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黑甲胄,腳踏登雲步,一隻蟲兒揚起兩根油亮的觸須,從我桌子抽屜探出,隨即縱身一躍,向地麵撲去。


    我往課桌塞包裝袋的手一頓,觸電似的收了回來,隨後僵在原地。


    隔壁鄰桌的同學發現了我的異樣,順著我的目光看向了那隻蟲子。


    “啊!”


    當看清楚那是隻蟑螂之後,同學驚叫出聲,伴隨著那蟲子在鄰近幾個座位左衝右突,驚叫聲開始此起彼伏。


    我感到有些羞愧,還有些憤懣——我倒是不怕,但是這麽多人看見我課桌鑽蟑螂,這也太丟人了吧?!


    由於沉浸在羞愧中,我一時沒有上前捕殺那隻蟑螂,我像是中了強製控製技,待在原地一動不動,隨著參與蟑螂大逃殺活動的同學越來越多,我感覺自己幾乎羞憤欲絕——


    終於,有隻腳穩準狠地踩中了那隻蟑螂。


    同學們的驚叫平息了,我的受控時間也結束了,我鬆了口氣,目光沿著那隻腳往上,隻見那人清高瘦削,麵白如紙,透出的些許血色也像是病弱美人,要硬是形容五官——他長得像電視明星立威廉青春版。


    我之前竟然從未注意過他——新來的轉校生,蔡連薑。


    “謝謝!”


    我誠摯地向他道謝,鞠躬,順手把桌子裏亂七八糟的包裝紙全部拿出來,扔教室後麵的垃圾桶了。


    回到座位上,我的心還砰砰直跳——媽的,同學們不會背後說我邋遢吧?


    用不著背後說,大夥兒搭校車回家的時候,路上就說了——


    “元圓圓,你長得好黑啊。”


    “怕不是不洗澡?”


    “聽說你是農村來的?”


    “農村來的都黑。”


    我汗!


    我隻嘻嘻哈哈地跟大夥笑著,也不反駁。我注意到蔡連薑在我家從前住過的地方下車了——那條被雷電洗過的道路,月宴中路。


    當他的腳踩上月宴中路地麵時,他的身後出現一個人影,跟他等高,但穿著一身淺金色長袍。而且那個身影似乎注意到我了,它回頭衝我笑了一下。


    我的心刹那間像被什麽東西攥了一下——他媽的,不會是鬼吧?


    我想起這條街道的詭異之處,想起清明節小姐姐給我講的鬼故事,想起那個詭異的舞廳——這世界上不會真的有鬼吧?


    我還想再看一眼,校車已經啟動了,我腦子亂亂的,再也不敢觀察蔡連薑了。


    又過了個把月,天氣涼了,這次下車的時候,天上下雨了,我一下車就埋頭猛衝,沒想到把人給撞了。


    還好那被撞的人身手矯健,一個旋轉後踏步穩住了身形,我看他安全了,這才心虛地跑到屋簷下躲雨。


    那人大概上三四年級,總之比我大,是個男孩,長得……腦袋像倒過來的板栗,上圓下尖的,皮膚黝黑,大約比我還黑。


    他跑到屋簷下之後,狠狠瞪了我一眼,隨後眼睛一轉,壞笑起來:“你這麽看著我,是喜歡我嗎?”


    “喜歡?”


    喜歡是什麽意思?


    我腦子開始運轉,翻找過去的資料,查詢無果。


    這時我堂姐也下車了,跑到我身邊,皺眉轉頭看著我身邊的男孩。


    那男孩見我們有倆人,他雙拳難敵四手,於是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也不再口花花,走掉了。


    我和堂姐平安回家。


    喜歡是什麽意思呢?


    我開始思考這個抽象的詞匯。


    興許是因為蔡連薑沒再表現出什麽可怕的模樣,我開始觀察這小子。他在教室裏的時候,表現平平,不像是身後有影子。


    但是出現在陽光下,通風的走廊裏的時候,有時背後會閃現幻影。


    因為月宴中路太過詭異,我現在放學都不敢跟他同一輛車。隻有在學校裏才敢看他兩眼。


    我發現他的表現很平常,除了長得比其他同學好看,其他的事,比如打紙片,玩遊戲,讀書,都和其他同學沒有什麽區別。


    那為什麽其他同學背後沒有影子呢?


    想著想著,我上課走神了。


    這天下午,有節體育課,說是體育,實際上就是自由活動。


    原先的體育老師還教我們熱身運動,做俯臥撐,打球,玩老鷹捉小雞,狼追羊。現在的體育老師就集合一下,然後宣布自由活動,完事兒。


    大家也不像原先那麽團結了,團體遊戲組織不起來,都各自找地方玩。有的玩丟石子,有的玩打紙片,有的玩彈珠。


    我閑的無聊,坐在牆根看太陽,我發現隻要直視太陽久了,再低頭看其他地方,眼睛裏就會出現一個發光的黑點。


    我小時候覺得很神奇,還嚐試了好幾次,現在是個大近視,頗感後悔啊。


    我正玩得高興,石圓圓叫我一起去小賣部,我倆買了棒棒糖,這種棒棒糖隻有半邊有糖,淺棕透明,裏頭鑲嵌了個桃仁,桃仁鹹鹹的,還可以咬開或者砸開,裏麵的小種子也有味道。大家都很喜歡,而且又便宜,一毛就可以買一個。


    我倆正吃著糖,有個姓黃的同學找石圓圓有事,黃同學是學習委員,石圓圓是班長,他倆經常有“公務”交接。看著石圓圓跟黃同學走了,我更加無聊了,蹲牆根找螞蟻。


    “喂,跟我來。”


    有人喊我,我回頭一看,蔡連薑?


    跟平常的他不太像,這個人,看起來沒那麽瘦弱——莫非這段時間這小子鍛煉起來了?


    閑著也是閑著,我就跟他走著。


    他帶著我往洗浴樓那邊走,但沒有進洗浴樓,隻是從外置樓梯底下穿了過去。


    這邊我還從來沒注意過,這裏竟然有個小坡,小土坡最外麵像台階一樣分了兩級,大概五六十厘米一級,最上麵還長了一些枯草。


    蔡連薑率先翻過土坡,站在圍牆邊等我。


    翻牆?這個我熟啊!


    我後退幾步,助跑,“噔噔噔”上了坡。


    “這邊。”


    蔡連薑帶著我沿著圍牆往外走,最外麵有個全是紅鏽的廢棄鍋爐,我們從這個地方翻牆,就不用擔心下去難的問題了。


    “喂,你帶我來這幹什麽?”


    跟他從鍋爐的鑲嵌鐵條梯子下來,我才發現,這裏是一大片矮矮的棚子,每一條長棚子上都蓋著一層黑膠皮。


    不遠處還有個超級大超級高的鍋爐塔,鍋爐塔後麵再過幾百米,還有幾個正在冒黑煙的巨高煙囪。


    一看到這黑煙,我想起了月宴中路雷電洗地的夜晚,還有那個我爹帶我經過的神秘水泥池。


    媽的,這小子不會想暗殺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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