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爹對我的影響多大。


    他隻要稍稍重視我一些,我的生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當然,每次放假他接我是接我,最後吃完飯,多半還是把我送到牤牤身邊去的。


    這第七件,自然是牤牤的事。


    牤牤還在大屋地沙場,自打我上了一中之後,牤牤給我的好臉色是越來越多了(您瞧我這話,說的多欠,哈哈哈)。


    花花在冬日裏產下了好幾隻小狗。


    牤牤告訴我去看。


    我去看了,那幾隻小狗奶呼呼的,眼睛剛剛睜開沒兩天,還不會走動,隻會拱來拱去。大小像那種巨大的老鼠——抱歉,小狗子確實挺可愛的,但是體型這麽形容是最準確的。


    我歡喜的不行,把小狗子們從窩裏撈出來,放到外麵的草地上曬太陽,一邊曬太陽,我一邊跟小狗子玩兒。


    可惜沒有照相機,我的mp4又拍不了照,否則可以留念此時此刻的。


    花花也不攔著我,隻是跟在我身邊,有時舔舔小狗子們。


    我在外麵玩了一會兒,又擔心我把小狗子們給害了,就給花花送回窩裏去了。


    我決定去田野裏走一走。


    這時候湘南府的田野已經收盡了稻穀,全部幹涸了。不用擔心有螞蟥。


    牤牤用一塊地跟人家換了一個離工棚近點的旱地來種,上麵的冬豆我還有份參與撒種——冬豆就是一種在冬天結果的豆子,它們很好吃,甚至有點甜味。但是它在別的地方好像不叫這個名字,我也無法確定它與豌豆是不是同一種東西。甚至可能是我們那裏的特殊品種。


    冬豆地旁邊原先也種了東西,如今全都收獲了,隻剩下幹燥的土地,和一些幹枯的草稈。


    我在田野上稍微跑了一會兒,找到一片草稈地躺了下來。


    睡在上麵,看著蔚藍的天空,我似乎是第一次躺著麽平觀察這個世界——在床上你可看不到藍天。


    我感受到了一陣安寧,和久違的呼喚。


    許多年前,我也曾奔跑在田野上,那時候我像個小野人。


    現在,我躺在這片土地上,初冬的太陽照在我身上,無盡的微風徐徐吹拂著我的麵龐,我看見臉上細密的絨毛在太陽下微微發光。


    我聞到了土地和草木的味道,還有旁邊地裏冬豆的香氣。


    這樣舒服的生活,真想永遠持續下去,真想永遠躺在這裏。


    躺了十幾分鍾,我身上的棉衣終於扛不住了,我開始覺得有點冷了。


    其實我外套棉衣,中間還穿了一件毛衣。這件毛衣是灰色的,胸前還印著黑色的兩根寬度不一的條紋。


    這件毛衣我很喜歡,穿了好多年。因為它寬大寬鬆好洗,脖領子又是拉鏈,可以向下拉開一些,不會勒脖子。


    牤牤說,這件毛衣是爹爹的。


    爹爹很不喜歡看見我穿這個毛衣,他認為這樣有點丟他的臉,好像顯得我們沒錢買衣服似的。


    我才不管這些。我就喜歡穿這個衣服。


    裹緊衣服,我恨不得在草墊上翻個身,曬背部,繼續在這兒睡著。


    但是牤牤喊我了:“遠狗!”


    “欸!”


    我高聲答應著,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待會兒給牤牤看到,要說我的。


    我笑著陪牤牤收完了冬豆,又跟著牤牤回去做飯,我想給她打下手,被她趕出來了,不要我洗菜擇菜。


    我知道像個二流子一樣在路邊溜達。


    路過的兩個牽著牛曬得黝黑的少年,裏麵有一個人突然指著我:“欸!你現在怎麽變這樣了?肥婆!肥婆!”


    我震驚莫名。


    這人誰啊?我認識嗎?


    那人笑著指著我說了幾聲“肥婆”之後,就被他旁邊大一些的少年扯了一下,走掉了。


    我從記憶中一陣搜尋,終於找到了這人是誰——毛毛仔!


    那個以前帶我放過牛的孩子。


    哎呀,沒想到他現在嘴這麽臭。


    吃飯的時候,我找牤牤打聽了一下他的近況。


    好家夥。


    這小子不愛讀書,但是算體育特長生,原本在鎮上讀書,跑得飛快,特長是夠進學的,但是文化課太差了,連門檻都夠不著。


    如今隻能去縣裏最差的高中讀書。


    害~


    人家都這樣了,叫兩聲“肥婆”就且叫去吧。


    一輩子都沒出息的人。


    我心中默默說道。


    後來我再也沒見過他。


    倒是聽牤牤說,毛毛仔的哥哥娶了老婆,生了一個女兒,然後老婆就跑了。他家裏再也沒有別的消息傳出來。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和牤牤在田野上愉快地玩耍,小狗子們也長大了些,能跟在人身後跑來跑去了,可愛極了。


    清幽卻來告訴我一個致命的消息:藍夜死了。


    “你說什麽?藍夜怎麽了?”


    我有點不敢相信,又覺得這件事,我或許早就有預感了。


    “你已經不再需要靈界,藍夜覺得你不再愛他了,所以他傷心之下,就自殺……”


    “你胡說八道!”


    我一下把清幽攝了過來。


    我盯著他的眼睛:“藍夜不會死的!更不會自殺!”


    我鬆開他:“帶我去看!”


    我們閃念之間,來到了藍宮。


    這裏已經成為了獨立的藍界,我在這裏開辟了無盡的藍天和藍海,我曾經與藍夜一起在沙灘上曬過太陽。說過笑話,吃過水果。


    但是現在,藍宮,死寂,冰冷。


    清幽停在了藍宮門口,目送著我一個人走進去。


    我突然覺得好荒誕。


    明明爹爹已經告訴我,靈界是不存在的。


    我自己也覺得靈界是不存在的。


    可是為什麽藍夜會死?


    靈界是我的幻想,隻要我想,藍夜就還活著!


    藍夜一定還活著!


    我這樣想。


    我走進了藍宮,走到了曾經我和藍夜一起住的寢殿。


    我還在那裏為他卸下過滿頭釵冠,跟他在那裏喝過酒。看過他對鏡羞花。


    我還記得他的臉紅,記得他臉上流過的那一滴淚。


    但是現在,寢殿安靜的可怕。


    藍夜沒有聽到我的腳步聲就笑著跑出來迎接我。


    或許,藍夜再也不會……


    “咚!咚!咚!”


    我感到一陣劇烈的心跳,隨後就是氣喘——仿佛有什麽大恐怖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窒息過一段時間。


    不會!


    藍夜一定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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