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蓓的演講我一個字都沒聽,等大家鼓掌完,也就興衝衝散了,出教室自由活動去了。


    我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慢慢往外走。


    沒想到劉蓓居然注意到了,她跟身邊的同學說:“你們先去,我等下就來。”


    這個永遠梳著丸子頭,穿著漂亮衣服的姑娘,向我走過來。我卻什麽也沒察覺,站在走廊上,看著遠方。


    等她走到我身邊,帶著高貴的微笑,輕飄飄給了句:“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你幹嘛這麽小氣呢?”


    我愕然回首,她卻不等我回答,笑著走開了,去尋她的夥伴。


    對她來說過去了,我記得是因為我小氣。


    對我來說,卻是失去了對這個世界,最後一絲安全感和認同。


    我有些釋然,劉蓓隻是我人生的過客,或許她隻是一個符號,都算不上我人生中的“人”。她的所作所為,隻是她的任性,惡意或許有,但她也不知道她的惡行到底造成了哪些影響。


    生活在陽光下的人,會變得越來越陽光,他們有著美好的家庭,正常的人際關係,他們廣受歡迎,對一切頤指氣使,認為自己理當獲得所有的幸福。


    而生活在陰雲下的人,會在家庭的黑暗中腐朽,在學校被同學疏遠,被老師漠視。他們變得越來越灰暗,無數的傷疤好了又被撕開,永遠不會痊愈。


    太陽,也會照耀我這樣的人嗎?


    我抬頭看天,想看看太陽還像不像小時候那樣,能在我的眼中落下幾個黑點。


    但我抬頭看到的是雲。


    好在是藍天薄雲,一抹薄薄的棉花似的雲朵,縫在藍天之上。


    那朵雲上倏忽浮現出一個笑臉——是那個影子人。


    我心中劃過一道閃電——或許我該給他取個名字。


    那天之後,我更加愛看小說了,公公牤牤給我買的《佛變無死地》,比字典還厚,我也翻出來看完了。


    別說,還真有意思——裏頭寫的是一個墮天使,名叫路西法。


    路西法原本是天堂的熾天使之首,因為愛上魔界公主,被天堂追殺。路西法墜入地獄之後,變成了墮天使,使用的法力都是黑色的。很多人說他是真正墮落了。


    但路西法卻說,我就是我,不因法力種類的變化,而有所變化。


    當然,路西法的紅顏知己很多,不止魔界公主一個。而且他後來確實當上了大魔王,跟一堆女孩子高高興興地過上了幸福生活。


    隻是天堂地獄這套在元大都吃不開,我打心底裏不覺得自己是個長翅膀的鳥人,當天使還不如當神仙。


    可是神仙也是假的,雖然沒人說過,但是學校教的東西從不承認神仙,也沒提過鬼怪。我也沒見過。


    那什麽是真的呢?


    外星人!


    相比於神話故事,外星人的存在倒是合理且實際一些。


    說不定我就是一個外星人!


    我在我的日記本裏寫下這件事,並且開始給自己的外星身份取名字,就叫“蕪茗冰菊”,我的老家就叫“綠星”。再來個好朋友,就叫“煙林純紗”。


    我興致勃勃地在日記本上寫著我的幻想世界,並且在被同學們發現後,自信滿滿地宣稱那是自己的筆名。


    小姐聽說之後,表示她其實也不是天星人,而是藍星人。


    我聽了之後真有點信。


    隻是過了很久,都沒有外星飛船來接我們,我感到有些受挫。


    我和大家不是一家人嘛?為什麽你們不來接我?


    我停下了筆,開始思考。


    思考了一會兒沒有結果,我決定再去多看些書。


    百貨商場的斜對麵,開了一家超市,名叫“節節高”,節節高有一個放書的地方,那裏能隨便看——新元書店也可以,但是新元書店非常安靜,我害怕稍微有點動靜,就被責怪,所以輕易不敢去新元書店。


    我撿了幾本我認為有用的書開始看了起來——《狼道蟻道》《一百個黃金定律》《氣質是一堂終身課》。


    《狼道蟻道》隻有鐵爐法則的治世用重典給了我一些啟發,其他的都隨時間飄散了。《一百個黃金定律》裏麵,我倒是還記得好幾個——


    比如“二八定律”,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財富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裏。


    又比如“沉沒成本”,一頭狼在雪山上發現一把帶血腥味的尖刀,忍不住當做食物舔了起來,結果自己的舌頭流血了,尖刀上全是它自己的血,但這時候狼已經凍得麻木不知道疼痛了。最終會死於失血過多。


