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有些傷感地轉頭看著何足道。


    “我以為我們有機會成為朋友的!”


    何足道哈哈一笑:“隻要你想,現在也還是可以。吳德,咱們與那些高貴的人不同,我們都是從泥地裏爬出來的,不管我們現在把自己洗得多幹淨,在那些人眼中,我們的身上也滿是泥垢。”


    吳德搖了搖頭:“你這麽做,也辜負了大尹和衛相對你的期望!”


    “期望?”何足道冷笑起來:“他們自以為高明,卻把我們父子當成了傻子,二十幾年前是一樣,現以又是這樣。利用完了老子,現在又開始利用兒子了。我們何家欠他們什麽?非要逮著我們這一隻羊薅毛嗎?”


    “這話從何說起?”吳德搖頭:“你對他們的誤解太深了。”


    “老吳啊老吳,你還真是單純的可愛!”何足道可憐地看了一眼吳德:“真是很難想象,你是怎麽在黑冰台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裏一路混到了現在這個位置的!”


    “你覺得你能離開嗎?”何足道笑了起來。


    “好,老吳,我給你一個機會,打贏了我,我讓你走!”何足道道:“其實也無所謂,幹掉第二個目標的軍隊已經出發了,以我的麾下的執行能力,這些狗屁的世家就算得到了消息,也來不及作出有效的反應。”


    “能不能的,試了才知道!”


    “不是如此嗎?”


    何家的功夫,就是硬橋硬馬,一力勝百會,典型的萬軍叢中的搏殺功夫。


    “付出不見得便有回報!”何足道搖頭:“我們何家就是典型的例子!老吳,這一次,你看到的是大尹與衛相把我放了出來,讓我有重新領軍的機會,這對我是有恩的是不是?”


    暴喝聲中,何足道的雙手劍重重劈下,沒有多少花哨,看不到劍光霞影,有的就是無比強勁的力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吳德搖頭。


    “太原王家?”吳德駭然道。


    後背剛剛要沾上屋脊,長槍已是伸出,在屋簷獸頭之上一點,吳德整個人由蜷縮瞬間便伸展開來,然後如同一隻飛鳥,唰地一下便飛向了遠方。


    吳德解開了背上的包裹,打開,取出了內裏的兩截鐵槍,卡巴一聲合在手中,手腕抖處,槍影重重。


    槍劍相交,無形的氣浪卻是一圈一圈的蕩漾開來,氣勢洶洶率先發動進攻的吳德,在這次交擊之中,卻如同一個被拋起的皮球一般遠遠地被震開,在空中一連串的筋鬥,翻翻滾滾地落向了對麵的屋脊。


    房屋下頭,湧出了數十名士卒。


    “統領,黑夜之中,我們還能蒙混過去,天一亮,就不行了!”其中一人道:“這些軍隊都是何足道從南方鎮軍之中挑出來的,彼此之間很熟悉,天一亮我們就無所循形了。所以我們要在天亮之前,送將軍您出城。”


    “這麽說來,你是要離開晉陽了?”


    吳德有些震驚地看著何足道在屋脊之上站了起來手舞足蹈。


    “自然不是!”何足道笑了起來,笑聲之中卻有著無比的落寞:“我跟我父親一樣,又要給他們做替罪羊了。為什麽要伱把柳承東這些人押到長安去受審?其實隻不過是要把這些人掌握在手中作為與豪門世家討價還價的籌碼罷了。”


    “你猜得真準!一個柳家的財富,差點便讓我驚掉了下巴,我想看看跟柳家差不多的王家是個啥狀況,而且,拿下了太原之後,整個河東便基本上在我手中,便有阻礙,也不過是小溝小坎,無關乎大局了。”


    這支小隊伍左穿右插,不時還大呼小叫地破門而入,順便搶動一些財物打成包袱扛在肩上,就跟其它一些搜捕小隊看起來更沒有什麽兩樣了。


    黑暗的角落之中,吳德如同一隻蝙蝠一般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剛一落地,街角的一個側門便已經打開,吳德閃身而入。


    說到這裏,何足道彎腰,從屋脊之上提起了一把重劍,“老吳,你大概以為我握有了河東,便會積聚兵馬,直殺長安?錯!我才不會這麽傻,我掀開了幕布,表演的人會陸續登台,他們會打著討伐我的旗幟舉兵,可是他們卻不一定會來打我!因為我是塊硬骨頭啊!說不定他們會先去長安看看!”


    “你現在還沒有體會到大尹這種人的無情,是因為你的重要性還沒有到這一步!或者說,你的利用價值還沒有被榨幹淨,一旦被榨幹淨了,你就得出局了!”何足道有些癲狂地笑了起來:“我給他來一個釜底抽薪,把他們的籌碼給宰得幹幹淨淨,我看他們怎麽辦!哈哈哈!”


