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水流從十數丈的高處傾泄而下,底部巨大的岩石早已經被打磨得溜圓,再堅硬的棱角也無法在這樣的力量之下長久堅持。


    上善若水,水善萬物而不爭,天下莫能與之爭。


    一個隻穿一條短褲的漢子赤裸著身子站在水流衝擊最為激烈之處,任由強大的力量衝擊著他的身體。渾身虯頸的肌肉泛著赤銅之色,每一塊都似乎蘊藏著強大的力量,隨時都有可能噴勃而出。


    不知過去多少時刻,漢子垂下的雙手緩緩環抱而起,隨著他的這個動作,頭上瀑布竟然倒卷而回,而麵前深潭之水卻是緩緩升起,在漢子麵前形成了一道水柱。


    伴隨著漢子一聲怒吼,水柱倏然倒卷而出,轟隆隆聲中,潭水中無數石頭被衝擊得飛了起來,砸在更遠處的樹林之中,嘩啦啦中也不知斷了多少樹木,頓時便成一片狼藉。


    “將軍,將軍!”遠處傳來了部下的呼喊聲,漢子一頓腳,如同一根標槍一般從瀑布之下飛了出去,直直地落到了地上。


    跑近的軍官看著滿地的斷樹碎石,臉上全是敬畏之色,站在漢子前麵,身子便彎得更低了一些。


    “將軍,三殿下過來了,您的苦日子隻怕要到頭了!”軍官帶著幾分諂媚之色。


    漢子點點頭,臉上卻沒有半分驚喜之色,似乎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收拾收拾,隨後就來!”


    看著軍官飛一般的飛去,漢子卻是嘿嘿冷笑起來。


    來這裏已經四年了!


    終於想起自己來了嗎?


    這漢子,自然便是在四年之前,因為援救阿斯圖不力,而被發配到這大山之中當了一個礦工頭的元國將軍兀突。


    對於阿可敦的到來,他沒有半分驚訝,是因為兀突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阿斯圖死了!


    被人極其暴力地屠殺在自己的莊園之中。


    “阿斯圖就是一個廢物!”這便是兀突對阿斯圖的評價。


    四年前那一戰,兀突也是這樣評價他的上司的。


    最初與李大錘的戰鬥,自己要兼顧數萬擄來的青壯和無數的物資,縛手縛腳,處處受製。可後來自己決心拋棄這些累贅與李大錘見個真章的時候,阿斯圖卻嚴令自己馬上去救援他。


    他娘的!


    這道不受置疑的命令,讓阿斯圖就此一蹶不振,也讓自己來這裏當了四年礦工頭。


    現在阿斯圖死了,阿可敦才想起自己,不禁讓人齒冷。


    兀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體內澎湃的真氣浪潮,卻是對另一位殿下鐵勒感激涕零。


    在自己處在最底穀的時候,鐵勒秘密來見了自己一麵。


    給了自己凝海訣的心法。


    自己所練的通江訣是凝海訣的簡約版,也是皇室賞賜有功之臣的法訣,但通江訣想要煉到九品以上基本沒有可能。


    三年之前,自己便卡在八品之巔而無法寸進了。


    所幸的是,有了凝海訣。


    當然,還有鐵勒的一句話。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兀突不太懂這句來自秦人書本中的話,但大致意思卻能品評出來。


    三年,自己終於突破了玄元九品,成為大元將領之中為數不多的玄元九品的將領。


    沙列文大敗而回,阿斯圖屈辱身死,阿可敦終於沒有得力的人手可用,這才想起了自己這個被拋棄的家夥。


    兀突嘿嘿地笑了起來。


    過去幾年你對我愛搭不理,現在的我,你可就高攀不起了。


    也不太對。


    應當是自己在以後出賣你,不會再有半分的心理負擔。


    是你,先對不起我的。


    慢條斯理地穿好了衣服,兀突又掏出小刀,對著潭水好好地修剪了一下自己的胡須,這才大步往回走去。


    站在一株大樹之後,他凝目看著小屋前的阿可敦,此人倒提著馬鞭,在小屋前的空地上有些不耐煩地轉來轉去,大概是嫌小屋簡陋,一股子汗臭氣而不願意進去吧!


    兀突一步跨出去時,臉上已經堆滿了笑容,叉手齊眉,深深地行下禮去。


    “殿下,您終於來看我了!”


