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另一邊角落裏,端坐著一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正是龍主座下七長老,他早就關注雲澈多時。雲澈剛起身離開,他的一道傳音命令也已經傳出:“跟蹤他!”


    從吟龍軒出來後,雲澈片刻沒有猶豫,就飛奔出城。


    身後不遠處,三名龍族衛士跟了上來。其中為首的一人頭戴金色戰盔,身披黑色鎧甲,看起來地位不低,正是五十七龍衛之一的戊赤。 與其隨行的,則是他的二名侍從釩辛與百彤。


    空氣中一縷淵塵飄過,落在他們的身上。 遠遠地前方,雲澈心中冷哼一聲: “一名神滅境一級,二名半步神滅境。”


    飛出城外數萬裏之後,在一處偏僻無人的山穀中,雲澈停了下來,轉過身形。 僅僅幾息功夫,戊赤、釩辛與百彤已然趕到。


    “你是什麽人?”戊赤朗聲問道。雖然雲澈隻是半步神滅的境界,戊赤卻不敢輕鬆。七長老已經傳音告訴他雲澈在龍吟軒的信息。


    雲澈沒有回答,而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出,逼近戊赤,身上的氣勢絲毫不弱於對方。嘴裏一字一句地說出五個字:


    “臣服,或者死!”


    “就憑你?區區半步神滅境界,居然敢挑戰神滅境。”戊赤怒極反笑,他堂堂龍衛,什麽時候被如此輕視過:“馬上趴下投降,或許我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既然如此,那就戰鬥!


    “轟——”


    神燼,邪神境界開啟,雲澈的玄力頓時暴增。劫天劍已在右手,一道淩厲的劍芒從這片天空中劃過。戊赤舉起手中的破軍金刀,奮力格擋過去。


    “喀——嚓——”


    刀斷裂,震飛上半空。雲澈的劍勢僅僅瞬息遲緩,卻一點都不減,繼續劈斬下來。


    戊赤大為驚駭,慌亂中連忙後撤,但終究是慢了一步,劍芒落下,一道長長的劍痕出現在他的胸前,鮮血迸飛,白骨森森。


    戊赤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懼,他無法理解,明明是半步神滅境,攻擊勢道卻堪比初期的神極境。這完全不是他所能麵對和匹敵的,他已經後悔不該接受這個任務。他想要轉身逃走,但已經遲了!


    “轟——”


    胸前又挨了一拳,他能清晰地聽到了自已肋骨斷折的聲音,自已的整個胸膛都在塌陷,不由自主地,嘴裏一口鮮血狂噴而出。他的身體已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一看情勢不對,立在一旁的釩辛與百彤騰空躍起,奪路而逃。


    “星神碎影!”


    雲澈身形一閃,已經擋在了他們的麵前。雙手往前一抓,左右手分別擒住了他們的脖頸,就象逮住兩隻雛鳥一樣將他們提了回來,丟在戊赤的身邊。


    “你們還要跑嗎?不想跑的話我們就開始吧。”雲澈不緊不慢地說道:“讓我讀取你們的記憶,還是去死,你們自己選擇。”


    這時三人早已魂飛魄散,生平第一次如此沮喪,命運要任人擺布。


    “我選擇讀取我的記憶!” 戊赤長歎了一口氣。


    “也請讀取我的記憶吧!” 釩辛與百彤隨聲附和道。


    雖然被讀取記憶是龍生之恥,但終究是要大大好過命喪這荒郊野外。生命隻有一次,還是要珍惜,要好好把握。


    很快,雲澈就大致得知,龍希是九十年前突然出現的,來的時候隻帶著一把破舊,毫無光澤的劍。


    龍希似乎與龍主做了某種交易,但具體是什麽交易戊赤並不清楚。龍主因此為她專門布下了一個小型的結界,隻有龍主、龍赤心、幾位長老與龍忘初等幾個人才能夠接近。


    龍希幾乎從不與外人接觸,除了修煉之外就是尋找“五靈至寶”。這個“五靈至寶”據說是可以喚醒某種東西,但具體是什麽,也隻有龍主與太長老等極少數人得知。


    通過這些信息,雲澈已經足以感覺得到龍希孑然一身,孤單淒苦的人生。他的孩子,背負著母親的遺骸,九十年來一直生活在這暗無光明,淵塵漂蕩的深淵。她的世界裏,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隻有一道執念, 她活的真不容易。


