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棋盤。


    隻不過下棋的棋手,卻都隻能看到自己落下的棋子以及一部分對手的棋子,剩下的,便全都籠罩在煙霧之中,偶爾會讓你窺見一些迷霧中的棋子,但是不是對手的圈套,需要你自己去判斷。


    有資格坐在這個棋盤兩邊的人,自然都是這個世界上最為聰明也最為自信當然也是最有權勢的那一撥人,他們都認為自己的落子準確無誤,能夠將對手算計得無路可走。


    隻有等到雲開霧散,水落石出,真相才能大白於天下。


    這是真正的落子無悔,


    到了揭示真相的時候,也就是分出勝敗的時候,


    勝的將獲得一切,輸得將一無所有。


    大元在這場較量之中,連輸了兩場。


    如果說第一場輸掉,他們還有扳本的機會的話,那麽現在,他們注定將失去所有。


    數年之前,李大錘深入元國,遊走於三位王子之間,巧妙地將引動他們內鬥的種子植入到了他們的腦子中。


    如果在這場內鬥之中,三位王子中有一位,願意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那麽李大錘的謀劃,就注定不會成功。


    但是誰又是聖人呢?


    誰又不想自己坐在棋盤之上下棋呢?


    誰又想淪為讓別人操控的棋子呢?


    李大錘死死地抓住了所有人的軟肋,讓他們都以為自己還可以坐在棋盤之下對弈並且還有著不小的贏棋機會。


    於是,強大的大元一分為三,彼此爭鬥。


    隨著時間的推移,鐵勒終於看懂了這一切,想清楚了李大錘的險惡用心,於是他決定犧牲自己來作最後一搏。


    這是新的棋局。


    鐵勒如果贏了,那麽他前麵所有的投入都將獲得巨大的回報。雖然有可能獲得回報的不是他,但一定會是大元。


    隻不過用心良苦的鐵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所走的每一步,都落在了對手的算計之中。


    而且這些棋子,還是多年之前布下的。


    安玄也好,鷹盜也罷,還是阿可敦麾下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沙列文,都成為了讓大元走向深淵的推手。


    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這一次鐵勒的傾力一搏,現在看起來,隻怕也是北庭都護府所盼望的,他們終於等到了將大元殘餘的力量聚而殲之的機會。


    哲別仰頭,淚流滿麵。


    都是自己作的。


    都是自己這些人的貪欲將好好的一個帝國,幾年之間便糟踐完了。


    逃?


    不是逃不掉!


    可是逃掉了又如何?


    從此成為被人滿天下追捕的亡命之徒嗎?


    還是隱姓埋名就此當一個縮頭烏龜?


    哲別有哲別的傲氣,


    這樣的路他不會去選擇的。


    他寧可去死!


    雖然同樣是沒麵目去見祖宗,但戰死沙場,至少不會讓祖宗蒙羞。


    仰頭,


    豔陽高照,


    白雲悠悠,


    俯首,


    綠草如瑩,


    朵朵不知名的小花在綠草之間爭相競放,


    今天是個好天氣,


    腳下是個好地方,


    所以死在今日,死在這裏,


    也很不錯了。


    前方有煙塵卷起,地麵微微震顫,哲別勒停了馬匹,回望身後,不到三千騎。


    出城的時候,有些人悄悄地跑了。


    沒關係。


    他可以選擇去死,別人自然也可以選擇去活。


    明知道前麵是死路,還有幾千勇士願意跟著他一起赴難,這一輩子敢很值了。


    看看左邊,三十剛出頭的長子一臉平靜,


    右邊,十五歲的孫子稚氣未脫卻也是臉色堅毅。


    招招手,孫子策馬靠近。


    “敵人至少兩萬騎,怕不怕?”哲別問道。


    “跟著爺爺,不怕!”孫子用力握著手裏的彎刀:“孫兒也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


    “好!好!”哲別連連點頭,伸手替孫子係好了頭上的鐵盔,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約兩三裏處,黑色的大旗在風中飛舞,密密麻麻的騎兵充滿了他的視野。


    隨著對方騎兵潮水盤的左右分開,一麵蕭字大旗出現在哲別的眼中。


    果然是蕭長車親臨。


    也好,死在蕭長車的手中,總比死於一個平平常常的人手下要好得太多了。


    哲別拔刀,指向了前方。


    於是身後的兩千餘騎發一起喊,摧馬向前發起了衝鋒。


    “殺敵!”哲別開始策馬向前。


    他的兒子和孫子搶在了他的頭裏。


    蕭長車緊緊地握著手裏的長槍,胯下的小黑興奮地打著響鼻,不時昂頭長嘶,隻不過此時它的轡頭卻被一個胖乎乎的家夥死死地握在手中。


    換了別人,小黑肯定張嘴就是一口,咬不死你個不識相的。


    隻不過眼前這人卻是熟人,而且它也知道這家夥不好惹,


    因為這個胖子叫李開心。


    如果去咬這個家夥,多半要吃一記拳頭。


    所以小黑竭力仰頭去看背上的女主人,


    “放手!”惡魔麵具裏,一雙妙目透露著煞氣,語氣更是不善。


    “不放!”李開心語氣堅定,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您戳死我吧!”


    蕭長車不禁氣結。


    這是耍無賴了!


    而李開心卻並不止於此,見蕭長車說不出來話,他卻轉頭看著全新,大聲道:“全將軍,你現在可是這支部隊的主將,還在等什麽?”


    全新笑著舉起了手中長槍,大聲吼道:“將士們,隨我殺敵!”


    伴隨著全新一馬當先衝出去,身後的上萬騎兵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殺向了遠處正在急奔而來的元軍。


    全新接管這支軍隊的時候,軍官們都已經驗看了兵符。


    有製之兵,


    無製之將!


    士兵們看隊長,隊長看團長,團長看校尉,校尉看將軍,牽一便發動全身。


    於是在洪水決堤而出之後,剛剛還布滿了騎兵的大地之上,便隻剩下了廖廖數騎,蕭長車惱怒地摘下麵具,憤怒地瞅著李開心。


    躲過了周老頭和蕭老頭兒的監視,卻忘了李開心這個死胖子。


    李開心嘿嘿笑著,挺著個大肚子,手裏卻死死地攥著小黑的韁繩。


    戰場隔著他們很近,


    但卻又離著他們很遠。


    兩千餘元軍騎兵,被上萬北庭都護府的騎兵包圍著,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終於,那麵象征著哲別的大旗頹然墜落於地。


    蕭長車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說,這樣的敵人,也是值得尊重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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