    語氣之中,略帶三分嗚咽委屈之聲,還帶著三分不滿之意,也有四分驚喜交加之情。


    北元燕都的這場大戲,終於緩緩地拉開了帷幕。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會在將來的這出大戲之中成為戲的主角,將會主導這幕大戲最終的結果。


    而在安西都護府,清剿黑域的戰鬥,也終於在春耕結束之後,正式拉開序幕。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安西都護府長史茅大賢和副都禦史、關外監察使張若兩人,將黑域根據富庶程度、人丁多寡、地域重要與否,劃成了一塊一塊的,而安西都護蕭長車則負責製定作戰計劃,對這些地方不服從安西都護府指揮的勢力進行清除。


    而是否服從安西都護府的指揮是有具體的標準的,黑域中的這些勢力,再想靠一張嘴來效忠,卻是萬萬行不通了。


    兩個硬性的標準,一個是交稅。安西都護府的稅官會上門來核準你的收入,你的人丁,然後給你一個每年要交的賦稅的數目。


    如果說花錢保平安,黑域的勢力還能容忍的話,那麽第二條標準,那就萬萬無法忍受了。


    安西都護府不允許他們保留私人武裝。


    以後在安西都護府治下,有權擁有武裝力量的,就隻有官府一家。


    其它人保有武裝力量,那就是土匪,在清剿之列。


    矛盾不可調和,戰爭自然就爆發了。


    隻是他們的力量,相對於安西都護府來說,實在是太弱小了。而在長期的黑域爭鬥之中,彼此之間又缺乏互信,很難聯合起來,於是在蕭長車的兵鋒麵前,短短時間之內,已有十數家地方上的小勢力被掃蕩一空。


    對付這些黑域勢力,蕭長車可是得心應手。


    因為她以前就經常幹。


    不過那個時候,她的主要目的是籌措軍費,隻要願意出錢,那就算了。


    真正究凶極惡地將對方來一個犁庭掃穴的時候還是很少的。


    而且因為沒有詳細的情報支持,過去很多時候她還會撲空。


    黑域勢力攝於她的威名,不敢正麵對敵,但跑路還是會的。


    而對於蕭長車來說,沒有收獲,就是大大虧本。


    現要可不同了。


    進軍之前,關於對手詳盡的軍事情報、區域的詳細的軍事地圖已經躺在了她的案頭之上。


    而且打過之後,安西都護府的人手便會緊接著跟上對此地展開具體的治理。


    她現在是真正地做到了隻管打仗,其它啥都不用管。


    這於她而言,可就是太簡單了。


    於是借著這件事情好好地練兵便成了更為重要的事情。


    不是她看不起李大錘的兵。


    這些兵論起單兵作戰能力,比她的麾下要強。


    可打起大仗,論起配合來,就讓她很不滿意了。


    在蕭長車看來,眼下她麾下的軍隊的確是擴充了數倍,但真要與令狐野這樣的對手打起來,自己是會吃虧的。


    不論別的,光是令狐野麾下那五千親軍,就夠自己喝一壺的。


    駐足在一處高崗之上,看著腳下廣袤的平原之上,身著黑色軍服的騎兵們,正在旗號和軍號的指揮之下往來奔馳,彼此配合,將四處逃竄的那些家夥們逼到一塊堆,然後一一收拾。


    訓練場上練得再多,也比不上來一場實戰。


    眼下隻不過進黑域掃蕩一個多月,這幾千騎兵,便頗有些模樣了,雖然在配合之上還略顯生疏,比不上自己以前的那三千鐵騎,但習慣已經在漸漸養成了。


    養成了良好的習慣,再經過幾場實戰,才算是真正地變成了一支強軍。而且穀小滿和方小貓兩人的統兵和指軍作戰的能力,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速成長。


    想想如今自己強大的後勤供應能力,看看身周自己的親兵們身上嶄新的甲胄,蕭長車臉上就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遠處,響起了悠揚的號角之聲。


    被圈起來的那些家夥們走投無路,又看到了遠處飄揚的蕭字大旗,終於死心地下了馬,丟下了武器,抱著頭蹲在了地上,向官軍投降了。


    蕭長車伸了手,身邊的護衛會意地遞過來了一張地圖,然後又遞過來一支炭筆,蕭長車提筆,在滿是框框的地圖之上其中一個框框之內劃上了一個大叉。


    又完成了一個。


    一提馬韁,蕭長車轉身下了高崗。


    如今有了穀小滿與方小貓,已經不需要她親自去衝陣了,不過她還是很懷念過去那種橫掃千軍的日子。


    有戰馬自營地方向疾奔而來,蕭長車眯起了眼睛。


    看來是有什麽新情況出現了!


    “見過都護!”馬上騎士翻身下馬,疾步奔到蕭長車跟前,雙手呈上一封信件:“知秋院轉來副都護的密信,是加急!”


    看著信封上沾著的一根雞毛,蕭長車不禁笑了起來。


    那個家夥,總是搞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加急就加急唄,偏生硬要在加急信上沾個雞毛。


    拆開信,她的臉色倏地變了,潮紅之色瞬間便染滿了她的臉龐。


    信上隻有一行字!


    “我替伱殺了阿斯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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