    雲澈不禁陣陣酸楚湧上心頭,自從麟神境離別以後,他就常常會去猜測,探究雲希的生活。雖然已有準備,但卻還是黯然傷神,深深地責備自己。


    雲澈心中極其悲憤,雙手猛地伸出,一把抓住釩辛與百彤脖頸。左右掌心兩團赤色地火焰燃起,然後變成緋紅色,再變成灰白色,最後變成黑色……


    黑色的火焰開始燃燒,原料就是釩辛與百彤的血肉,身軀。因為脖子被掐住,他們發不出聲音來,但是麵上的表情卻極其猙獰恐怖,渾身急劇地抽動扭曲著……片刻之間,釩辛與百彤兩人就已燃盡消失,空氣中不再有任何他們的痕跡。


    雲澈轉過臉來,冷漠地看著戊赤:“現在該你了!”


    此時的戊赤已是滿麵驚駭,露出絕望的神情:“不要,不要殺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這時的戊赤全身是血,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他的意誌已然崩潰,顏麵,尊嚴都不要了,龍衛的榮譽一丁點都不與此時的他沾邊。


    “是嗎?” 雲澈直視著戊赤,一雙漆黑的眼睛就像兩個無盡的黑洞,像是要吞噬掉戊赤一樣:“抬頭看著我!”


    目光對視之間,一道魔光倏地飛入了戊赤的眼睛,一縷涅輪魔帝的靈魂竄進了他的魂海, 恐怖的魔吟在魂海中飄蕩響起,他的靈魂在震顫到瑟縮……


    過了許久,戊赤終於蘇醒過來,目光重新變得清朗。這時雲澈望了過來,眼神已不再是剛才那般黑暗恐怖。雲澈身形一晃,就變成了與百彤的樣子,然後輕輕地對戊赤說道:


    “從現在起,你還是你,我是你的部下百彤。”


    ————


    龍城內,一處宏大府邸的大堂中,七長老神清氣淡,靜靜地坐於堂中高椅上。在他的正前方,戊赤畢恭畢敬地單膝下跪著,渾身傷痕累累。


    “卑職罪該萬死!”


    戊赤戰戰兢兢地說道:


    “釩辛已經戰死犧牲,隻有我與百彤撤了回來。”


    “看來我還是遠遠低估了這個雲澈。”七長老喃喃自語道,並沒有搭理戊赤。


    “牛飲龍息釀,伸手就是烈火燃燒,掌握了極其厲害的火係技能。看著象鳳凰炎,又象金烏火,但又不是這兩種中的任何一種。”


    “半步神滅境界竟然能夠以一敵三,重傷神滅境的戊赤,擊殺半步神滅境的釩辛。”


    “這樣的人,如果與我們為敵,那絕不可小覷。”


    七長老思索了一會,右手一揮,對戊赤說:“你先下去吧,好好養傷。”


    待戊赤走後,七長老馬上發了二條傳音。


    “全龍域範圍內戒備,追查一個叫雲澈的年輕人。大家切記安全,此人雖為半步神境的實力,但實際戰力足以匹敵神滅境中後期。”


    “自今日起,龍城內的守衛數量加強至平常的二倍。各守衛執行任務必須結伴而行,且須有神滅境三級以上人員。”


    戊赤走出府邸之後,與他的侍衛百彤,此時的雲澈會合,悄悄地走向了一個地方,那正是龍希的小結界所在的山峰。


    ————


    自從麟神境回來之後,龍希就一直沒有再出去。她很想再出去探尋“五靈至寶”中的最後一件,“寒潭仙草”。但是她的身體狀況卻不太允許。龍忘初不斷索取精血,不僅耽誤了她的傷勢恢複,還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嚴重的損傷,出現了嚴重的虧空。


    出生以來,她從來沒有這麽痛苦過,她跪拜在一座墓碑前。


    “母親……我好想你……”


    “母親,我已經拿到了五靈至寶中的四件……可是明明離目標已經越來越近了,我卻高興不起來。”


    “女兒是不是沒用,我最近的身體一直處於傷痛中,精血虧空,元氣受傷……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出去找最後一件靈寶。”


