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明鎮刮風了,路燈被吹得搖搖晃晃,恍若夢中。


    一隻貓從暗巷裏走出來,沿著店鋪的牆根,輕手輕腳朝前走。


    它從路燈下經過的時候,光線比較亮,看上去又不像一隻貓了。它唯一像貓的地方,就是走路無聲無息。它也不像雞,不像狗,更不像兔子——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接下來發生了一個情節,更證明它不是貓了:一隻野貓從垃圾箱背後鑽出來,一眼看到了它,立即淒厲地叫了一聲,撒腿就跑,速度跟閃電一樣,轉眼就看不見了。那個東西並沒有攻擊貓的意思,它站在原處,很友好地望著那隻野貓逃竄的身影,然後繼續慢慢朝前走了。


    現在說說它的相貌特征,你別害怕。


    它沒毛,長著四條腿,像個嬰兒似的在地上爬,速度非常快。或者說,它前麵用兩隻手拄地,後麵也用兩隻手拄地。那絕不是一個嬰兒,它的屁股後拖著一根肉色的尾巴,又細又長,搖來擺去。


    你會說,世上沒有這種動物。


    我勸你一句,別輕易下定論。自從綠綠家的衛生間裏冒出了那種像牙刷的蟲子,我對什麽東西都見怪不怪了。


    這地方,山高林密,誰知道它是從哪裏鑽出來的。


    它一直朝南走出了小鎮,在墓地裏消失了。


    不管曲添竹被搬運到了哪個世界中,現在,讓我們回到那個房間,回到趙靖被害的現場……算了,我們暫時避開那恐怖的一幕,返回京都,看看周衝和綠綠的生活吧。


    周衝和綠綠猜到了,那三個盲字不是什麽“奪命針”,很可能是個小鎮的名字。


    可是,他們在電腦上搜索所有duo和ming組合的地名,花了將近一個鍾頭的時間,竟然沒找到一個。


    綠綠:“我覺得這個小鎮就在筒晃界內。”


    周衝:“可能性很大。”


    綠綠:“我們去一趟?”


    周衝:“你已經去過一趟了,毫無所獲,這次我們必須先敲實再動身。”


    綠綠:“怎麽敲實啊?”


    周衝沉默了一下,終於說:“找那個盲人。”


    綠綠恍然大悟——他是出謎的人,謎底自然在他那裏。


    周衝又說:“找到他之後,我直接問他這三個字什麽意思,他要是再裝神弄鬼,我就揍他一頓。”


    綠綠:“你別欺負殘疾人!”


    周衝:“我懷疑一切都是他搗鼓的。”


    綠綠:“可是,我們去哪兒找他呢?”


    周衝:“地下通道。”


    綠綠:“他還會在那兒出現嗎?”


    周衝:“一定會,他在等我們。”


    綠綠:“你現在承認他是專門等我們了?”


    周衝:“承認了,就像他在狐小君家附近等狐小君一樣。”


    綠綠:“哎,如果狐小君失蹤一輩子,你會找她一輩子嗎?”


    周衝:“也許會。”


    綠綠:“你不怕我生氣?”


    周衝:“我是不是你最愛的人?”


    綠綠:“算是。”


    周衝:“你最愛的人最愛的人,也應該是你最愛的人,對不對?”


    綠綠:“你別繞我!我最愛的人最恨的人,肯定是我最恨的人;我最愛的人最愛的人,那也是我最恨的人。”


    周衝:“那你為什麽還跟我一起找她?”


    綠綠:“因為……她也是我的朋友。”


    周衝:“其他朋友失蹤了,你也會去找嗎?”


    綠綠:“不一定……”


    周衝:“那不得了!”


    綠綠捶了周衝一拳:“說來說去,最後還不是為了你!”


    周衝親了綠綠一下,好像是一種回報。


    綠綠:“你給情網寫的那首《絕愛》,是不是專門寫給她的?”


    周衝:“像嗎?”


    綠綠:“別忘了我是搞文字的!”


