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廠雖然蚊子也多,但是在那邊,我有蚊帳。


    我記得有一回,牤牤帶著我睡,我還差點滾下床,多虧蚊帳撈著,我就那樣被蚊帳裹著睡了一夜,牤牤醒來才看到。


    為了這事,牤牤笑了我好幾回,並且再也不許我睡靠外的那邊了,非讓我靠牆。


    從前小時候也是一樣,牤牤總讓我睡靠裏麵的那邊。


    當然,江華府這邊的單人床隻有我一個人睡,不分裏邊外邊。


    我被蚊子滋擾得睡不著,又怕找爹爹說我會挨打,隻好把燈開開,準備連夜捕殺蚊蟲。


    爹爹路過我房間門口,看我不睡覺在房間裏動來動去,過來問我在幹什麽。


    “我在打蚊子。”


    我小聲說了,眼角餘光瞥了下房門沿上被我踩出來的洞,心想爹爹不會看我不順眼,要打我吧?


    我警惕起來。


    沒想到爹爹愣了一下,就走到我房間靠陽台那邊,把陽台門關上了,又把紗窗拉好,笑著跟我說他去拿蚊香來。


    我感覺很驚訝,我居然沒挨打。


    但我也不敢亂說話,怕說錯了什麽,招致不幸。


    爹爹把蚊香點好,放在地上,又給我拿了個小風扇過來,放在電腦桌上,定好時間,讓我吹涼。


    那風扇是草綠色的,塑料外殼,縫隙比較密,我感覺風力不大。


    等爹爹退出去,我心裏就尋思,裝睡吧。睡著了總不會再幹點什麽事導致挨打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聽見爹爹跟連芳姑姑輕聲說了兩句什麽,然後他走到我房間裏,打開燈,用我的被子,把我露出來的腳脖子蓋上了。


    然後他笑嘻嘻地走出去,跟連芳姑姑表示——這帶孩子就是這樣,什麽都要關照到。


    他可能覺得他是個慈父。


    我卻在汗毛倒豎。


    我想起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我假裝睡著了,他卻跟劉嬌姑姑互相推諉,誰也不肯送我進房間,最後是兩人合力抬我進去的。


    就在不久前,他還在大巴車上跟人說:養孩子如同投資股票。


    他現在這樣扮演慈父,我是不是也應該配合他?


    扮演一個乖女兒,這樣才能成為不被拋棄的績優股。


    帶著不安和警惕,我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爹爹不在家。連芳姑姑和外婆抱著妹妹出門買菜去了,我在家看電視吃冰淇淋。


    中午吃飯的時候,外婆給連芳姑姑煮了甜酒衝雞蛋,很香,我想吃,但是那是專屬連芳姑姑的,我不敢討要。


    下午,她們出去玩,我在家看電視,吃冰淇淋。


    晚上爹爹也沒回來。


    第三天重複第二天的生活,除了吃的不太一樣,其他都一樣。


    第四天,爹爹在家。


    連芳姑姑拿了幾毛錢給我,讓我自己出門買吃的,其中有一張一毛的,已經很破了,隻剩下半邊,而且還很髒。


    我就把那張一毛的,扔進了垃圾桶裏。


    結果被爹爹看到了,他對我一陣怒吼,又罵我浪費錢。等我被他罵哭了,他又恐嚇我不準哭,如果我再哭就打我。


    我強忍住淚水,他這才和緩了聲音,說:“錢多錢少,都不能浪費。錢再破再久,也不能當垃圾扔掉。你現在撿起來。”


    我從垃圾桶裏把那張毛票撿了起來,匆匆揣進兜裏,躲到餐廳去了。


    我實在有點害怕。


    勉強平複了心情,我搬了一張椅子坐在窗前,愣神地看著窗外。


    我在想,要不待會兒我下樓丟垃圾去吧?這樣至少能減短跟我爹同處一個空間下的時長。


    我又想,那個丟垃圾的地方,為什麽設在下坡路的旁邊呢?裏麵會不會有一個被丟掉的玩偶,像電影裏那樣恐怖,仇怨地看著世間所有人?


    突然間,我背後有隻小手摸了過來,我立馬跳了起來,椅子向後倒去,我轉頭一看,才發現原來剛才是我妹妹。


    妹妹“哇哇”大哭起來。


    我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完了!完蛋了!我從椅子上起來,導致妹妹摔倒了。我要挨打了!


    餐廳的動靜很快引起了爹爹和連芳姑姑的注意。


    爹爹看見妹妹在地上大哭,問我怎麽回事。


    我一五一十地說了。


    沒想到爹爹聽完之後,竟然沒有先罵我,反而罵上了妹妹:“喊你不要爬凳板,你不聽!這下好了,跌死都不虧。”


    連芳姑姑瞪了他一眼:“好了,不要再講了!”


    她走過來抱走了妹妹,哄她不要哭了,一邊往客廳走,一邊問她有沒有摔到哪兒。


    連芳姑姑遠去之後,爹爹臉色緩和了些,問我要不要喝羅漢果茶。


    我哪知道什麽是羅漢果,隻要不挨打,喝毒酒我也認了。


    我連忙點點頭,雖然很奇怪為什麽爹爹不罵我,反而罵兩歲的妹妹,但是我不敢問。


    爹爹指揮我從廚房的一個小塑料袋裏拿了羅漢果,這玩意兒長得像幹了的獼猴桃殼子,不過比獼猴桃要堅硬很多,皮也厚實。


    捏碎了一個,用水壺裝熱水衝泡好,分了三杯,爹爹一杯,連芳姑姑一杯,我一杯。


    喝起來倒是有甜味,但是這個甜味很奇怪,像是過期的龍眼幹泡的液體,我不大習慣,而且覺得不夠甜。


    我尋思就加點羅漢果碎片進去,結果加多了以後,賊苦!


    爹爹看我苦得皺眉,他倒是樂了,這才跟我講:“羅漢果加多了就很苦了,甜味的東西都一樣,加多了都苦。”


    胡說八道。冰糖加再多也不苦。


    我討厭羅漢果。


    下午,爹爹帶我出去逛超市,我看見超市水果區有楊桃賣,想起書上那篇“五角星”的課文,問爹爹能不能買這個。


    爹爹皺著眉:“這東西很酸的,不好吃。”


    “那就買一個!隻買一個就行,我自己吃!”


    爹爹見我如此堅持,還是給我買了一個。


    等回到家裏,我洗幹淨楊桃,才發現——我不知道這個東西該怎麽吃。


    要剝皮嘛?還是水洗直接吃?


    我決定先切開看看有沒有皮。


    這玩意兒通體嫩綠,表麵附著的果皮非常薄,果肉淺綠淺綠的,切片之後再看,還真像五角星。


    我抱著試探的心態嚐了一口,真的好酸!


    強忍酸味,硬吃一大口。


    噦!差點沒全吐了。


    不行,我一個人是絕計吃不完的,必須找個人來分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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