好一個符籙堂交給別人,以後,你們是不是就成了別人任意來收個的韭菜,又或者,建安領地上,關於符籙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們再也無力組織起人來研究?”


    說到這裏,他的火氣又上來,大聲道:“南瑞敏是狗賊罵的好!這人斷的是我們建安領地未來的希望!”


    在場眾人心中凜然,不曾想,一個自從建立起來就默默無聞的符籙堂,在方漁心中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劉效龍!”方漁大聲道:“去查南瑞敏在與璋元堂合作這件事情上的各類問題,找到之後,我們要把這次合作廢掉!寧可讓璋元堂這時候占我們些便宜,也得保持符籙堂的獨立性,更進一步說,哪怕打上王家老巢,我們也不能讓他們在符籙方麵卡住我們的脖子!”


    劉效龍趕忙回以大聲的答複。


    方元虛忙道:“領主,可能沒那麽嚴重,和我們合作的王家另一位掌櫃說,他也沒見過南瑞敏這種人,自己家的買賣並不賠錢,雖然是賺的少了些,但總不至於拱手送人吧!”


    劉效龍插話道:“領主,我們最近也在調查這件事情,最少合作前,我們應該查符籙堂的賬,這次並沒有做,還有就是雙方的協議條款,也沒有被執法堂審核。”


    範三江起身說道:“領主,迄今為止,我還沒有被免去建安符籙堂的堂主,古立秀也沒有被免去符籙堂的總教習,但符籙堂和璋元堂合作的新買賣裏根本就沒有我們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南瑞敏不知從哪裏找來的人。”


    方漁點點頭,怒道:“這麽多問題,方宜國,你是瞎子嗎?怎麽不聞不問?”


    方宜國無奈道:“合作剛開始,我……我沒有盡到監管責任!”他偷偷將目光投向璿素,璿素此時正低著頭。


    方漁對方宜國這個回答不滿,他繼續質問道:“那我怎麽聽說你要掉範三江去事務堂?你是失能,還是藏了別的心思?”


    方宜國更加無奈,心說這次他是倒了黴,此事隻能認下,別無選擇。


    “這件事情是我考慮不周!”


    璿素突然抬起頭,說道:“領主,這件事情是我錯了!我錯信了南瑞敏!要調範堂主去事務堂是我的主意,這是南瑞敏反複來我這裏要求的!”


    “啪”的一聲,方漁將手中杯子摔在地上,然後扭頭離去。


    領主府中院的正堂內,方漁一遍遍的在舒緩著心情,他不斷告訴自己不要生氣,因為所有一切都是因為他不願意管事才發生的,既然交給別人來管,就要承受別人管事過程中的錯誤。


    隻是,今天的錯誤,是一個關於未來的錯誤,未來被人堵了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安心下來。


    傍晚時分,劉效龍收到了他的命令。


    “建安市舶司裁撤,調查自市舶司成立以來,所發生過的所有事件。調查南瑞敏的所有關係人,並抄家。範三江調任領主府任管家,兼賬房大先生。薛耀德兼任符籙堂堂主,古立秀兼任符籙堂第一副堂主,負責符籙堂日常事務。此外,明確建安堂和建安符籙堂直接隸屬於領主府,和管理機構及建安城無關。”


    這命令一出,劉效龍傻了眼,前兩條還好說,執法堂本來就是做這類事情的,後兩條是任命,實在讓他摸不著頭腦。最後一條更不用執法堂來明確。


    好在,正當他猶豫是否要去找方漁問一問的時候,領主府的命令也來了,依然是這五條。


    或許方漁也發現他被氣糊塗了,才把這些都發給了劉效龍。


    翌日清晨,心情緩上許多的方漁主動去安撫了璿素。


    璿素則跪在他的中院門口哭了一夜,說起來她到方漁身邊,很少有這樣重大的失誤。


    人性本就是複雜的東西,變化多端,並非一個因果可以解釋得了所有。


    因此,作為決策者,不能單純的以為掌握因果就掌握了全部,最少,決策針對的是事情本身,而非拋開事情去談因果。


    方漁和她分析了許久,璿素才漸漸緩過來。


    這次事情,讓她沒想到的是,性格上看似柔弱可欺的方漁,在對事理的認知上卻如此清晰。


    這讓璿素對方漁有了新的認知,任何一個能走到方漁這麽高位置的人,都有他“不可欺”的一麵。


    璿素無法向方漁表達她的心情,因為方漁和她說的是道理,而她心中則是一片真心,想幫助方漁的真心。


    在符籙堂和南瑞敏的事情上,她無意犯錯,隻不過是把善意放在南瑞敏的身上,也的確,南瑞敏曾經的表現當得起她如此信任,但壞就壞在這無根的信任上,因為信任而破壞了規矩,才是這件事情上最大的不該。


    不到一天的功夫,南瑞敏的事情就查出個大概,他本人在處理這件事情上,的確沒有直接收到什麽好處,調查他的往來賬目,也沒有明顯的貪腐。但卻調查出,那位極力促成雙方合作的璋元堂掌櫃和南瑞敏之間有過交集,那人曾經是璋元堂青徐聯盟分部的大掌櫃,後來犯了事情才被璋元堂送到建安城來擔任掌櫃。


    但這說明不了什麽,反而將這件事情歸結到南瑞敏愚蠢,似乎更能照顧大家的麵子。


    璋元堂在這件事情之後,主動換掉這位掌櫃,同時解除雙方之間的合作。


    符籙集市依然會繼續辦下去,背後的管理方變成建安城和建北城兩家,建安符籙堂和璋元堂一樣,都是符籙集市的商戶。


    總之,雖然對南瑞敏的調查遠沒有結束,但符籙堂的事情就這麽跌跌撞撞勉強過去。


    方漁拋開方宜國,再次以城主府發出命令,也讓方宜國嚇了一跳。


    這也是敲打,一棍子悶在方宜國的頭上,生疼!


    許畫珊的日子數著天過著,在被關許久後,方漁喊來說教一番,便放她自由。


    許姑娘重獲自由,當天就沒心沒肺的活蹦亂跳起來。


    不過這次再出來,璿素是不會把事情再托付給這位之前頗受信任的許姑娘。


    方漁能主動數落許畫珊,也是總結之前發生種種事情的結果,沒有人願意總被身邊人闖禍,更沒有人願意被身邊人有意無意的傷害。


    說起來,方漁和璿素這是又給了許畫珊機會,但是在她成熟起來之前,她能堅持住不再惹禍嗎??


    方漁看不透,璿素也看不透,李瑛瑜倒是耿直的認為許畫珊本性難移。但隻要許畫珊身上別發生什麽重大的事件,她能一直這麽渾渾噩噩的混下去,也是一種幸福。


    又過了兩日,建安堂方麵將方漁所需藥材準備好,方漁便陷入煉藥大業中。


    臨到要出發去花都的前一天,他才從煉丹房中走出,這次所獲成果頗豐。


    璿素的三轉還魂丹,最少煉製出來半年的量,還有其它各種即將作為禮物的丹藥。


    方漁將劉效龍叫來,特意拿出五瓶丹藥給到劉效龍,“老劉,這是給你定製的丹藥,拿著吧!最近安心下來,定時服用,半年之後保你一個元嬰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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