    周衝:“可能她的離開給了我一些靈感,但是,那絕不是專門寫給她的。在愛情上,每個男人的心裏都有一個美好的幻象,他從小到大,一直不會停止塑造她,以至於她越來越完美,也越來越模糊。現實中沒有任何一個異性可以替代她。《絕愛》其實是在講述我的那種絕望。”


    綠綠:“你們男生手淫的時候,心裏想的就是那個幻象?”


    周衝:“我們那一刻想的肯定是具體的異性,甚至可能是小區門口賣煎餅的大嫂。女生才喜歡把完美的模糊的異性當成假想的性愛對象。”


    綠綠:“你太牛了,連女生想什麽都知道!”


    周衝:“你說夢話告訴我的。”


    綠綠:“壞蛋!”


    周衝:“你猜,咱倆在一起的時候,讓我最難忘的是哪一天?”


    綠綠:“不知道。”


    周衝:“猜猜。”


    綠綠:“第一次上床?”


    周衝:“不,是我們在大京都文化劇場那一夜。”


    綠綠:“為什麽呢?”


    周衝:“我說不清楚。”


    晚上,綠綠躺在床上睡不著,一次次回憶那個盲人的長相,莫名其妙地覺得他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接生婆。接生婆,她被這個詞嚇了一跳。為什麽會想到這個詞呢?她忽然不敢往深想了。


    都快12點了,她以為周衝睡著了,沒想到,他在旁邊很清醒地說話了:“我有個預感,她凶多吉少了。”


    “啊?”


    “還有姓曲那個女孩的男朋友,都回不來了。”


    周衝是個明朗的人,三更半夜的,他突然冒出這些話,讓綠綠心裏發毛。


    “那……長城呢?”


    “不知道。”


    “別多想了,我覺得她沒事兒。明天要是真找到那個盲人,你別刑訊逼供啊,讓我跟他好好談談。”


    “看他配不配合了。”


    “聽話!”


    “睡。”


    第二天上班高峰時段,綠綠和周衝來到了那個地下通道。這一天是12月24號。


    人很多,十幾個雜貨攤排成了一溜兒,中間隻剩下窄窄的通道。那個賣唱的矮個男孩又來了,繼續在唱他的草原,歌聲憂傷,和這繁榮的經濟很不和諧。


    兩個人找了一圈,不見那個盲人的蹤影。


    有個小攤兒在賣舊刊物,周衝蹲下看了看,一本刊物的封麵上有個標題——《四川驚險冥婚奇俗,癡情男迎娶已故女友》,周衝買了一本,裝進了口袋裏。


    他們走到那個賣唱男孩旁邊的時候,周衝掏出50塊錢,放在了男孩麵前的紙盒裏。男孩連看都沒看一眼,依然投入地唱著草原。


    周衝站在旁邊靜靜地聽,綠綠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起聽。


    直到唱完了一首歌,周衝才問:“哥們,問一下,你見到過那個算卦的盲人嗎?”


    男孩說:“他天天在這兒,不過總是下午來。”


    周衝說了聲:“謝謝。”然後,他對綠綠說:“下午來蹲守。”


    綠綠和周衝走出不遠,吉他聲又在背後響起來。


    中午,兩個人叫了肯德基外賣,吃了之後,綠綠睡了一會兒。大約過了一個鍾頭,她醒了,周衝正坐在沙發上看那本舊刊物。


    綠綠說:“那種下三爛的地攤刊物你也看。”


    周衝的眼睛沒有從刊物上移開,臉上卻露出了壞笑。


    “你笑什麽?”


    “這上麵有你的文章。”


    “真的?”


    “你看。”


    綠綠走過去一看,這本七拚八湊的刊物上果然有一篇她寫的紀實文章,不知道從哪兒摘來的,讓她哭笑不得。


    這篇文章和那篇講冥婚的文章挨著。


    她說:“冥婚這篇你看了嗎?”


