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啊,有很多人作出了選擇!”


    坐在小火爐前,喻老爺子將燒好的梨取出來,放在碗中,其中一個遞給了吳德。


    “嚐嚐,洛陽報德寺產的,給我送了一筐來。”


    吳德趕緊接了過來,心中惶恐之餘卻又竅喜不已。


    這要是出去說喻老爺子親手燒梨給自己吃,隻怕沒幾個人信。


    喻老爺子當然不用理會吳德在想些什麽,也不在乎外人想些什麽,他細心地揭去了烤梨最上層的焦黑的皮,便露出裏麵雪白的果肉出來,小小的湯匙伸進去一舀,晶瑩的果肉帶著騰騰的熱氣便到了湯匙之中,輕輕吹幾口氣,嘴巴一抿,咽下肚去。


    看到吳德捧著碗不動,喻老爺子笑道:“我是老了,別的果子不太好多吃,倒是這烤梨,生津止咳有利肺腑,你要是不喜歡吃這個,我讓他們給你弄點兒別的來!”


    “不不不,挺好的,我愛吃,愛吃!”吳德趕緊道。


    吃什麽他其實一點兒也無所謂,沒什麽講究,有什麽吃什麽,關鍵是舍不得吃。


    就這樣端出去,估計會讓外頭那幫眼高過頂的讀書人的眼睛啪地掉在地上碎成渣渣。


    “您也做出了選擇嗎?”吳德小聲問道。


    喻恩泰搖搖頭,“我不需要作選擇。”


    吳德點了點頭,想來有底氣說出不需要作選擇這句話的,全天下應當也沒有幾個吧?


    不過眼前這位肯定是有資格的。


    不管是誰贏得了賭局,笑到了最後,都會對這位恭恭敬敬。


    “何大將軍,我們大尹,還有衛丞相他們出身、經曆、品行好像都大不一樣,但是他們都作出了同樣的選擇,是不是意味著當年他們的選擇就是正確的呢?”吳德問道。


    喻恩泰笑了起來。


    “你現在已經做到了黑冰台四號人物了,還有著這樣一顆赤子之心,挺好!”


    這話怎麽聽,都不像是一句誇獎的話,吳德聽得有些心虛。


    “以前我的主要任務是替黑冰台設置暗樁、死間,還有就是做一些具體性的事務,不太需要多思多想!”他小心翼翼地道。


    說白了,就是以前隻需要執行,不需要帶腦子。


    “他們那樣的人,選擇一個方麵,並不因為其的正確與否,隻與是否符合他們的利益與否,或者他們認為應當這樣與否!”喻恩泰將隻剩下一張梨皮的碗放在了麵前,道。


    “我能聽出來,這裏頭還是有區別的!”


    “是有區別!區別就在於有的有私心,有的沒有!”喻恩泰道:“就像何其苦,當年的選擇在他自己看來,的確是出於一片公心,沒有摻雜半點私心雜念。”


    “其實並不見就是對的是不是?”吳德忍不住問道。


    “很多事情的對錯,是要放進曆史的長河之中去評判的!”喻恩泰搖頭道:“周致既然讓伱知道了這麽多,想來對你還是蠻信任的。我倒是很奇怪,他為什麽對你一個黑冰台的高層有這種信任呢?”


    “倒也不算什麽信任,主要是我答應了與他們合作,替他們在關內鋪網,以此換取我在關外那些同伴的安全以及我們急需的關外以及北元方麵的情報!”吳德道:“應當.應當算是一種純粹的利益交換吧!他們篤定地知道我不會違反這個協議,因為我一旦違反了,首先死的就是我的那些同伴。相比起來,他們的損失微不足道。”


    喻恩泰點了點頭:“還有一點你沒有弄清楚,就是你在這件事情之中越陷越深了。可以說,你現在已經無法脫身了。你以前可以不考慮政治,但現在卻是不得不考慮了。特別是這件事情情牽涉到了何其苦、衛正道以及你們大尹這樣的人物,還有我之後。”


    吳德怔怔半晌:“這個我真沒有想過,我隻是想雙方各取所需,這在情報界,也是一個很正常的行為。別說是我們雙方現在利益還算一致,有時候就算是敵對雙方,也會進行一定的情報交換的。”


    喻恩泰笑了笑,沒有再深入地與吳德探討這個問題,而是直接把話題拉到了二十五年前。


    “那一年,長安血流成河。大秦太子、太子妃以及他們的追隨者,就在那一年,全都死了,連他們存在的痕跡,都被從記錄之中徹底抹去!就像這個世界之上,從來沒有存在過他們這些人。”


    喻恩泰輕描淡寫地說出了讓吳德膽戰心驚的話語。


    “是先皇要殺他們嗎?”吳德覺得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是天下豪門、世家要殺他們!”喻恩泰淡淡地道:“便連我喻氏一族,也有不少人皆言他們該殺!”


