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蔣老師又和我說了一些複習與考試的事,便讓我回去了,他還要和下一位同學交談。


    蔣老師的心很寬闊,像是古老的大江,奔騰不息,流經之處,滋潤河邊萬物。和他交談,頗有所得,讓人忘俗。


    回到寢室之後,我接到爸爸的電話,他說高考這幾天他都會來學校接送我,到時候讓我住在家裏——錦繡花園,而且牤牤也來照顧我,讓我全力高考。


    高考時期我們的教室搬到新教學樓,那裏還沒進過學生,隻是臨時給我們呆兩天,明天、後天都是考場布置時間,我們就在教學樓複習,高考時全班的休息點,也在新教室。


    想著能回家休息,我心裏高興,也有些不舍,若是離開,之後想再跟同學見麵就難了。不過爸爸說,中午我還是在學校裏,他隻是早晚接送。


    那段時間我有點傻乎乎的,買了兩條漂亮睡裙之後,白天也愛穿著——主要也沒人告訴我,睡裙不能穿出門來著。也不知道大家是覺得我那睡裙不像睡裙,還是隻在背地裏笑話我,無所謂了,反正當年的我也不知道,要臉紅也是現在的我臉紅。


    新教室那幾天,我就穿著這個。


    我爹大概是看我難得穿裙子,倒也沒有訓斥我,又或許他是覺得高考期間,不能影響我心情,總之我的這件糗事沒人糗我。


    黃梅就不一樣了。


    我在寢室的最後一夜,雖然想跟大家說說話,但是熄燈之後,稍微說了兩句也就睡覺了。


    我們寢室休息日一般都比較熱鬧,有一回還幹過胡亂打一個的電話的蠢事,對麵接到騷擾電話的人肯定覺得我們是神經病,我們卻笑的不行。(這種事大家聽聽就行了,可千萬別像我們這樣,這是錯事,不要做)


    但是臨近高考,晚自習又都是十點半才下,稍微說說話,也就都睡了。


    沒想到宿管阿姨巡查的時候,卻抓住了在被窩裏看小說的黃梅。


    黃梅以前成績比我好些,高一的時候她大概在二十幾名,她讀書很努力,發奮了一段時間,高二考到了十幾名。到了高三上期,更是衝進了前十。


    可是也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她迷上了小說,日看夜看,眼睛看得都眯起來了。


    我也愛看小說,愛看課外書。


    在高三下期發奮讀書的時候,它們就是我的調味劑。


    有時候寫題、複習,到感覺心裏不想繼續學習的時候,就會掏出一些課外書來看。


    學校新開的書店我經常去逛,還中過一次獎,獲得了一本價值三十多元的書《大清相國》。高三下期最常看的,是一套《易中天中國古代史》,裏麵從遠古的女媧崇拜,講女媧其實原本指的是“女蛙”,因為生殖崇拜,希望能像青蛙一樣多多繁衍子嗣,還有各種出土的泥雕塑,為什麽遠古的泥雕塑都是肚子大的肥胖女性?就是因為當時這種體型被視為最適宜繁衍,代表著富足。


    又說伏羲,其實就是放羊,軒轅呢,就是造車。各個氏族都是依據自己部落所擅長的東西來命名的。


    這套古代史,一共有七冊,我閑了就看,閑了就看。不記得看完沒有,但我對它的記憶,隻剩下秦朝之前的東西。


    可是不管怎麽愛看這些課外書,我都是把它放在正常的學習生活之外的,不會沉迷,對我來說,成績在這個階段,還是非常重要的事。


    因為我爸的高壓態度,因為他的冷血無情,因為他把孩子當成投資項目,所以我絕對不能失敗。


    若是失敗,很有可能萬劫不複。


    黃梅家裏是怎麽教育她的,我不清楚。


    甚至黃梅的爸爸媽媽可能根本就不在身邊。


    總之,黃梅努力了兩年,卻在最後一年因為沉迷小說,逐漸放棄了學習。


    而我呢?


    十幾年來對學習,從未盡心盡力,隻在最後一年努力了一把。


    不可否認,我和黃梅肯定在流體智力上有差距,我的記憶力和想象力恐怕超過了絕大多數人,這是我即使不全心學習,也能占據中遊多年的基礎保障。


    而黃梅,她必須努力,才能和我一樣位居中遊。


    必須非常努力,甚至拚盡全力,才能趕上我勞逸結合的學習效果。


    我見過她拿著英語必備單詞,日夜苦讀的場景。


    見過她拿著一個饅頭,早讀課下完了,還在認真看書做題的畫麵。


    這世界真不公平,別人努力了十幾年,隻在最後鬆懈一會兒,就被開除了上升隊伍。


    而像我這樣的人,混沌摸索了十幾年,隻在最後努力一會兒,就……額,現在還沒有寫到出成績的時候,我暫時不給大家透露了。


    總之,深夜看小說的黃梅並沒有因為自己愛看小說被抓住而感到不高興。


    在高考的某次下考,我去上廁所的時候,還聽見她和程玲激情討論小說情節,她滿臉笑容,顯得非常亢奮。


    而我為小說感到如此亢奮的時候,大概是在初中。


    倘若黃梅和我換一下,她是我爹的女兒,估計絕不敢在這種時候如此攜帶。又或者,她也像我一樣,初中就有閑錢去買如此多的閑書來看,高中還能每周都去雜誌亭進貨,看了那麽多課外書,在這種時候恐怕也絕不會被迷住,而能夠保持本心,隻把它當調劑。


    黃梅的長相,非常苦。


    倒不是說她經常苦著臉,她皮膚很黑,像黝黑的黃土地——畢竟是黃種人。人長得精瘦,下頜沒有什麽肉,梳著一頭民國時期女學生常常留的那種中短發,眼睛大,眉毛比較細、黑。嘴唇像是蓋了一層黃土,雖然還是紅的,但總感覺很幹,動起來的時候,常常牽扯死皮,像是長了皺紋一般。


    黃梅醜嗎?


    不醜的。


    隻是營養不充足罷了。


    她如果跟我一樣吃那麽多東西,她也會長出肉嘟嘟的臉頰,一笑跟小貓一樣。


    這世界真不公平。


    高考那天,我站在風裏看了她們一會兒,程玲白嫩肉乎的臉和黃梅精瘦黝黑的臉貼的很近,兩人說著小說裏的情節,不時歡笑一會兒,那笑聲散在風裏,像是對所有人都曾經公平過的青春,被吹散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精神病院走出來的道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灑家元遠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灑家元遠遠並收藏從精神病院走出來的道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