    周衝:“看了,最後說——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沒勁。”


    綠綠:“越是這樣說,越可能是真的,作者怕惹官司。”


    說完,綠綠又看起來。


    文章是這樣寫的:張某是成都的一個軟件工程師,他和漂亮女友陳某打算半年之後舉行婚禮,沒想到,在一次聚會上,陳某飲酒過量引發哮喘病發作死亡。張某萬分悲痛,拿出準備結婚的錢,請婚慶公司為他和女友舉行冥婚。這件事引起了媒體的關注,一家婚慶公司免費為他們舉行了這場冥婚。感人的是,陳某的初中同學李某一直在追求陳某,他在婚禮中為新郎做了伴郎。更感人的是,一直暗中喜歡張某的18歲少女紀某,在新娘的靈位旁,為她做了伴娘……


    這場冥婚跟他們目前的事件基本沒瓜葛。


    下午3點多鍾,綠綠和周衝又去了地下通道。


    小商小販少了很多,那個賣唱的男孩也不在了。


    兩個人找了找,還是沒見到那個算卦的盲人。


    綠綠說:“怎麽辦?明天再來?”


    周衝說:“等。”接著,他狠叨叨地補充了一句:“我等他到地老天荒。”


    兩個人正在地下通道裏轉悠,突然聽見有人喊:“城管來了!”


    那些小商小販以驚人的速度收起地攤,紛紛跑掉,接著就出現了三名鐵麵無私的城管。一個動作慢的倒黴蛋被逮著了,幾十件服裝全部被沒收。城管離開的時候,那個小販粘在他們屁股後,不停說好話,希望要回他的衣服……


    地下通道一下就清淨了,剩下綠綠和周衝兩個人傻傻地走來走去,反而顯得很奇怪。


    周衝突然說:“那邊!”


    綠綠轉頭看去,那個盲人出現了!他穿著藍色風衣,戴著黑色墨鏡,背著一個黑色旅行包,用馬竿敲著地麵,慢慢走過來。


    周衝正要走過去,綠綠拽住了他,然後,她走過去了。


    “先生。”綠綠叫道。


    盲人停下來,側了側耳朵。


    “先生,我們聊過一次的。”


    “噢。”盲人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那天你說,人死如燈滅,並不是說什麽都沒了,而是說一下變黑了。人在那個世界裏,沒有身體,隻有意識,就像在夢裏的狀態……想起來了嗎?”


    “噢。”


    周衝站在一旁,冷冷地盯著盲人臉上那副墨鏡,好像隨時都可能一拳揍過去。


    “你說,你可以告訴我,我和我的戀人誰先死誰後死,還給了我一張紙——我找你就是想請教一下,那三個盲字是什麽意思呢?我可以再付一份谘詢費。”


    盲人低聲說:“看在你這麽執著的份上,我告訴你,那是個地址。”


    “什麽地址?”


    “在貴州的筒晃,它叫多明鎮。”


    綠綠和周衝對視了一下。


    盲人又說:“一百年前,那個小鎮舉行過一場冥婚。隻要你們在那場冥婚的原址上拍一張合影,就知道誰先死誰後死了,後死的人在照片上一定是閉著眼睛的。不過,拍攝時間必須是在星期天。”


    盡管周衝一直沒吭聲,但是,說到這裏的時候,盲人的臉卻轉向了周衝的方位,然後說:“其實,每一對紅塵男女最終都逃不掉一個結局,那就是一個先死一個後死。從這個角度說,每一場婚禮都是冥婚。”


    綠綠在心裏暗罵——這話真他媽找抽!嘴上卻說:“先生,請原諒我的冒犯啊,我確實有點不相信,照片上一定會有人閉著眼睛嗎?”


    盲人的半張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說:“你們去試試。”


    綠綠說:“為什麽會這樣呢?我是凡人,希望你指點一下。”一邊說一邊掏出50塊錢,遞到了盲人手上。


    盲人用蒼白的手摸了摸那張錢,小心地對疊了一下,裝進了風衣口袋,然後慢悠悠地說道:“年輕人,我給你們上一課吧。什麽東西最玄妙?是——時間。科學家說,宇宙大爆炸是時間的起點,在那之前沒有時間,沒有時間是什麽樣子?我勸你不要琢磨,否則會精神錯亂。生和死,說到底是時間的秘密。時間是留不住的,而人類發明照相機,正是幻想留住時間。於是,照相機就成了某種天機的bug。”