    再比如“拜訪效應”,一個銷售員發現自己拜訪過的客戶,意向高的,再次拜訪很容易成功。而意向低的,多次拜訪也很難成功。因此,他對所有的客戶做分類,意向低的再也不拜訪。用省下來的時間大量拜訪新的客戶,從而取得了成功。


    還有“大器晚成”,說是啃得雞的創始人,七八十歲才走上成功之路,教人永不放棄。


    當然,生活中我運用這些定律的時間比較少,二八定律我無法改變,沉沒成本倒是用的多,我打遊戲不管充了多少錢,隻要不想玩了,也就不再玩了,不會為之前的投入而強迫自己。


    此外倒是沒有什麽用武之地——畢竟我很少對一件事進行大量投入。也沒有人用尖刀做陷阱等著我。


    《氣質是一堂終身課》裏麵有兩個點我很喜歡,它開篇就講了人要做自己,不要為了追求所謂的“美麗”,就去動刀子整容。氣質才是最重要且獨一無二的。


    另一個是說要享受慢生活,一個人牽著蝸牛去散步,走過一段路,上帝問她見到了什麽?她第一次回答不了,第二次才說見到了紫藤花開,靜謐的咖啡館等等。


    我從前的生活談不上快慢,但我總覺得,生活的確是值得享受的,我每次見到漂亮的植物都會駐足觀看。


    這年的深秋下了好幾場霜,回化工廠的路上,我經常看見路邊有一些野花開放,她們在沒開的時候,隻有米粒大小,尖端微微顯示粉紅之色。


    至於綻放,這些花朵又像是縮小版的梅花——其實我從沒見過真實的梅花,但這些小花兒跟桃花很像,顏色又是偏淡粉發白的,我猜想梅花應該是這樣。


    我有時候在想,如果人能縮小一些,是不是這些花兒就會成為我們的世界?


    我還發現一些草,跟竹子十分相似。


    我想那些蟲子大小的人,生活的世界與我們差不多——在他們的感官之中。


    有所不同的是,當我們出現的時候,他們可以看到巨人國景觀。


    我在節節高看書的時候,也見過那個影子人,有時候抬頭發現他正在看我,但一閃又消失了。或許這些都隻是我的想象。


    即便是想象,我也應該給他取個名字才是。


    隻是他久不出現,我又把這事兒忘掉了。


    在小學最後這年,我的身體飛速發育,在家洗澡的時候,我嫌廁所那邊又冷又有蜘蛛,要求在客廳裏洗。牤牤也依了我。


    公公去了市裏,在州府那邊照顧大姐和雨仔。家裏隻有我和牤牤,倒是自在很多。


    牤牤幫我倒滿一錫盆水,我坐進去開始洗澡。沒想到牤牤沒有離開,反而盯著我看了一會兒。


    我莫名其妙地抬頭看她,她卻笑著感慨了一句:“真有和尚腦袋那麽大。”


    這句話在我腦子裏轉了一回,我才明白她在說什麽。內心有些無語,還有些羞惱和生氣。


    我轉過身背對牤牤,牤牤也沒當回事,把衣服給我放好,就走開了。


    寒假轉瞬即逝,我又開始在大姑姑開的水果店上頭吃中飯。


    小姐和大姑姑住在這裏,原先伯母是在這裏幫忙照看來著,還是大姑姑租給他們一段時間,我也搞不清楚。總之我和小姐常在大姑姑家寄住,幾家人,也就伯母家我去的少。


    小姐知道了一些護膚知識,告訴我有關毛孔的事。


    我照鏡子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臉上有一個毛孔特別粗大。等睡著了,做夢夢見自己臉上有個洞,硬生生嚇出一身冷汗。


    再之後,我再也懶得照鏡子找毛孔了——管它有沒有,隻要不嚇唬我就行。


    沒過多久,小姐告訴我她們又搬新家了,約我去她家玩耍。


    我隻去過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她家現在住的地方,實在是太髒了。


    原先她家住在菜市場出口的五樓,現在住在菜市場下坡之後的一個平房裏,平房裏麵比較晦暗,雖然刷了白牆,也沒比化工廠亮到哪去,還有一股淡淡的黴味。


    但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家門外的水溝。


    因為後頭溝的存在,我以為世上大部分的水溝都如小溪般清亮透徹。而菜市場這條水溝,底色是發黑的,味道極其惡心,有一種陰森發臭的感覺。裏麵還遊動著許多,蚊蠅的幼蟲。層層汙黑淤泥堆疊著不知名腐爛水草,再加上一些遊動的蛆蟲,我實在不敢看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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