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娃子,你在幹啥。”


    王川心裏憋著一肚子火,他抬腳正準備踢離他最近的菘菜,這菘菜長得那麽好幹啥,他們村又沒有。


    可不想還沒等他伸出腿,直接被人叫停。


    聽出是王城的聲音,王川一哆嗦,完了,他城子哥咋來了?自己剛剛的舉動不會被發現了吧?


    想到從小到大被王城痛揍的悲慘經曆,王川縮著腦袋小心挪回腳。


    王城一把把人揪住,雖然現在大家夥都瘦的皮包骨,但是王城身高優勢還在。


    王川身量矮小,被他這麽提溜像是提著個孩子。


    “你剛剛想幹啥,忘了我來時交代你的事情了。”


    出發的時候,王城特意選了幾個還算機靈的年輕人,不為別的,年輕人至少還能自己走路,那些年紀大一些的,他怕半道上挪不動腳。他爹娘能來,也是因為他家現在能填填肚子,有力氣。


    來時他交代了,不管看見啥,對人客氣一些,不要冒犯了人家。可剛剛要是不是他發現的及時,今日和大山村的梁子要結下了。


    王川被人提溜著,垂著頭,啥也不敢說。


    大山村的人不明所以,見王城提著人,有人勸道:“城子,咋了,秀才娘沒留你們吃飯?”


    不可能啊,秀才娘不是小氣的人。


    王城搖頭,把人放下,警告地瞥了王川一眼,才笑道:“沒有,嬸子讓我們晚上留在這邊吃飯呢,我過來看看,咱們沒給大家帶來什麽麻煩吧?”


    這話大山村的人不知道該怎麽接,說沒麻煩秘密都被人發現了,說有麻煩,人家都客客氣氣的,雖然有些人情緒比較激動,但是他們也能理解。


    畢竟之前他們比大石村的人還要激動,換位思考一下,要是他們村的祖宗們啥事不幹,不去求山神救濟他們,秀才娘子沒有無意中養了洋大仙,說不定他們村已經絕戶了。哪裏有現在這樣吃不完的肉,分不完的糧食,還有大片等著收獲的菘菜,以及滿著還不能見人的辣椒。


    他們敢說這日子比災荒之前還要幸福。


    現在他們自己填飽了肚子,誰家都有三兩親戚,要不是答應村長絕對不能暴露秘密,他們也想著私底下救濟救濟別人。現在秀才家把秘密暴露了,他們反而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


    這樣以後他們私底下幫忙應該沒啥問題了吧?


    江月要是知道,隻能說好家夥個個都是聰明人,有她背鍋大家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不過也是時候動起來了,那麽多的白菜,他們一個村的人天天啃也吃不完啊。


    與其爛在家裏,還不如拿出去換點東西,至於其他人家選擇送還是賣她也管不著。


    王城原本想把大石村的幾個人送回去的,可惜也不知饑餓讓人臉皮變厚。


    王川等人全當看不懂他的眼色,他走到哪這群人跟到哪。


    來回幾次後,王城還有啥不明白的,他氣笑了:“你們這一個個的纏上我了是吧?這裏不是我家!”


    王川舔著臉道:“城子哥我們自然知道,可你也明白大家夥幾天沒吃東西了,真沒力氣回去了。”


    他們佝僂著身子,本是一群年紀正好的年輕人,卻一個個活得像個老人。餓啊,太餓了。


    人餓到了極致,別說臉皮連命都可以丟棄,隻要嘴裏能塞點東西,死亡都顯得沒那麽可怕。


    江月出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王城王虎兩兄弟和幾個大石村的人僵持著站著。


    江月轉念一想,算是明白那些人的心思。


    她道:“虎子,城子,把大家夥帶進來吧。”


    院子裏的肉剛剛收進去,田裏的秘密曝光,這麽多吃的要是真把人趕回去,兩村子才叫交了惡。


    王城一愣,有些遲疑。


    江月知道他的顧忌,心中熨帖,她道:“家裏沒啥吃的,隨便弄點墊吧一下,大家可別嫌棄。”


