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的戰鬥已經從最中心的城區向外漫延,戰鬥的烈度也是一天比一天小,參與雙方的人數,也是越來越少,隻餘下一些零零星星的抵抗活動。


    像這樣的抵抗已經不成氣候,不可能撼動大局,但在很長的時間內,也一定會存在。


    從來都不缺乏忠臣孝子,英雄烈士。


    隻不過因為所站的角度不同,稱呼有時候也不一樣。


    比方說在元人看來,這些想盡各種辦法仍在抵抗的人,自然便是大元的英雄。


    但在北庭都護府的人看來,這些動不動就搞刺殺、放火、投毒的家夥,當然便是恐怖分子,發現一個,便殺死一個,絕不留情。


    燕都之內,還在衛戍軍控製下的隻餘下了一個地方,那就是宮城。


    倒也不是北庭軍打不下來,而是北庭軍根本就沒有向宮城發起進攻,雖然他們近在咫尺。


    皇城城牆都已經被北庭軍控製了。


    沒有進攻的原因,隻是他們不想進攻而已。要不然憑著宮城內現在那幾百宮衛,北庭軍當真是吹口氣就把他們給滅了。


    阿可敦跪在宗廟之中,此刻,除了他的妻妾子女之外,身邊再也沒有其它人。


    便是仍在宮城內的那些宮衛,此刻也不見得是真心實意地在保護著阿可敦,而是因為他們無處可去。


    北庭軍封鎖了皇城,他們成了籠中鳥,隻能留在宮城之中。


    這個時候往外跑,多半便會成為北庭軍的合法打擊對象。


    這些宮衛可也不傻。


    留在宮城,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而且昨天外麵的北庭軍,居然還往宮城之內運送了不少的後勤補給,這讓他們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現在看起來,北庭軍並沒有殺掉阿可敦的意願啊!


    沙列文有點兒不願意再見到阿可敦,


    這就跟一個人做了虧心事,不願意再見到吃了虧的人一個道理。


    阿可敦對他沙列文當真是不錯的,哪怕當年兵敗被俘,回來之後依然得到了阿可敦的重用。


    而最後,元國落到這一地步,也正是沙列文在大元的屁股後麵踹上了重重的一腳,讓搖搖欲墜的元國,徹底落入了深淵。


    可是沒有辦法,很多事情,必須得他來說。


    北庭這是既要麵子,又要裏子。


    而壞人,當然得由沙列文來做。


    沙列文也算是通讀曆史的人物,他覺得現在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史書對自己的描繪了。


    肯定不會有什麽好話。


    如果有貳臣傳,隻怕自己是當仁不讓要排在前幾位的。


    雖然有人說不能留芳百年,那遺臭萬年也不錯,但真要落到這個處境,還是極難堪的。


    有些話,說得時候輕鬆,上下嘴唇一碰就出來了,一落到實處,就又後悔無比,至少在內心深處是這樣的。


    宮城上的衛戍軍看到沙列文走了過來,早就忙不迭地打開了城門。


    “陛下!”踏進宗廟,沙列文衝著阿可敦跪了下去。


    “蕭長車怎麽說,他們會不會殺我?”看到沙列文,阿可敦一把便薅住了對方的衣服,抓得緊緊的,便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一般,再也不願放鬆。


    城破的時候,他痛罵過沙列文無能誤事。


    北庭軍徹底掌控燕都城的時候,他痛罵沙列文通敵賣國。


    但現在沙列文出現在他的麵前的時候,他又赫然發現,這個人應當是他現在唯一的指靠。


    “陛下,北庭都護府不會殺您!”沙列文道。


    “是嗎?是嗎?”阿可敦有些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高度緊張之後的猛然放鬆,讓他有一種全身脫力的感覺。“可是他們殺了大哥。”


    “大殿下是主動求死!”沙列文有些臉紅,比起哲別父孫三代以及跟著哲別赴死的那些英雄豪傑,他自慚形穢。


    “真的不會殺我嗎?”


    “是的!”沙列文道:“當然,他們也有一些事情需要陛下去做!”


    “他們想要我做什麽?”沙列文有些艱難地問道。


    “第一,要陛下明詔天下,宣稱哲別、鐵勒等人謀反叛國,當為謀逆之罪!”沙列文道:“第二,要說明北庭軍入境是受陛下相邀前來平叛。接下來因為反賊未平,仍在四處作亂,所以北庭軍仍將協助大元追剿叛賊!要求大元上下全力配合,違令者與謀反同罪!”


    “不要我退位嗎?”阿可敦的眼中閃過希翼的光芒,追問道。


    沙列文垂下頭:“今年自然是不會!”


    阿可敦眼中的光芒頓時又黯淡下來。“今年不會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可一旦我被利用完了,還會讓我活下來嗎?”


    “如此陛下在這段時間內與北庭配合得很好,讓北庭能夠順利接管大元全境,那麽蕭長車承諾陛下一定會安享富貴!”沙列文道。


    “就這些嗎?”


    沙列文點點頭:“就是這些!蕭長車說,不可能給得更多了,因為他們已經說服了國師八師巴,國師答應了幫助他們去說服各地部落豪強。有陛下不多,沒陛下不少,主要就是一個錦上添花,能讓北庭接管大元更順利一些罷了。”


    “國師也背叛了我,背叛了大元嗎?”阿可敦絕望地看著沙列文。


    沙列文看著阿可敦,幹咳了一聲道:“國師其實和我一樣,更看重的是迅速地結束戰爭,讓我大元的百姓能夠在這一場劫難之中存活下來,國雖滅,但老百姓無辜啊!不該讓他們受罪遭殃!”


    廟裏死一般的寂靜,好半晌,阿可敦轉過身去,衝著整整一麵牆的靈位跪下去,大聲痛哭起來。


    沙列文站在他的身後,道:“陛下,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蕭都護還在等著您的回答呢!如果您願意,那麽現在就可以跟著我一起走出宮城去拜見蕭都護,如果不願,她也不強求,隻不過從明日起,一應供給可就斷了。”


    “去,我去!”阿可敦爬起來,有些踉蹌,險些摔倒。“隻能如此了,為了不讓我大元子民再遭磨亂,我願意當這個罪人,隻求北庭都護府能善待我大元子民,別無所求,別無所求了!”


    黃昏時分,阿可敦終於主動走出了宮城,隨同他一起走出來的,是他的妻妾子女以及宮城內最後的數百名赤手空拳的宮衛。


    阿可敦手中捧著大元的印璽、戶冊、疆域圖,步履蹣跚,一步一步向著蕭長車駐地行去。


    筆直的大街之上,最後的陽光,也隨著阿可敦的前行,而漸漸隱去最後一抹光亮。


    太陽落山了,


    百年大元也就此終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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