    他這麽說有些道理。


    過去,照相機是洋玩意,最早傳進中國的時候,清朝一些官員是堅決不照相的,怕這個洋玩意把魂兒攝走。


    周衝的表情也發生了一些變化,認真了許多。也許他意識到了,此人並不尋常,那張臉絕不是想砸一拳就可以砸一拳的。


    盲人繼續說:“照相機是法國人l·達蓋爾1839年發明的,在那之前,人類一直沒有停止研究針孔成像原理,春秋戰國時期《墨經》上就有論述。北宋科學家沈括在《夢溪筆談》中也說過,景和物經過小縫隙,影子肯定出現倒影,大海出現在天上、寶塔頂尖向下是很正常的事。也就是說,人類一直在試圖和時間抗衡,一直在探索生死的秘密……我要回家了。”


    最後這句話來得太突然,綠綠愣了一下,趕緊說:“噢,謝謝!”


    盲人幹巴巴地笑了笑,用馬竿探著地麵,朝地下通道的另一端走去了。


    周衝小聲說:“跟著他。”


    綠綠不解地看了看周衝。


    周衝:“聽我的!”


    他拉著綠綠,尾隨那個盲人從地下通道走出來,汽車喇叭聲立即灌滿了耳朵。盲人順著人行道慢慢朝前走。周衝帶著綠綠坐上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小聲對車夫說:“跟著前麵那個盲人。”


    車夫問:“去哪兒?”


    周衝說:“他去哪兒你去哪兒。”


    三輪車就慢慢朝前滾動了。


    綠綠不知道周衝要幹什麽,她沒有再問,跟周衝一起盯住了那個盲人的背影。


    盡管看不見,但他依然本能地低著頭,似乎在看路。步子很慢很慢,而且走的不是直線,手中的馬竿左探一下,右探一下,身子隨著左轉一下,右轉一下,呈“之”字路線。迎麵走過來一對年輕的戀人,兩個人又說又笑,到了盲人跟前才發現他,趕緊嬉皮笑臉地避開了。盲人依然低著頭,左一下右一下地朝前走。


    綠綠和周衝跟著他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非常枯燥,綠綠說:“回家吧。”


    周衝說:“繼續跟。”


    走出幾站路之後,就到了京都東郊,樓房越來越低,人越來越少。盲人在一個大門口停下來,然後拄著馬竿一步步走了進去。


    大門旁掛著一個木牌,寫著:東郊化工廠。


    京都人都知道,去年4月份,這家化工廠的儲罐區發生爆炸,死亡18人,受傷近百人,當時廠區變成了一片火海,數座樓房成了廢墟……


    綠綠小聲說:“他去那裏麵幹什麽?”


    周衝:“說不定,他的眼睛就是在那場事故中被燒壞的……”


    正說著,那個盲人又出來了,好像走錯了地方。他在大門口停了一會兒,又繼續朝前走了。


    三輪車的車夫竟然很專業,在盲人走出幾十米之後,他才蹬車慢慢跟上去。


    走著走著,盲人走進了一條安靜的胡同。還好,人力三輪車幾乎沒什麽聲音,隻要離得遠一些,他是聽不到有人尾隨的。


    突然,那個盲人的步伐加快了,看來他對這條胡同很熟悉,說不定他的家就住在附近。


    綠綠瞪大了眼睛。


    盲人的步伐越來越快,終於,他把馬竿提在了手中,不再用它探路,而且他的腦袋也抬了起來,朝向了正前方……


    綠綠一下就抓住了周衝的胳膊。


    周衝死死盯著他的背影,低聲說:“發現問題了吧!”


    接下來,盲人幾乎是健步如飛了,三輪車車夫用力蹬,才沒有被他甩掉。


    綠綠無比緊張地說:“他是……怎麽回事兒?”


    周衝:“廢話,假的唄!”


    終於,盲人在一個門洞前慢下來,看來他到家了。


    周衝小聲說:“停!”


