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爹爹再怎麽縫合兩個家庭,它也是不可能變成一個的。


    自從紡織廠吵了那一架,爹爹把牤牤和我趕走開始,這個家就不會是一個完整的家了。再怎麽帶我來江華府,也隻是磋磨我罷了。


    爹爹不知道的是,有次寒假吧,我在這邊住了兩天,他出門辦事去了,大早上我起來吃了早飯,就聽見後媽在房裏大罵元君昊,聲音可大了,像是在罵給我聽:“給我滾回你們大屋地去!”


    弟弟沒有被她趕出來,我心裏知道他們排斥我,但是沒有辦法,我沒有買房子,不知道該去哪裏住。就算我想回錦繡花園,錦繡花園也並不是我家,而是爹爹租的。


    實際上我並沒有對錦繡花園很有安全感。


    因為我爹總會突然來訪。


    由於我晚上不睡,白天睡的習慣,我總是會被敲門聲嚇醒。


    有一次我早上十點多,聽見開門聲,夢中驚醒,腦袋正疼著,我爹進來一副紅溫吃人魔的表情,他很嚴厲地恐嚇我:“如果下次讓我看到你6點還沒起床,我就一腳把你踹地上。”


    我臉色煞白。


    因為這種事,我完全能想象到,也相信他能做的出來。


    還有一次,我睡到下午三點多起床,正在洗澡,外麵“邦邦邦”敲起門來。我壓根沒聽見。


    等我關上水,這下聽見了。


    我心都涼了半截。


    趕緊裹了一床超大夏涼被,就給我爹開門去。


    我爹進來本來想罵我,看我這樣,硬是憋了回去,但是他臉色十分難看,陰沉。


    等我換好衣服出來,他斥責我居然下午洗澡,不像個正常人。


    又責令我以後隻準晚上洗澡。


    我爹真的很恐怖。


    多年以來,都是我心中的頭號夢魘。


    他有時候會在我做飯的時候突然過來,跟連芳姑姑打視頻電話,然後要求我配合。


    我一般做的菜都是給我自己吃的,算不上好吃。


    但是爹爹大駕光臨,我若是弄平常那些菜式,多半要被訓斥,我的粥他是沒福氣喝上了,我的新菜品做給他吃,多半要被打死。因此隻能模仿牤牤做些日常菜式,比如四季豆炒肉、萵筍炒肉之類的。


    我爹吃了幾頓,大概他懶得做,就總是讓我做飯,然後又嫌棄我清理廚房不夠幹淨,訓斥著我,指點各個角落,要我趕緊擦幹淨。


    有時候我回到錦繡花園,爹爹雖然不在,卻不知道他在這裏招待了什麽朋友,啤酒瓶堆了一堆。


    衛生當然還是我的責任。


    真是晦氣。


    還有照顧花草給植物澆水,早晚各澆一次,若是不在家則不用澆。中午不能澆水這件事,讓我又回想起在十四公裏被公公追殺的慘況。


    爹爹買的富貴發財樹、扭曲盤龍樹、團團修剪景觀樹還有從沒開花不知道是龍舌蘭還是劍蘭的類似劍麻的品種,就是我需要重點關照的對象。


    後來爹爹又不知哪來的興致,再買了一盆小型的扭曲盤龍樹,像人參娃娃長葉子似的,放在茶幾上。又搞來一盆文竹,擱在電視櫃邊上。


    電視櫃這個稱呼,對錦繡花園的那套雅致家具,有些輕了。詳細給大夥形容一下,iptv是掛壁電視,價格我記得最開始那台大概是6899-8899的樣子具體是多少我也不知道,後來爹爹搬家之後,還換了更大更貴的。不過這iptv每個月都要交錢,走的是爹爹的手機卡套餐,一個月189。而且沒有網絡也看不了,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沒有老電視靠譜。


    電視櫃則是一個中心鏤空的整體櫃架,顏色為大理石淡黃白,靠窗戶那邊有鏤空玻璃櫃,靠家裏這邊,則是類似博物架的結構。除了掏空的電視位置,最上麵還有一排架子可以放東西,這個高度就隻有身高1.5m以上的能拿到了。


    有次在錦繡花園過年,爹爹買了奧利奧和一些曲奇餅,全都是鐵盒子裝的,那些禮盒就放在那上麵。


    元君昊那時候才兩三歲,鬧著要吃餅幹,吃完之後,餅幹盒就擱在茶幾上。


    小孩子是真的皮,一直在沙發靠背上爬來爬去,元銘也跟著玩,鬧騰的不行,但是爹爹和連芳姑姑視若無睹。


    我坐在客廳真是如坐針氈,可是我回房間,他們又會進我房間裏鬧騰,我要是敢關門?在我爹的眼裏,這就是不服他的統治,在挑戰他的家長權威了。


    所以我隻能忍著,繼續坐在那裏。


    沒想到,元君昊居然在經過我身後的時候,用鐵盒子狠狠砸了我腦袋一下。


    這時候他還沒說過:“你打我姐姐”呢。


    但我心裏也照樣沒有這個弟弟。


    什麽東西。


    不過是基因占了一半,從小就跟我沒什麽關係的一個野孩子,也配算是我弟弟?


    我馬上搶過鐵盒子,給他腦袋也“匡”的來了一下。


    自從決定暫時不回靈界之後,留下來的我,也早就做好了保護自己的準備。


    不要說是個小屁孩砸了我腦袋,就算是兩米八的壯漢,我也照打不誤。


    你看看這天地間,除了我,還會有人來保護我嗎?


    沒有的。


    所以我要保護自己。


    這裏又不是靈界,沒有法靈網,沒有清幽,我要是受了委屈,哭都不知道該找誰哭去。


    我被砸的時候,爹爹還在和連芳姑姑說笑,等我砸了元君昊,他們不笑了。


    爹爹開始語重心長地教育我,說:“你既然覺得公公的棍棒教育不對,為什麽又要用暴力來教育你弟弟?”


    嗬忒。


    我這是教育嗎?


    我這叫正當防衛,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不過當時我正生氣,看他們個個都像要害我打我的樣子,沒有心思和他們鬥嘴,隻是警惕地站開,戒懼地看著他們每一個人。


    我和他們這些人,從來不是一家人,連爹爹也是一樣。


    因為在他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我隻能順著大流,管我爹爹叫“爸爸”。元銘和元君昊就是這麽叫的。


    其實我不喜歡管爹爹叫“爸爸”,因為爸爸對我不大好,對我很疏離。


    可是,或許我爹爹,真的已經不在了。


    他早就死了,隻是我一直懷念他,才會把這具名叫“爸爸”的屍體,也叫作“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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