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了屋內,落在張若的身上,將一件純青色的袍子給浸染成了一格一格的,他半眯著眼睛,愜意地享受著身後女兒的按揉。


    還在長安的時候,自己每每疲乏不堪的時候,小女兒便總是適時地出現在書房裏,幫著自己按摩一番,便勞乏盡去。


    這一晃眼之間,便是快一年的時間了。


    從長安被貶,數千裏到了關外,本以為要就此壯誌難酬,飲恨而去,卻不想峰回路轉,竟然起死回生。


    這一年時間,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也真正讓自己看透了這人世間。


    錯過的事情,還可以重來,可逝去的人,卻再也不可能活過來了。


    所幸的,還有小女兒伴在身邊。


    張輕雲搬了一張凳子,坐到了張若的身邊,看著張若身側那張搖搖欲墜的書案,不由笑道:“獨縣再窮,也不至於找不到一張好的書桌吧?”


    “你為什麽會這麽說?”


    張若沉默了下來。


    張輕雲堅決搖頭。


    張若吐出一口濁氣,“既然如此,那你今天來幹什麽?”


    “爹爹,你想多了,就我看到的情況,蕭長車,李大錘他們一門心思想要做的,就是先擊敗令狐野,然後再北伐元國,光這些事情,李大錘的計劃就已經到了十年後了,十年以後的事情,誰還能想得到呢!”張輕雲道:“而您,現在一門心思想的卻是如何製衡他們,如何平衡力量,您就不能想想怎麽幫著他們滅掉令狐野,滅掉北元嗎?”


    “回長安?”


    “書桌不重要!”張若搖頭道:“當年在長安的時候,你爹那張書桌,隻怕也能值個上千兩銀子吧,可最後又怎麽樣了呢?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爹爹,我不會過來監察使衙門的!”


    “襄城之敗?吳德不過一個提刑官,他知道什麽?”


    張輕雲歎了一口氣道:“爹,您在獨山立衙,拉攏宣武蔡奇,是想成為這關外第三方力量嗎?”


    “嗬嗬!”張輕雲笑了起來:“爹爹,吳德是您哧之以鼻的黑冰台的第四號人物,而襄城之外,我大秦傷亡數萬精銳,可不是因為南楚又多強,而是因為我們大秦內部,希望大秦輸,因為隻有大秦輸了,他們才好分食大秦這具龐大的身軀啊!”


    “你大哥為了大道,死得其所!”張若道:“你爹忠義一生,從來沒有想過改換門庭。”


    “所以爹爹,我不勸您,因為我知道您。”張輕雲道:“但我卻沒有打算走這條路。”


    “監察使衙門馬上就要成立了,而且你爹現在也有了堅實的盟友,往後去,我要真正發揮出監察使的責任,伱來幫爹,就像以前在長安一樣!”張若道:“你最善長的分析,綜合這些事情,對我會有很大的幫助!”


    張輕雲先是一愕,接著卻是滿臉通紅,惱怒地看著父親道:“爹爹,你這說得是些什麽話?有這麽說女兒的嗎?你不了解李副都護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了解你女兒是什麽樣的人嗎?”


    “爹爹,我準備回長安去了!”張輕雲一句話又讓張若目瞪口呆。


    好在張輕雲說他們並沒有準備反叛,這於他而言,算是最大的一個安慰吧。


    張輕雲點頭道:“爹爹說得是。”


    張輕雲笑了起來:“沒有關外力量,關內便會歌舞升平嗎?而且,如果他們真能做到這一點,真能揮兵關內,又有什麽不好的呢?您看看泰安城,看看如今的寶瓶州,還有,您也去過賀蘭原了,那些百姓是不是比您引以為傲的長安的人還要過得好很多?爹爹,我忘不了母親憂懼而死的模樣,我忘不了大哥在獄中被他們折磨而死的淒慘,這一切,您都忘了嗎?還是因為那個衛義一句對不起,一句不得己便讓您選擇原諒他們?”


    “爹爹,我們在長安布署力量,可不見得就是要反叛朝廷!一來,現在安西都護府在關內有很多的生意,需要人來經營,二來,我們也需要了解朝廷的動向,提前知道朝廷的一些政策甚至於人員的變動,這樣才能未雨綢繆。”張輕雲道:“以前李大錘他們一直便沒有用心經營關內,直到我加入了知秋院,這才開始由我來重點經營,現在我要回去收獲我種下的果實了!”


    “真沒有半分男女之情?”張若逼問道。


    “你還說蕭長車李大錘他們沒有反叛之意?知秋院都把觸角伸到長安去了!”