    吳德點了點頭:“隻要出了城,他們也就無奈我何了!”


    四更時分,他們在其中一戶人家裏停了下來,這戶人家家裏,有一口深井,站在深井邊上,小隊成員們拱手道:“統領一路順風!”


    雙手握劍,何足道叉開雙腿站在屋脊之上,重劍之上,光暈一圈一圈的蕩開,“與我酣暢一戰,贏了我,你想去那裏就去哪裏!”


    “好!”吳德也不多話,手中鐵槍嗆的一聲爆響,紅櫻花炸開,點點槍花在空中綻放,一點寒影卻那等他在這些冷冽的槍花之中,無聲無息地襲向何足道。


    吳德脫掉了身上的甲胄交給了他們,連手中長槍都棄了,隻取了長槍之中自己真正的武器,一把細劍,然後便卟嗵一聲跳入到了井中。


    “明白!”


    “遠遠不夠!”何足道眯起了眼睛:“老吳,從我被從黑冰台地下四層放出來的時候,一切便已經注定。大秦遲早都要完蛋,那麽就由我來撕下最後的這一塊遮羞布吧!那些世家豪門不是一直遮遮掩掩,又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嗎?那就由我來替他們開這個頭,讓他們有借口除奸倿,清君側!老吳,跟不跟我幹?”


    吳德也站了起來:“收手吧,到此為止,一個柳家已經夠了,晉陽已經死了數萬人了,血流得夠多了。”


    吳德一行人,也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打著火把,扛著長槍,急匆匆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


    “跑了?”何足道握著劍有些懵,轉瞬之間卻又大笑起來:“老吳啊老吳,連你這樣的人也學會了使詐,這世道還有什麽可說的?不過這晉陽現在都是我的天下,你想要跑出去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來人!”


    這條路,一直通向城外。


    “諾!”


    吳德沉默不語。


    “接下來何足道肯定要在晉陽招兵買馬,你們這些人底子清楚,平時都是吃力氣飯的苦哈哈,正是何足道青睞的類型,借著這個機會,加入進去,我會重新跟你們建立聯係的!”


    “我就說嘛!”何足道笑了起來:“能當街殺死司馬琅的人,必然會是玄元九品,不過老吳,我可不比你差!”


    “人世間,並不都是你想象的那些汙濁不堪,總是還有些清朗在人間的!”吳德道:“我數十年如一日地努力工作,付出自然就有回報!”


    “領教!”


    天色微亮之際,吳德扒開了麵前的一堆浮土和枯枝敗葉,從一個小洞裏鑽了出來,回頭看去,晉陽城雄偉的身軀距離這裏也不過裏許之地。


    “是的!”


    屋內,站著九名全副武裝的鎮軍士卒。


    黑暗的晉陽,在極短的時間內,亮了起來。


    說話間,外頭已是鼓號齊鳴,騎兵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再由近去遠,搜捕吳德及其黨羽的命令在傳令兵們的努力之下,短短時間內,便傳遍了全城。


    而吳德一進來,也立時脫下身上的衣服,內裏的人湧上來,七手八腳地幫著吳德穿上了鎮軍的甲胄。


    深吸一口氣向下潛去,約莫丈餘之後,他從井壁之上摸到了一個洞口,立時便拐了進去,再向前遊了數丈,嘩啦一聲,他探出了頭,遊到了邊上,攀上了岸,沿著一條狹窄的通道向前走去。


    “他們會恨我這劊子手,說我殺人如麻,可他們也會恨把我這把刀子放出來的人,寇仲,衛政道他們想要利用我並且已經想好了如何拋棄我的家夥,一旦知道柳承東已經被我殺了,想必會很難受的。哈哈哈,我還會殺更多的像柳承東這樣的人,而且每殺一個,我還會恭恭敬敬地向長安上表表功,哈哈哈!”


    “大尹不是這樣的人!”吳德截口道。


    “一旦他們雙方談妥了交易,我這個殺人如麻的家夥,就要被棄之如蔽履了!”何足道看著吳德,道:“你覺得那個時候的我,下場會是什麽?”


    全身鎮軍裝備的這支小隊伍,在晉陽城中,現在是一點兒也不起眼兒。


    片刻之間,他們這些人已經變身為何足道麾下的一支小隊伍了。


    “傳令,全城搜捕吳德及其黨羽。”


    小心地掃了眼周邊,吳德撒開雙腿,向著南邊一路狂奔而去。


    說現在就逃過了何足道的追捕還為時過早,隻不過出了城,不再在狹窄的地方與軍隊遭遇,對於吳德這樣的高手來說,便足夠他逃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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