    車夫立即停了車。他拉著綠綠下了車,然後迅速掏出一張錢,塞到了車夫手上,接著就朝那個盲人快步跑過去。


    盲人聽到了周衝的腳步聲,他停住了,把臉慢慢轉了過來。


    周衝跑到他麵前,一下就把他臉上的墨鏡拽了下來。這時候綠綠也跑過來了,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盲人全部的臉,驚呆了——他的上眼瞼和下眼瞼幾乎粘連在了一起,隻露出兩個不規則的小洞孔,從洞孔看進去,是兩隻已經失去水分的幹癟眼珠,看不到瞳孔,隻有瘮人的眼白。


    周衝也傻住了。


    他確實是個盲人!


    可是,剛才他怎麽走得比正常人還快?而且,他不用馬竿探路卻能避開一根根路燈杆……


    盲人平靜地問:“你要幹什麽?”


    周衝沒說話,呆呆地把墨鏡還到了他手上。


    盲人重新戴上了墨鏡,把馬竿戳到地麵上,點著地走進了門洞。


    這是一個破舊的院子,隻有門洞,沒有門板。院子裏立著兩間低矮的正房,門上掛著鎖,旁邊連著一間更矮的偏房,擋著髒兮兮的花窗簾,那應該是個堆放雜物的地方。盲人走進了那間偏房,“啪”一下把門關上了。從外麵看,那裏麵頂多能放下一張單人床。


    周衝拉著綠綠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同時不停朝兩旁看,他怕狗。


    幸好沒狗。


    兩個人來到偏房的窗下,鬼鬼祟祟地偷聽,隱約聽到那個盲人在說話——這麽小的房子,難道裏麵還有一個人?


    他好像從包裏掏出了什麽東西,然後叨叨咕咕地說:“別搶啊,你們十一個,人人有份,吃吧吃吧。”


    這間偏房裏裝著十一個人?


    綠綠和周衝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他們一直沒想明白,那個盲人為什麽走進化工廠轉了一圈又出來了?為什麽他雙眼看不見卻奔走如飛?還有,那麽小的房子怎麽可能裝下十一個人?


    周衝:“不管他了,明天我們就去貴州找狐小君。”


    綠綠:“為了安全起見,最好先弄清這個盲人是怎麽回事兒……”


    周衝:“狐小君危在旦夕,我們必須搶時間。”


    接著,周衝就去書房上網查閱筒晃的資料了。


    綠綠不再堅持,去洗漱。


    走進衛生間之後,她朝地麵看了看,很光潔,地漏被嚴嚴實實地堵著。不過,她去拿牙刷的時候,還是先認真地辨別了一番,又用手捏了捏,確定它不是蟲子之後才拿起來。刷牙的時候,她依然有些惡心,總覺得在她牙齒上蹭來蹭去的是那條蟲子密密麻麻的腿……


    突然,她聽見周衝叫了一聲:“綠綠!”


    平時,周衝總叫她“哥們”,每次他叫她“綠綠”,肯定有大事。


    “怎麽了?”


    “那張冥婚照片又來了!”


    “啊?”


    “你過來!”


    綠綠趕緊漱了口,跑過去。


    進了書房,她發現周衝的表情極為異常,他說:“你看看這張照片上是誰!”


    他這麽一說,綠綠有點不敢看了。


    他喊起來:“你快過來啊!”


    綠綠走過去,朝電腦屏幕上看了一眼——又是那張冥婚照片!


    她盯著它,感覺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冷,越來越冷……她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張冥婚照片了,為什麽這次的恐懼感如此強烈?


    她說不出來,她隻是感覺到這張照片裏藏著某種似曾相識的東西,在更深處冒著徹骨的寒氣。


    沒什麽不同啊!


    照片是黑白的,塗了怪怪的顏色。一男一女,男的戴著黑禮帽,穿著馬褂長袍,胸前掛著粉色的花,襯著黑色的葉子;女的閉著眼,她穿著黑衣黑裙,頭上戴的東西類似於戲曲中的七星額子,正中卻是一朵黑色的花。肩上垂下來兩條巨大的絲帶,很像花圈的挽聯。下麵露出一對尖尖的小腳……


    看著看著,綠綠的眼睛盯住了那個女子的臉:“這是……誰?”


    周衝說:“再看看!”


    綠綠又看了看,腦袋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樣,“轟隆”一聲巨響——那個女的是狐小君!


    ……這不算嚇人,嚇人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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