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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周總兵在內亂中取勝,掌握大權以來,便在津城中大搞特搞,胡作非為,除了排除異己,大肆斂財不說,更是搞出了什麽荒唐的二百五十條禁令,凡是觸及到這二百五十條禁令中任意一條之人,通通被捉去下了黑牢,吃了牢飯。


    這才統治不久,已搞得津城是烏煙瘴氣,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但凡有些本事的,都提前一個個跑到了各個租界裏頭,這讓周總兵暗自大為光火,不止一次地想對租界這些大肥羊動手,但又攝於列強的壓力,隻得暫時作罷。


    黑雲壓城,津城百姓命運未卜……是夜,夜空中星光暗淡,明月無蹤,唯有低沉的陰雲卷蕩翻湧,張牙舞爪,肆意撥弄著人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在津城的城關之外,有著不少低窪不平的泥路,一路蜿蜒曲折,通向遠處。這些個泥路自前朝時便是連通津城與附近各縣的要道之一,多少年過去了,現如今依舊是這般模樣。晴天時候還好,隻是顛簸折騰些,但凡一到了刮風下雨的鬼天氣,卻是變得泥濘不堪,坎坷難行,走幾步,都能濺得一身的黃泥水來。


    因為戰亂不斷,占據此地的軍閥頻繁易主,自然也沒有人願意花這個冤枉錢來改善民生,現城中唯一的這條鐵路,還是洋人出資修建的。到了周總兵父子手裏,就更沒有修路的可能了,父子倆少從百姓們身上吸點血就已是無量天尊了。


    而這時,城外某條泥濘的小路上,正有一輛老舊牛車在艱難行進著,車輪子不時壓過那些個坑坑窪窪的水窪,濺起渾濁不堪的黃泥水來。


    牛車的車轅上掛著一盞孤燈,在黑暗中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可能熄滅。車子周圍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上麵載滿了翻著白眼的死魚。


    魚販張倒是習以為常地坐靠在車上,睜著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身子隨著牛車搖來晃去。魚販張,本名張大柱,是這附近曲水縣人,早年種地,如今為了糊口倒是幹起了這販魚的買賣。


    這販魚可不是個輕鬆的活計,早出晚歸那是家常便飯,況且如今世道混亂,搞不好路上就得遇上賊人,丟了錢財性命,故而沒有幾人願意幹這個行當,這也就給魚販張留足了生意上的空間。


    曲水縣離津城隔著好幾十裏地呢,牛車一路晃蕩,其上的魚販張也跟著一路顛來簸去,時不時還能打個盹兒,他三天兩頭往返其間,對這條路早已是熟悉得和自個兒娘們身子一樣了。


    魚販張正思戀著自家娘兒的被窩,忽地“哐當”一聲,車身一個劇烈顛簸,差點沒把魚販張給從牛車上甩落下來。


    原是牛車的車軲轆卡在了某處低凹的水窪裏,魚販張叫罵了兩聲,抄起皮鞭,往牛屁股上狠狠來了幾鞭,老牛吃痛,叫喚著一步步掙紮著賣力向前。


    老牛畢竟老了,還有一隻坡腳使不上力,幾番掙紮下來,牛車搖晃了一圈後,又重新落回了坑裏。


    魚販張吐了口唾沫星子,罵罵咧咧地跳下車來,不過對於這種情況,他已是碰到得多了,處理起來也是駕輕熟路。他從車板子下掏出了兩塊長條磚石,左右堆疊,墊在了失陷的車軲轆後頭,而後一揚手中的皮鞭。


    老牛哞叫兩聲,蹄下發力,一番拉扯,總算將車軲轆從這凹坑中給拉了出來。


    魚販張又從凹坑中撈起那兩塊磚石,重新放到了車板子底下,正欲重新上路。


    可沒等走出多遠,這時,拉車的老牛卻一直低聲哞叫著,不願再繼續往前走了。任憑魚販張再怎麽鞭策,老牛就是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畜牲,怎麽就不往前走了?”魚販張頗感納悶,上前查探究竟。


    在馬燈暗淡的黃光中,魚販張瞧見,此時老牛的牛眼裏頭,居然掛著鬥大的晶瑩淚珠。


    這畜牲怎麽還突然流眼淚了?!


    魚販張忽地想到,以前他無意間聽村子裏頭的老人說過,說老牛這種動物最具靈性,一雙牛眼能看到活人所看不到的東西。倘若哪家的老牛會莫名其妙的流眼淚,就說明是感受到了不幹淨的東西接近。


    莫非是遇著髒東西了?魚販張立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環視了一番四周,周遭黑黢黢的,什麽也瞧不清楚,有的隻是不知名蟲類的怪異蟲鳴。


    魚販張走了這麽多年的夜路,自然也是十分警覺。本著寧可幸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念頭,他便打算先行躲藏起來再說。


    可這四下曠野,放眼望去,一時間也並無看到高大茂密些的雜草灌木,哪有地兒可以躲藏呀?


    這時,魚販張注意到了自己身側的那車死魚,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忽地計上心頭,扒開了麵上的死魚,藏身在了死魚堆裏頭。


    腥臭滑膩的死魚貼在麵皮子上,冰冰涼涼的,到處都是令人作嘔的死魚味道,魚販張忍著翻滾的胃水,用手指摳出了兩個黃豆大小的小眼兒來。


    等他做完這一切還沒多久。周遭曠野裏居然突兀地刮起了陣陣呼嘯的陰風,吹得牛車上的馬燈晃蕩不已,老牛的哞叫聲也是愈發急促低沉起來,並前肢一彎地跪伏在了地上。


    這時,在魚販張的視野裏,前方幾丈開外的地方,竟憑空出現了兩個黑色的人影。正一左,齊頭並肩地朝這邊靠了過來。


    兩道黑影行進的速度不慢,一會兒,就到了魚販張藏身的牛車跟前。


    在馬燈尚存的光亮的映照下,魚販張瞧清了這兩道人影的模樣。竟是一男一女兩個學生裝扮的年輕人,男的身著素挺的中山裝,頭上還頂著一頂黑色學生帽,女子則是穿了件腰身窄小的文明新裝。


    這兩人究竟是人是鬼?看到這兩人,魚販張不免心生希冀,他更傾向於前者,因為在其認知裏,鬼怪無一不是模樣可恐,張牙舞爪的。


    不過這樣的念頭才剛生出來,隻在下一秒就立馬被他給掐滅掉了。他注意到了兩人的下半身!


    隻見這一男一女,腳下竟輕飄飄的,一路行來,兩人的鞋上及褲腿上居然纖塵不染,不帶絲毫的泥水!這怎麽可能?!


    這時,那名身著中山裝的男子突然開口說話了,隻見得他麵露疑惑之色道:“奇怪了,明明此前這裏還有活人的氣息,怎麽現在竟感受不到分毫了?”


    那名女鬼雖不說話,但其頭顱卻在魚販張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骨碌碌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旋轉。


    兩者在牛車邊上輕飄飄地轉悠了兩圈,並未發現任何端倪。


    “走,你我再去那邊找找。”陰寒的女聲冷冷說道,似乎依舊不死心。


    說罷,這一男一女便各分左右,直直地往一旁的荒草叢中飄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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