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去的人憑什麽要扣錢?”


    我麵色冷淡,坐在寢室的電腦前發著話。


    群裏很快有班幹部回複:“之前班裏已經發過話了。”


    我輕蔑打字:“[班裏]是什麽機構?有立法權嗎?”


    班幹部沉默。


    “沒有的話請問憑什麽侵占我們的合法財產?這件事就算告到元大都,也是你們沒理!”


    有個班幹部回複:“元圓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想幹什麽?”


    我冷靜回複:“我說的話很難理解嗎?”


    “所謂的班費,不過是以班級的名義收集起來的集體經費。”


    我這話立刻被班幹部回複:“既然你知道班級是一個集體,為什麽不參加集體活動?”


    我馬上回複:“所謂集體活動,應該要集體同意才對。我們這些不去的人,算不算集體的一份子?”


    “如果算,那我們不同意這個活動,它就不是集體活動。”


    “如果不算,請集體把錢退給我們。”


    此時學習委員回複了:“元圓圓,你上次說學生守則裏沒有春遊這一項。但是春遊現在是班集體商議過後的集體活動,不去參加,可以扣集體活動分2分。”


    “你說的這個班集體,不過是你們班幹部自以為的[班集體],你們掌握了扣分的權力,可以定義綜合實踐分的[集體活動],但你們無權侵占我們所有人都交過的班費。”


    “分,你們可以扣。”


    “錢,必須還我們。”


    “私自侵占他人財物,可是違法的。”


    班委不知道怎麽商量的,總之下午還是發了個公告,把錢退給我們了。


    他們若是真敢不退,我就真敢報官了。


    我們寢室的盧倩和朱珊珊也不願意去春遊,這下錢退回來了,兩人都挺高興的。


    她倆傍晚出門的時候,還誇了我一下,我才知道原來她們不願意去。


    我皺著眉,不解地問:“那你們為什麽不反對?不向他們把錢要回來?”


    盧倩已經出門去了,朱珊珊剛剛下床,她對我說:“我們沒有你那麽勇敢。”


    我有點生氣:“那你們也該幫腔啊,我說話的時候,一個讚同我的人都沒有。”


    朱珊珊咧嘴笑道:“我們在心裏讚同你!”


    她這幾年有些進步,敢和人交流了,雖然不多,但總比剛認識那會兒強。


    我知道她的性子,但還是很不理解,如果班上那麽多人都不讚同這件事,為什麽沒有人敢直接反對?難道大家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說不要就不要了?


    最終,由於我提出不去必須退錢,這個集體活動,班上有二十多人都沒參加,全部得到了退費。


    後來姓劉的學習委員曾埋怨過我,說我沒提出退錢之前,班上隻有4個人不參加,我提出退錢之後,竟然有16個人不參加,搞得這次集體活動大大失分。


    我連個白眼都吝嗇給她。


    當時我心裏想的是,為什麽這麽多人不願意去,卻隻有我一個人願意出聲反對?他們為什麽不肯站出來?


    a:槍打出頭鳥。他們怕死。


    b:他們把我當槍使。


    這兩個結論都很氣人。


    而現在我想的是,我說了這回話,不僅替自己討回了錢財,還替12個人得到了自由,雖然這自由僅僅是大半天而已。


    我不理解他們為什麽不反抗,就像很多人可能不理解,我為什麽不反抗我爸一樣。


    我給大家講兩個故事吧。


    從前野戰部落有一隻猛獁象,不知道從哪得來的,每次搬家就讓猛獁馱著整個部落的人和東西,停下來,就讓猛獁犁地,農閑的時候,就驅趕它戰鬥。猛獁累得不行,也不敢反抗。


    到了草原上之後,猛獁見到了野生猛獁。


    晚上的時候,野生猛獁來查看這隻家養猛獁,結果它看見家養的猛獁隻是用一根微不足道的小樹枝捆著繩索套住它。


    野生猛獁很不理解:“你為什麽不跑啊?”


    家養的猛獁說:“我跑不了啊。”


    野生的走過去就把小樹枝踹倒了:“怎麽可能跑不了?你現在試試。”


    家養猛獁愣了很久,它還是不敢跑,它說:“我小時候跑過的,根本跑不了。”


    野生的用腦袋頂著它的肚子,推行了一段距離:“跑吧!”


    家養猛獁發現自己竟然真的拖著那段小樹枝在移動,電光火石之間明白了,這跟小時候拴住它的那根石柱,根本不一樣了。自己和小時候也不一樣了!


    它瘋狂地跑了起來,從此在廣闊的原野上自由生活,再也沒有回到那個奴役它的部落。


    對班上的同學來說,班級的命令是那根小樹枝,而從小到大受過的服從管教,教育他們:“你們掙脫不了。”


    所以他們幾乎從來沒想過要去掙脫。


    第二個故事,還是猛獁象,被部落捕捉,訓練,奴役。


    但這個部落不止馴養了一隻猛獁,第一隻猛獁在半夜跑了,結果被原始人發現,戰士們用長矛、弓箭,射殺了它。


    第二隻猛獁,吸取第一隻的經驗教訓,特地在淩晨人最困的時候,光速跑掉了。這個部落的人沒有及時發現。


    結果到了冬天,部落遷徙的時候,大家在路上發現了它——由於深陷泥潭,它隻有背部和長鼻還裸露在外,被禿鷲和蛆蟲啃得七零八落。


    誰都不知道,它死前經曆了什麽。


    剩下的猛獁全都怕了,幾次想要奔向自由,卻又留在了部落接受這種被奴役,但至少不會忽然死去的生活。


    它們知道掙脫樹枝可以逃跑,但它們無法預料,逃跑的時候,是不是要麵對死亡。又或者,廣闊的原野上,等待它們的,是不是比死亡還可怕的結局。


    而對我來說,我父親的命令、所謂的家庭,就是原始戰士的弓箭。而被我父親、被周圍人所扭曲過的,刻意往可怕、世俗方麵加工過的社會,就是危險的原野。


    逃跑,死。


    成功逃跑,可能生不如死。


    如果大學是進入社會的提前演練,那麽廣西民大讓我看到的,就是一個,毫無希望的世界。


    我曾放下豪言壯語,說要改變世界。


    可,如果繼續這樣生活下去,恐怕,我連不讓世界改變我,都快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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