    “母親,上次我和你說過,他來了……我見到了他……我知道您很想見他,他也很想見你……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他來看你……他才是神主境界,他來龍域的話隻會送死……”


    龍希說著說著,竟哽咽抽泣起來:


    “母親……我好想你回來……我一定會找到最後一件靈寶的……我過兩天就出發去找……就算身體沒恢複……我也要去……”


    “母親……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正在龍希埋頭哭泣的時候,身後結界上響起了一聲極其微弱的撞擊聲。


    “咚……”


    “誰?” 龍希猛地回頭,卻什麽也看不見。


    她揉了揉淚光盈盈的眼睛,再次望去。


    這時的結界外,雲澈正施展著“斷月拂影”,整個人與周圍的空氣融在一起。他見龍希望過來,稍微暫停了一下“斷月拂影”,一道身影若隱若現地閃現了一下,就又暗淡了下去。


    “是我,我來看你和你娘!”


    “我不想見你,滾!” 一看是雲澈,龍希馬上恢複了往日的冷酷。


    “我上次就說了,你別來找我。”


    雲澈隔著結界,望著龍希那孱弱的身影,胸口一陣一陣的酸楚,痛徹心底。


    “你的傷勢還沒好,精血虧空又比以前更嚴重了。”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我不是在祈求你原諒我,理解我。我隻是在請求你,保護好自已,關心自已,照顧好自已。”


    雲希嘴角露出一種不屑的表情:“ 我不用你管?從我出生到現在,你什麽時候管過我?再說啦,就憑你那點實力,能管得了我嗎?”


    “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我這些年經曆了很多事情,有機會我一定會告訴你。但我想說的是,無論我經曆過什麽,那都不是我沒有去盡一個父親的責任的借口。”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母親。”雲澈繼續小聲地說著。


    他是立於億萬生靈之上的雲帝,無數人的眼中,頂天立地,空前絕後的大英雄。他對得起億萬生靈,然而他卻對不起神曦母女。


    “你當年一別了之,我和母親都經曆了什麽,你知道嗎,你在乎過嗎,你管過嗎?”


    說著說著,雲希居然傷心地哭了起來。


    “你想哭就大聲地哭吧,這麽多年來,你一定受了好多委屈。從來都是一個人默默地承受,你一定累了,痛了。”


    “今天,你的父親,我就在這裏,你就盡情地哭吧。我做你的聽眾,傾聽你的心聲……” 說著說著,雲澈自己也說不出的難過。


    這時,這一整片山都出奇地安靜,隻有雲澈與龍希在無聲地流淚。


    終於,雲希一抬手,在結界上撕了一道口子,“你進來吧,看看母親你就走。”


    雲澈一踏進這個小小的結界,就看到了一方小小的墓碑。雖然碑上沒有刻字,他還是一眼就猜到了是神曦的墓。他跪了下去,雙手扶著墓碑!


    “神曦,我來看你了!”


    短短的七個字,卻勝過千萬言語,勝過世界上最華麗的詞藻與文字。每一個字都重逾千鈞,承載著無盡的懷念與牽掛,包含著世界上最深情的男的人自責與愧疚。


    當年他被千葉影兒種下梵魂求死印,走投無路絕望之際,夏傾月背負他,遠走龍神界。


    就是在那裏,那片綠草茵茵,百花爭豔,蝶飛鶯歌,七彩繽紛之地,


    他,以及神曦,第一次的相遇……


    她身著白衣,如九天聖女,從宛如夢境的迷霧中出現,身後是一間小竹屋。


    對了,就是這間竹屋,承載著兩個人最美好的記憶,他們曾經在此水乳交融,曾經神魂相合,在一種分不清誰是誰,是你還是我,是我還是你的夢境中,彼此都交付給了對方,最美好的一切,留下了最華美的記憶。


    然而,良辰美景終究短暫易逝,一切的美好卻付於往事。


    神曦,還有那夢幻之境,代表,承載著世間最聖潔,最美好的那一切,卻要承受世界最可怕的罪惡,被那幾十萬年發酵,扭曲的執念,無情的傷害,破壞,直至完全摧毀。


    曾經的夢幻世界,早已支離破碎。


    世間空餘遺恨。


    千嬌百媚,冰清玉潔的佳人,已身化為一具墓碑。


    驀然之間,雲澈的一滴眼淚滴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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