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學校冷天六點半起床,我每次都和熊紅豔互相競爭:誰更快出寢室到教室讀書。


    生活中的一切像被擰上發條的齒輪,滾滾向前,再也容不得猶豫和退縮。


    其實高三上期的時候,也就是去年冬天,我曾經因為非常害怕考不上,而做過一些傻事。似乎我總是容易在壓力麵前退縮,選擇消極逃避。


    現在看是傻,當時卻隻感覺無路可逃,各種壓力壓得人心喘不過氣來。


    當時我家看似家境殷實,好像即使考不上,我也有家庭可以依靠。但實際上,我從未把元小東當作我的依靠。


    我記得有一次,他帶我去城中新商業街吃飯,那裏開了一家類似老樹咖啡,但比老樹還要更會員製一些的新餐廳,名字我忘了,鑒於那裏的牛仔骨和港式奶茶做得很好,就管它叫“星港咖啡”吧。


    有一次爸爸帶我在星港咖啡吃飯,和雲水伯父一起。


    雲水伯父是牤牤隔房表姐的兒子,相當於爹爹的遠房表哥。他好像是爹爹平反成功後才結識的朋友,而且他跟大姑姑關係也不錯。


    前段時間,大姑姑和爹爹好像因為什麽事,鬧翻了——在氣走投資人之後。


    我聽公公說,是大姑姑想強占爹爹的股份。


    蓬萊山莊是爹爹和大姑姑以及一位叫蔣柳信的小股東,三人合資建立的。其中爹爹占75%的股份,大姑姑占24%,蔣柳信隻占1%。


    然而在一次宴會上,大姑姑卻宣稱自己占50%的股份,爹爹看她是主場,於是忍著沒說什麽。


    結果等公公過壽的時候,大姑姑就說自己其實應該占60%,並且那時候好像正有人要買蓬萊山莊那棟樓,真正涉及了金錢交易。


    這下爹爹就不樂意了,兩人大吵一架。大姑姑甚至過分到,要爹爹當場給出承諾,讓渡股份給她。


    但是我聽大姑姑說的,又是另一個版本。


    大姑姑說爹爹當時借了高利貸還不起,被高利貸逼得要跳橋,她不得已,同意了爹爹拿蓬萊山莊去抵押貸款。貸款的錢全被爹爹拿去了,因此蓬萊山莊不僅不該有爹爹一分錢的股份,還應該讓爹爹全部退出。


    她這樣說也很有道理,但是我從爹爹那裏,又聽到了第三個版本。


    他說蓬萊山莊原本就是他獨資建設的,大姑姑隻是提供了一些建築材料,他拿去抵押貸款,是理所應當。而且貸款他又沒要大姑姑還,憑什麽要霸占他的股份?


    最終兩人對簿公堂,法院把蓬萊山莊判給了爹爹。


    爹爹還去辦理了不動產證,把大姑姑名字刪掉,成了他個人獨有的。


    此事之後,兩人徹底翻臉,即使逢年過節,也絕不碰麵。偶爾參加了同一個宴席,雙方也互不搭理。


    大姑姑還好,並沒有對我爹有很多怨言,對我們這些小孩,也還同以前一般。


    我爹卻不是如此,隻要別人跟他提到大姑姑,他便罵大姑姑是神經病,說大姑姑小學文化,連數都算不清,早晚要玩完。


    那時候大姑姑風頭正盛,不少人圍著她吹捧,許多人笑稱她為“地主婆”,她全都欣然接受,並樂在其中。沒有人相信爹爹的話。


    但是僅僅兩年過去,大姑姑就如爹爹預言的那樣,背上了沉重的債務,許多人排隊去她的酒店討債,爹爹則冷嘲熱諷,落井下石,覺得她早該有此下場。


    爹爹和大姑姑之間的矛盾,也曾有人試圖調和,這個人就是雲水伯父。


    有一年爹爹開車去沙場,雲水伯父坐在副駕駛上,他和爹爹說,大姑姑有意出錢買下爹爹的股份。


    爹爹開價200萬。


    結果大姑姑說,最多出160萬給他。


    爹爹就冷笑著說:“你信不信?隻要答應了她這個160萬,她保準還會降價!一口價!200萬,少一分都不行。”


    那時候正在開車下坡,本來路就不平,現在更加左搖右晃得厲害。


    又過了一個星期,還是那條下坡路,爹爹和雲水伯父已經叫價叫到了300萬——也不知道是房價漲的厲害,還是他心裏的怒氣漲的厲害。


    最後當然是沒有達成了。


    雲水伯父也算是白忙活一場,他歎著氣:“唉,你們姐弟倆真是一個比一個倔。我是拿你們沒辦法了,看你們自己的了。”


    雲水伯父年紀大約比大姑姑還大點,長得高高胖胖的,臉上皮膚不大好,有些許坑窪,膚色像黃土,眼睛大,麵相比較像西伯利亞和蒙古混血,總之是很經典的壯年人。


    他講話有時候挺有道理和文化——至少我所接觸的他是這種人。


    但是在星港咖啡吃飯的時候,服務員端了牛仔骨上來,雲水伯父叫他添茶,服務員上茶稍慢了些,爹爹卻說出另一番話來:“上回你在倒周賓館吃飯,那個服務員給你罵的狗血淋頭,你還記不記得?”


    他這話大概是在點現在上菜這個服務員:小心伺候著,不然這位大爺可不饒你。


    雲水伯父把茶水倒進茶壺裏,接話道:“害~那個服務員,態度又不好,做事又差勁,我都不知道他在傲什麽?”


    茶水倒好,雲水伯父夾了一塊牛仔骨到碗裏:“本來也不想管他,誰叫他故意耽誤事兒?”


    爹爹好笑道:“那你也不能追著人家罵啊?一路拎著個鐵壺,從包廂追到大廳,個個都看著你。”


    雲水伯父雙眼微張,嘴角下撇:“欸!我管他們看不看?我不教他做人,難道還任他欺負了?”


    想象一下雲水伯父這樣接近一米八的壯漢,拎著個鐵壺到處追人的場景……


    嘖,恐怖如斯啊!


    我爹跟雲水伯父閑聊完,又說了些別的事。


    我忙著吃牛仔骨,剩下的心神還要分辨自己的動作會不會惹得我爹注意——萬一被他看到我,不管是我在做什麽,都有可能被教訓——因此我並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麽。


    吃完飯,雲水伯父還要在這兒打麻將,他叫了幾個人來。


    爹爹先送我回去,路上他跟我說:“不好好讀書的話,將來就隻能當服務員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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