    “他們為什麽惹得如此天怒人怨?”


    “天怒人怨!”喻恩泰似乎在思索著什麽,半晌才道:“這麽說其實也沒有錯,這天,這人的代表,好像一直都是這些人。雖然他們人數隻占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可是他們擁有的利益,卻占了這天下的九成九。”


    吳德瞪圓了眼睛看著喻恩泰。


    “你想想,當太子夫婦想把這些人擁有九成九的利益,挖出來絕大部分分給另一部分人,這些人會怎麽想?怎麽幹?”


    “斷人財路,如果謀災害命!”吳德咬著牙道:“那自然是往死裏幹。”


    “這還是表麵上最簡單的一層!”喻恩泰笑著道:“他們還有最深層的追求,他們在挖世家豪門的根,在掘世家豪門的基。而世家豪門之中,傑出之士當真如同過江之卿,當太子黨開始謀劃要做這件事情的時候,這些人便已經看到了一旦讓太子登基的後果,所以自然便要瘋狂反擊。”


    “老先生,世家豪門之中傑出之士的確太多了,就如同丞相,如同大尹,當然,還有您,可是如此多的傑出之士,為什麽這世道還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呢?”吳德問了一句在他看來很不禮貌的話。


    “問得好!”喻恩泰卻是拍手笑道:“直指問題核心。因為啊,這些人傑啊,都是先顧家,再說國,至於民嘛,好像並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類。國可以換,家不能滅。不管是誰當皇帝,都離不得他們這些家族!”


    “豪門世族如此我不奇怪,可是何大將軍出身寒素,為什麽當年也作出了同樣的選擇?而且在周城主看來,何大將軍的選擇,好像是其中影響極大的一個因素!”吳德好奇地問道:“而且我能確定,何大將軍是一個好人,一個忠臣。”


    喻恩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何其苦是太子一路提拔起來的,從一介寒素到當時的禁軍左大營統令,長安禁軍,一半便在何其苦的麾下。當時的太子,權力已是極大,如果不出什麽意外,那麽他登上皇位是必然。所以,殺他,便成為了唯一的選擇。”


    “這麽說來,何其苦背叛了太子?”吳德震驚地問道。


    “當年有人找到了何其苦,告訴他,如果這一次他們失敗了,那麽,全國便將烽煙四起,戰火將在全國絕大地方燃起,除非太子失敗!”


    “何其苦又不是三歲小兒,別人一說,他就信了?”


    “因為何其苦知道那些人說的一點兒也不假,事實也的確是如此,太子如果不死,那麽全國的糜亂,在那個時候就會爆發!而不是往後延遲了數十年,到了現在,大秦還在勉力維持,從這個角度上講,何其苦的判斷並沒有錯!”喻恩泰道。


    吳德沉思片刻,道:“如果那個時候太子登基了,那麽全國就會爆發暴亂,但是我可不可以這麽理解,這些人之所以要殺太子,並不是因為他們不想造反,而是因為那個時候,朝廷的力量還很強大,如果他們敢這樣動,輸的一定是他們,太子會借著這個機會,將他們剿殺得幹幹淨淨?”


    喻恩泰哈哈大笑起來,連連鼓掌,“想不到你這個很少涉及政壇的人,一眼就看穿了這裏頭的蹊蹺,找到了問題的真正所有。那個時候,京城禁軍還是很能打的,十萬餘關外悍軍對朝廷還是忠心耿耿的,南方鎮軍壓得南朝大氣兒都不敢喘呢!不過何其苦從小就被世家豪門欺壓,在他眼中,那些人實在是太強大了。所以,他也沒有說謊,他是不想天下百姓遭殃,所以在最後時刻,他背叛了太子,如果當時叛亂暴發之時,他的左大營禁軍入京的話,形式是立刻就會逆轉的。”


    吳德呆了半晌,歎了口氣。


    “當年的大膿包如果被戳穿了,那怕全國會亂,但以當時的大秦國力,最多花上四五年時間,便能讓一切全都恢複,而按照當時太子妃的規劃,那麽一個全新的帝國將會浴火重生,那個女子啊,是我見過的最為驚才絕豔之輩,雖為女子,卻讓我等男子汗顏啊!”


    “現在關外已亂,鎮軍已敗,那些人,終於可以分食大秦了嗎?”吳德憤然道。


    “不錯!”喻恩泰笑道:“背後的操刀者是一個厲害人物吧?”


    “此輩不死,天下永不得安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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