    張輕雲道:“我來您這裏,又能幹什麽呢”


    “胡說什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張若道。“既然你跟這個李大錘啥也沒有,那就更應該回來了,不然呆得越久,閑話便越多。你回來幫爹爹,以後爹再幫你尋一個年輕俊傑。”


    就是弄一些情報吧,隻要自己能拖住關外大軍不進關,一些情報人員,又怎麽可以撼動大局呢?


    “窮在鬧市無人聞,富在深山有遠親!”張輕雲淡淡地道:“您信不信,我這一次回去,保管又是親戚盈門,門庭若市!您現在可是三品副都禦史,憑您在關外立下近些功勞,隻要回朝,都禦史便是手拿把攥,說不定回歸本行,去做戶部尚書呢!”


    張輕雲微微一笑:“我現在過得挺好的,而且手頭上的工作,也正是要緊的時候,丟不開手。”


    “去年來的時候,你爹我還是一介囚犯,但現在,爹已經在關外站住了腳跟,這獨縣雖小,卻會成為你爹重新騰飛的起點。輕雲,過來幫我吧,我可是知道你的才能的,現在爹身邊,最缺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張若道。


    “以後呢?再無掣肘,便率關外虎狼之師,揮師入關,讓關內錦繡江山遍地狼煙?”張若反問道。


    “爹爹,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張輕雲惱火地道:“我與李副都護,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有,也隻是上下級的關係。”


    “輕雲,你的意思是蕭長車李大錘與那令狐野是一樣的人,也想著要禍亂大秦嗎?”張若問道。


    “你在泰安城做什麽,不要以為爹不知道!”張若臉上的笑容斂去:“我在安西都護府也呆了不短的時間,李大錘也沒有刻意瞞著我,那個知秋院是幹什麽的?那是和黑冰台一樣的玩意兒,你一個女孩子,呆在那裏頭能幹什麽?”


    張輕雲堅定地點頭道:“沒有,爹爹,你便是再問一百遍,我也是這個答案。而且,我這輩子,也沒有準備嫁人。”


    張若有些詫異於張輕雲的態度,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張輕雲,眼神著突然閃過一絲惱怒:“輕雲,那李大錘沒有把你怎麽樣吧?”


    “我們在關內,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爹爹在關外,你一個人回去怎麽行?”張若知道女兒的性格,到了這個地步,隻怕自己再說什麽都是白搭。


    “是的!”張輕雲道:“我也不瞞您,知秋院決定在關內布署力量,這件事情,一直便是由我在負責,經過這半年的經營,如今已經初有起色,需要我回去主持大局。”


    張若歎了一口氣,“外頭傳什麽的都有,當年李大錘帶走你的時候,都說啥了來著?這麽長時間了,你在泰安城住著李大錘的大宅子,再看看你出門,比你爹還要威風呢!如果你真是喜歡李大錘,而李大錘也喜歡你的話,我也不阻攔,哪怕他曾經是一個馬匪,但現在卻也是改邪歸正,成為了朝廷官員,而且是大秦在關外的中流砥柱了!”


    “爹爹,你隻怕一時間是回不去的,我回去了,也可以給娘親、哥哥掃掃墓,修修墳,你要在這裏為朝廷效犬馬之勞,女兒也不攔你,隻不過我想勸你一句,不管你如何辛苦,隻怕到得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自然!”張若道。


    “你選擇了為大秦繼續效力,可我不想!”張輕雲輕輕地言語聽在張若耳朵裏,卻如同晴天霹靂。


    “因為大秦從根子上都爛了!”張輕雲歎道:“從您直諫被貶這件事情之上便可以看得出來,現在的大秦隻是在苦苦維持,隻要有些許的風吹草動,必然會燃起衝天大火的。這火不是從關外燒起來的,而是從他們內部燃起來的。我從吳德那裏知道了襄城之敗的真正原因,就知道,大秦再也無可救藥了!”


    他輕輕的拍了拍身後張輕雲的手,柔聲道:“輕雲,來,坐下,咱們父女倆好好談一談,說起來上次在泰安城見過一麵之後,我們又有好幾個月沒有見了吧?”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張若喃喃地道。


    “現在關外暫時是穩定了,但關內馬上就會爆發戰爭!”張輕雲道:“爹爹要是不信,可以等等看,到時候朝廷必然會有邸報下來,您看看死得是誰便大概能猜出個一二三來。不過李大錘說,衛政道他們想要殺雞駭猴,敲山震虎,隻怕最終時得其反,天下紛亂,就在這兩三年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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