    這是要村裏人留下?王城心裏鬆了口氣。


    王川幾人立馬笑了,“多謝嬸子。”


    江月擺手,示意他們進屋。


    王川小聲道:“哥,我們知道分寸,等會我們少吃點。”


    這話說的王城心酸。


    一個村長大的,雖然他們村和大山村不一樣,村裏人心渙散是一方麵,另一方麵王城不想小妹一家被人惦記。但是看著這麽多一起長大的好兄弟空著肚子回去,他心裏也不好受。


    現在親家嬸子能招呼他們進屋吃飯,不說別的,給他們一家大臉麵了。


    王城心中暗暗記下江月的好,想著有機會一定要報答親家嬸子。


    江月讓錢玉蘭煮了一大鍋白菜湯,裏麵加了少量的豬油。


    除了白菜,她還特意準備了一鍋糊糊,黑麵糊糊看著不算太厚。


    大石村的人卻吃的紅了眼,多久了,有多久沒有吃過那麽飽的飯了。明明一開始想著少吃點肚子裏有食就行,哪知道拿了筷子壓根停不下來。


    填飽了肚子,作為人的羞恥感讓大家夥低著頭。


    王川不好意思道:“對不起伯母,浪費了你家那麽多糧食。”


    江月歎氣:“沒事,都是客人,咱們村現在別的沒有,菘菜還能吃得起。”


    反正已經暴露了,幹脆拿白菜說事。


    王川笑道:“嬸子,這不一樣。而且你家的菘菜太好吃了,甜絲絲的,連湯都甜。”


    說完他還回味一般咂巴一下嘴。


    王虎也道:“我也覺得,菘菜我們以前也沒少吃,但是味道沒有大山村的好,以前菘菜總帶著一股苦澀的味道,裏麵還有很多經絡,嚼碎了也咽不下去。”


    江月沒想到這裏的菘菜竟然那麽難吃,她道:“好吃大家多吃點,鍋裏還有一點,要不分了?”


    大石村的人捂著肚子回去。


    江月拉著劉氏的手道:“親家,今晚招待不周了,下次咱們兩家再聚聚。”


    劉氏忙道:“哪有,是咱們給你帶來了麻煩。”


    她可看見了,白菜湯裏可夾著肉沫呢,這東西年份好的時候一般人家也吃不起,更別說現在還是荒年。


    果然被山神庇佑的地方,別說村長了,她看著心裏也有些羨慕。


    可山神偏心,他們這些老百姓又能有什麽辦法。


    不過親家待他們一家沒話說,這麽好的東西都能拿出來給他們村裏人吃。大石村來了那麽多人,江月越客氣她越覺得村裏人沒眼力見,這是她家親家,又不是大石村的。


    江月道:“麻煩啥。”


    兩人客氣一番,江月對明昌盛道:“老二,去送送。”


    王老石忙擺手,“不用,虎子拿著火把呢,山路難走,別昌盛回來再摔了。親家母回吧,我們回去了。”


    江月見他們死活不讓明昌盛送,也沒勉強,王春花江一個籃子塞給王虎,“哥,我婆婆給的,路上別打開。”


    王虎還想拒絕,王春花把人推了出去。


    沒辦法王虎隻好跟江月道謝。


    江月擺手,示意他趕快跟上去。


    幾人站在門口目送一群人離開。


    大石村。


    王有田在家門口望眼欲穿,這群小子說是去大山村探探情況,現在倒好,天都黑了,人看不著一個。


    他來回踱步。


    院子裏那口巨大的香爐裏冒著火星,裏頭插著三炷香。


    王大誌拿著打火石,確定香燭已經被點燃後,悄悄鬆了口氣。不知道咋回事這香總是動不動就滅了。


    他覺得這香肯定受潮了,偏偏他爹覺得是山神不想幫助他們村,拒絕收香火呢。


    王大誌被要求著守在香爐前,香燭滅了就要點火,他爹這分明是強迫人家收香火。這叫啥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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